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將畫麵的鏡頭,稍稍的拉的遠一些。

賈環在京中不斷的和故交見麵時,京營已經出發數日。當賈環在吳王府時,京營大軍正在前往西域的途中。

漫長的官道上,數萬大軍行進,浩浩****。此時大軍已經出河北地界,即將抵達晉中首府太原。

而京中來的快馬,已經將剩餘的1200萬元西域債券銷售完畢的消息送至大軍中。

行軍途中,例行會有一段休息時間。下午的烈日照射在官道上,四處散坐著將士。

趁著這個空隙,副將樂白帶著親兵到耀武營參將荀陽處串門,說話。此起彼伏的打招呼聲不斷。荀陽在一處小山坡下,四五名參將、遊擊正聚在一起閑聊。

一名遊擊蹲在地上,道:“真是搞不懂,白條也有人買?這世道……”

周邊的將校俱是大笑,笑的前仰後合。

前些時候在京中時,便是李遊擊嘲諷西域債的發行:那種白條誰買?不是傻子麽?結果,還真的被賈環賣光了。

樂白走過來,笑著聊幾句,感慨的道:“咱們這個軍需官怕是得罪不起。如此手段。到時候,得罪他的隻怕要喝西北風,看著我們大碗吃肉喝酒。”

眾軍官一陣附和。

荀陽搖頭。樂白這立場……但,一個有本事的軍需官,都轉運使確實不宜得罪啊。

相比於五月十日在京中,繼齊馳的幕僚們對賈環的看法改變後,軍中的將校看法,亦發生改變。向著有益的方向改變。

……

……

五月中旬,正是酷暑三伏天。順著樹蔭,穿過吳王府內的庭院,各種樹木:銀杏、梧桐、菩提、榕樹、桂樹。石板鋪就的地麵,平整幹淨。精美的屋舍接連起伏。

紫兒走在賈環前麵半步,領著路。她身姿高挑、消瘦,穿著一襲青色的繡花長裙。窈窕如柳。俏麗,嬌美。

紫兒對賈環印象不佳。那年,她奉郡主的命令給世子送吃的,卻給賈環攔住。但此時,卻不得不和賈環說話,輕聲道:“賈先生,郡主和傅翰林關係如冰……”

賈環微怔。瀟郡主出嫁時,他遠在金陵。但,早就叮囑了賈蓉代表他給吳王送了厚禮。不想她婚後的生活並不幸福。傅正蒙此人的口碑很不錯啊!

紫兒隻說了一句,帶著賈環橫穿後花園,抵達永清郡主未出嫁時在吳王府的住處的東廂房。這是瀟郡主日常看書,待客的地方。

屋中陳設精美,布局、格調帶著少女的風格。寧瀟正安靜的在廂房中的小圓桌出沉思。一身精美的白裙,裙擺遮著她的繡花鞋。映襯著她美麗的身段。就如同一朵潔白的月季花,明麗的讓人感到驚豔。而此時,她眉眼間帶著深沉的憂傷。

18歲的紫兒算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消瘦、高挑、窈窕。但她站在瀟郡主麵前,亦要黯然失色。

腳步聲傳來。寧瀟從沉思中驚醒。見賈環進來,起身,勉強的笑著道:“賈先生來了。紫兒,倒茶。”

賈環微笑著點頭,看到瀟郡主如此沉鬱的模樣,心中不免唏噓、感慨。這是多麽出色的一個女孩子啊!天之嬌女。偏偏人生最重要的際遇:婚姻出事。

“郡主意氣消沉,神情抑鬱,是有什麽難事?”賈環心中感慨,坐下來,主動問起。

他不做心靈雞湯很多年了。但,還是願意在此時開導下瀟郡主。

寧瀟苦澀的一笑,美麗的丹鳳眼落在賈環的臉上,直言道:“賈先生,我瞧不上他……”隨著紫兒送來清茶,寧瀟的話匣子慢慢的打開。說著她和傅正蒙之間的事情。

聽完後,賈環苦笑,知道症結所在:傅正蒙有些問題,少年得誌,與人期有染,貪慕權勢。當然,正常人能娶到瀟郡主,都會努力挽救一下,不願意放棄。按照後世的標準,瀟郡主是超級白富美。娶回家,人生至少少奮鬥30年。但,跪地求饒,這格調,確實讓人看不起。男兒膝下有黃金。

而瀟郡主的問題在於她性格:獨立、強勢、理智。她不是小女人的性格。不能想象瀟郡主撒嬌的模樣。她更多的是像女總裁。她對夫婿是有所期待的。

傅正蒙急著證明自己,投靠華墨,得以提升仕途。但這簡直是豬腦子一般的行為!智商急需充值。以瀟郡主對政治的理解,肯認可他才怪!

賈環想一想,歎道:“郡主如今有什麽打算呢?”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當然,若是在二十一世紀,他肯定會建議瀟郡主離婚。傅正蒙此人不值得托付終身。

但,現在是在周朝。他怎麽能這樣勸?這是一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寧瀟的名聲還要不要?以後的人生怎麽走?

寧瀟幽幽的歎口氣,“既然相看兩厭,那就少見麵吧。賈先生,如果是你,你怎麽辦?”

賈環腦子裏第一時間浮出女頻文的套路。別看國朝男尊女卑。那亦是要分人的。瀟郡主對傅正蒙,自然是處在強勢地位。這種裝逼打臉,腹黑坑人,**丈夫的套路不要太多。但小說終究隻是小說。瀟郡主是他的朋友。

賈環寬慰道:“郡主還是和傅正蒙好好的談一談。若冰釋前嫌,自是最好。若談不通,郡主最好能約束他,要他和你商量著行事。”

其實,冰釋前嫌賈環自己都不看好。而改變一個人是很困難的。一個人的性格、習慣、思維,都是和他的環境,人生的經曆有關。那麽,他建議寧瀟管著傅正蒙。

否則,一個豬隊友,天知道會來什麽樣的人禍?賈環是深有體會的!以傅正蒙所表現出來的情況來看,他很軟。願意為了權勢,而違背內心。

政治,就是琢磨人心。這是相通的。以寧瀟的水準,肯定能把傅小白訓的服服帖帖。

寧瀟輕輕的點頭,“謝賈先生!”她在感情上的事,會願意聽一聽賈環的意見。但傅正蒙若有賈先生十分之一的水準,她早和他認真的談一談了。和蠢人談政治,很廢口舌的。

和賈環聊了這麽久,吐盡心事,寧瀟心情恢複一些,清泉似的鳳丹眼中鬱結情緒稍減,祝福道:“賈先生此去西域,萬事小心,千萬保重自己。望賈先生早日凱旋歸來。”

賈環笑一笑,道:“借郡主吉言。三年後,我三姐姐和沈於喬的婚禮,我必定返京!”

寧瀟禁不住微微一笑,時隔半年再相見,賈先生還是那個自信、振奮的書生!她的笑容,明豔如花,令人難以忘卻