雍治十九年,二月二十七日,清明節。
小雨紛飛。下午時分,綿延的大軍,不斷進入龜茲城中。長途跋涉,將士們顯得疲倦。他們並無交談,隻是看著這座十幾萬人口的城市。充滿了異域風情。
然而,帶著鬥笠,穿著蓑衣,背著毛毯、幹糧袋、水壺、各種武器的士卒們,或騎著馬沉默的騎兵們,在行走、顧盼的不經意間,顯露出百戰精銳的氣勢。虎賁之士!
十萬大軍入龜茲。
龜茲這裏,並沒有官方組織的歡迎儀式。因為,主官、貴族、士紳們都跟著到輪台迎接。此刻都在隊伍的後麵。然而,城中的漢家百姓自發的在城內長街兩旁迎接。
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場景倒沒有!因為,龜茲在去年就已經光複。但,歡呼聲,鞭炮聲,時而響起!還有人激動的喊著口號!
王師西定龜茲日。
別管什麽“兵過如梳”,至少有一條:大周的軍隊會給大家留一條活路。而胡騎隻會將他們的房子燒掉,掠奪他們的家產,將他們貶為奴隸,將他們的妻女奸銀,將他們的父母殺害……
數不清的血淚、仇恨!
而龜茲城中,在整齊的大軍步伐聲中,長街兩旁商鋪、店鋪中的鐵勒商人們則沉默著。一個屬於他們的美好時代已經過去了!
國朝大軍於今日才到。但賈環委派的宣傳小隊,早就抵擋龜茲。這些鐵勒人都知道官府的最新政策、動態。極其的強硬!比如:北山下的京觀。比如:胡兒敢在城中拔刀者罪加三等。比如:周人自稱煌煌上國之民……等等。
現在又重新成為漢唐時!殺漢民一人,則必有漢校尉率軍前來問罪。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殺唐人一人,則唐騎必至。大唐盛世、威壓四海。
通俗的說,漢人現在在西域成為上等民族。
其他人,要麽夾起尾巴過活:再想著仗著人多、刀多欺辱漢民,則不可能。要麽,心慕上國,改服易俗,成為漢民。
城中的四海酒樓中,婁凍、郭灌、韓無功幾人遠眺著朝廷大軍,心情激**。
他們一路從於闐走到郅支滿,再沿蔥嶺北上,至疏勒,然後東返,過巴楚、姑墨,至龜茲。這一路走來,他們倍加感到朝廷大軍在西域的意義所在!
郭灌低聲道:“大周萬勝!”
“萬勝!”隔著一條街,五十米開外的主街上,呐喊聲爆發般的響起來!
西域總督齊馳,帶著文武官員進城了!
……
……
十萬大軍入龜茲。那宏大的場麵,開始沉默的軍人,後來歡呼的百姓的情景,想必很多人一輩子都忘不了!無論是漢家百姓,還是胡兒!
同時,震懾著某些勢力!觀看周軍入城的,並不單純的是龜茲城中的百姓以及南北來往的商人。這其中有多少人是西域其他地區勢力的間諜,不問可知。
西域很大,有:安西四鎮,北庭,吐火羅,河中九國。而現在周軍隻收複了龜茲、於闐兩鎮。其餘地區,還未光複。
二十七日入城後,總督衙門很快就接管了所有的權力。同時,西域布政司的官吏們重新開始工作:丈量土地,登記人口、戶籍,田契,商契等。
百廢待興!
而北庭已經開戰!龜茲地區必須盡管恢複生產,商業。並征收上各種稅收,為大軍征戰提供錢糧。賈環在這樣的氛圍中開始工作,熟悉著龜茲各處的情況。
新的生活正在徐徐展開。
……
……
三月十二日,休沐日。仲春之季,春和日麗。
龜茲屬於暖溫帶大陸性幹旱氣候。幹燥少雨。晝夜溫差大。夏季炎熱,冬季幹冷。不過在春季上午時,柔和的春光下,二十多度,非常的舒服。
位於城西的總督府中,在上午時,顯得有些喧鬧。齊總督在今日宴請西域文武官員。算是入駐龜茲以來的第一場酒宴、盛會。不少商人、貴族都得到邀請。
賈環自己購置的小院中,距離總督府不遠,臨著坊中大街,可以眺望到龜茲王宮。
風情柔美的美麗胡姬在鏡子前,幫賈環梳好頭發,係好腰帶,甜笑道:“三爺,好了。”
賈環微笑著點頭。這名二十五歲的胡姬,是他在敦煌的侍女。由韓無功家幫忙購買的。據聞是敦煌城中某月氏貴人家的美妾。由奢入儉難啊!他將她從敦煌帶來,照顧他起居。
“小晴,我中午不回來吃飯。你吩咐廚房一聲。要去街上逛,讓小四派人跟著。”
賈環叮囑了侍女一句,帶著錢槐,黃觀,張四水出門,步行前往數百米外的總督府。
酒宴設在總督府二堂後的一處院落中。人聲鼎沸。四五十人匯聚。還有仆人來往。
賈環一身石青色的文士衫,和總督府的幕僚們在廂房裏閑聊。等待著酒宴開始。透過軒窗,可見胡熾、程攸幾人,在院中和軍中將校或胡人笑談。
這時,一名四十多歲的緋袍官員帶著一名胡人老者從門口轉過來,笑嗬嗬的拱手一禮,道:“賈參議,這位是鐵勒商人居可。他久仰你的大名,特意請在下領他來。”
來的是正四品的蔡知府,他和韓伯安關係交好。
或許是因為賈環當日在敦煌怒斥伏重的言語傳揚開:皇周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軼漢唐。西域之西,迤北之北,南洋諸番,東海之國,極天罔地,俱是我漢家臣妾!非我大周朝廷冊封,安敢在本官麵前稱王?
蔡知府在介紹居可時,並未說他是鐵勒貴族。而是說商人。
所謂貴族,就是在鐵勒部族裏擁有聲望,話語權。掌握著大量的人力、物力的人。別看這老頭六十多歲,老眼昏花。說不定家資百萬,擁有大量的奴仆、商鋪、牧場。
居可滿臉皺紋,模樣衰老,帶著黑色的圓帽,身體幹瘦,衣衫華美,撫胸行禮,道:“草民見過賈大人。小老兒久慕賈大人風采,今日一見,足慰平生!”
賈環本來就對姑墨會戰中當二五仔的鐵勒人很不爽。隻看這個撫胸禮,便皺眉,冷淡的道:“回去把《增廣賢文》、《幼學瓊林》讀熟了再來和我說話。”
賈環在總督府的幕僚中還是很有份量、地位的。四周響起一陣低笑聲。
增廣賢文、幼學瓊林都是蒙童讀物。正所謂,讀了增廣會說話,讀了幼學會讀書。
賈環的意思是,胡兒不知漢禮。說什麽“久慕”?虛偽至此。
居可臉上的笑容頓了下。內心中極度不滿。
蔡知府臉上的笑容淡下去,黑著臉,拱拱手,不發一語,帶著居可離開。
他是帶著韓大人的善意、試探來的。既然如此,那就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