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突然間很有種衝動對這白臉少年士子說兩個字:嗬嗬。

意思你懂的。

對於一個能夠抄詩的穿越者而言,有人要挑戰詩詞,完全不虛。肚子裏的經典詩詞等著。

賈環能理解白臉少年士子章魄的想法:就是要在你最強的地方擊敗你,踩著你的名聲上位。非常的有自信。

而此間的主人龍江先生明顯很有身份。章魄一口叫出他的雅號,顯然也是有背景來頭。否則,絕不可能在這樣的場合跳出來找賈環的麻煩。

龍江先生瞥了一眼站在客廳中的白臉少年士子,心中不喜,問道:“可是章大學士的嫡孫?”

章魄朗聲道:“正是末學後進。”龍江先生有進士功名,是科場前輩。但他心中早就預定了今科縣試案首,怎麽能允許一個小屁孩拿走?

雙鶴書院的楊山長一臉笑意,很是自得。本朝為避免出現權相,取消明朝內閣首輔製度,太祖設南書房、軍機處,分管行政和軍事。然而曆經數代皇帝,職能有所變化。

軍機處地位高於南書房。但南書房依舊被文臣視為清貴之地。設大學士兩名。即為章大學士、李大學士。官居一品。

趙縣令、張安博、何山長、公孫亮幾人都是微微動容。竟然是章大學士的嫡孫,難怪行事這麽張揚。

龍江先生看向賈環,問道:“賈小友怎麽說?”

賈環對章魄自爆家世並沒有太大的感覺。一個官三代而已。道:“在下願意應戰。”轉身麵向章魄,主動出擊。

每個人的命都是自己掙出來的!若有選擇,他寧願事事順利,安心的達成目標。但此時他別無選擇。

“章朋友說我欺世盜名。我倒要問一句,我寫出什麽樣的詩詞,才不算欺世盜名?”

章魄目光微微一凝,冷哼一聲,說道:“自然是要符合你身份的詩詞。欲問江梅瘦幾分,明顯是男子感懷女子所作。賈朋友年方九歲,難道就已經通男女之事?”

客廳中響起一陣輕微的笑聲。是雙鶴書院的汪子軒和白檀書院的兩名士子。章魄年紀有十六歲。指責賈環抄襲,理直氣壯。

賈環譏諷道:“還請章朋友,不要將無知當個性。唐朝朱慶餘有詩雲: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李太白亦閨怨詞傳世: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按照章朋友的想法,莫非他們都得是女兒身才寫的出這樣的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章魄氣勢稍弱,鼻子裏“哼”了一聲,道:“強詞奪理!在下不屑於和你爭辯。”

這時,公孫亮在山長張安博身後揚聲道:“賈師弟前日在書院有兩首詩傳開。我給諸位前輩試誦之。”

說著,公孫亮將《冬夜雜詠》(青鬆詩)、《夏日絕句》(生當做人傑)吟誦出來。客廳中眾人細細品味。

而龍江先生早些天聚宴時就聽公孫亮說過這兩首詩,一臉淡然的笑著喝酒,噓著眼睛看章魄一眼。他很討厭章大學士這個孫子。自以為是。

公孫亮念完,大聲質問章魄,“不知道章朋友以為這兩首詩是否符合賈師弟的身份?你可有佳作,拿出來給諸位前輩一觀。”

雙鶴書院姓楊的剛才還諷刺他。他現在質問章魄,打壓其氣勢,真是令人神清氣爽、念頭通達。

章魄有點語塞。詠物、感懷曆史,這當然是賈環可以寫的詩。然而,寫的這麽好,讓他情何以堪。他的詩稿羞於示人。強辯道:“非我親眼所見,誰知道是否為他人代作?”

賈環不屑的笑了一聲,“好。你聽著!”說罷,吟誦道:“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裏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裏風鵬正舉。好詞。絕妙好詞。痛快!”龍江先生哈哈大笑,自顧的拿起大酒杯,暢飲一杯。

在座的文士都是識貨的。這首慷慨豪邁,氣勢磅礴的漁家傲絕對是精品。字裏行間充滿了想象力和少年應有的進取、豪氣。與方才的《夏日絕句》頗為類似。

賈環這首漁家傲,正是婉約詞人李清照少有的豪放詩詞。原詞中,“嗟日暮”是感歎人生年老的意思。但他在此取的是:太陽落山,時間不夠的意思。

“九萬裏風鵬正舉”是他此刻還沒有下場考試時的心聲。科舉漫漫長路,大鵬展翅欲翱翔。對曾經的高考學霸而言,他有這樣說,敢這樣說的底氣。

“蓬舟”是他自述代稱,而“風休住”,則要看趙縣令是否認同他,願意點他過縣試,送他一陣好風,邁過童子試的“三山”:縣試、府試、院試。

富麗堂皇的客廳中,龍江先生吟誦一句,喝一杯酒。其餘人都很含蓄,隻是輕輕的一笑,或者微微點頭。白檀書院的三人是樂於見兩虎相爭的場麵。

雙鶴書院的兩位就有點尷尬了。對章魄的信心全無。賈環是個硬茬。這個臉丟大了。

張安博淡淡的一笑,品著美酒。公孫亮心裏則是大笑。出了一口惡氣。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在,地獄無門闖進來。竟然和賈師弟比詩詞!傻不拉幾的!

章魄俊俏的白臉變得有點蒼白,強撐著說道:“這是你提前作好的詩詞,不算。”

賈環怎麽會容得章魄耍賴,冷笑道:“在下的詩詞算不算,章朋友你說了不算!君子坦****,小人長戚戚。章朋友今日從一開始,滿滿的都是算計。欲走捷徑成名。真是小人之舉。我看你還是退回去吧,不要貽笑大方!”

“你……!”章魄臉皮漲得通紅。賈環這是當麵罵他是小人。偏偏他還反駁不了。

龍江先生放下酒杯,看向趙知縣,“趙大令,此詞如何?”明著問詞,實則問人。

趙縣令心裏歎口氣,他不可能將章魄在縣試黜落。賈環明顯強於章魄,現在又有聞道書院山長張安博、龍江先生的麵子,隻得點頭,“甚好!”

賈環心裏頓時鬆了口氣。這是保送成功了。

龍江先生不為己甚,不一定非要點賈環為案首,就笑道:“既然如此,今晚的文會就到此吧。天色已晚,請諸位在寒舍留宿一晚。明日再回。”

宛平縣的初春文會就此結束。眾人紛紛起身,在侍女的帶領下離開富麗堂皇的客廳。

此時已是晚間時分。走在回廊中,賈環眺望,華美充滿富貴氣的樓閣台榭籠罩在夜色中。初春清寒,燈火點點。一股愜意、放鬆的情緒浮上心頭。

……

……

一名貌美的侍女挑著戳燈,帶著張安博、公孫亮、賈環抵達一處精美的小舍。自有清秀嬌稚的小婢在此等候。

張安博坐在精舍的圓桌邊,品著香茗,讚許的對賈環道:“今日表現的不錯。夫子說,以直報怨。我輩讀書人當從之。”

寬厚的山長也有耿直的時候!這畫風變的有點快。賈環心裏輕鬆的一笑,答道:“弟子謹記山長教誨。”

張安博微微一笑,溫聲對公孫亮道:“龍江先生今日為賈環說話,你沒少摻和吧?”

公孫亮坦然的點頭,笑道:“龍江先生好詩詞、善書畫,京城聞名。我將賈師弟的佳作給他一覽,龍江先生起了愛才之心。”他是以書法得以和龍江先生結交。

本朝士林的風氣是打壓神童。他作為聞道書院的大師兄,可不願意看著自己書院的院首連縣試都過了。那在宛平縣就成了笑話。

張安博笑了笑,喝口茶,說道:“我要休息了。你們去吧。記著君子三戒。”

公孫亮、賈環告辭退出來。賈環還有點摸不著頭腦。去睡覺還記著君子三戒?

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但這和睡覺沒關係吧?

賈環一頭霧水的跟著公孫亮出來。

廊簷下,方才領路來的貌美侍女還在等候。公孫亮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文質彬彬的道:“勞煩姑娘帶路。”

話說公孫亮人身姿修長,長得帥,麵若冠玉。氣質好,豐神俊朗。舉手投足有君子之風,溫潤如玉。十八九歲的年紀,很有魅力的男子。

美麗的侍女香腮粉紅,怡然一笑,輕聲道:“公孫公子不必客氣哩。”說著,眼眸流波,再偷看公孫亮一眼,提著宮燈在前麵領路。身姿婀娜。

“……”賈環在心裏默默的給公孫師兄點了32個讚。撩妹技能滿分啊!

像他這種長得比較內秀的男人,刷臉難度太高,隻能在心裏羨慕。能刷臉何必刷卡?

公孫亮笑著給賈環介紹道:“山長喜靜。龍江先生在偏廳置酒,邀請我們赴宴。”

賈環懂了。原來山長的意思是:酒可以喝,妞不能泡。

一路穿過回廊、甬道,抵達一處偏廳,熱鬧的聲浪從偏廳裏麵傳來。賈環有點好奇地問道:“公孫師兄,這位龍江先生到底什麽來頭?”

公孫亮心情極佳,哈哈一笑的帶著賈環跨入偏廳中,“等會賈師弟就知道了。”

偏廳之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呼朋喚友的聲浪,迎麵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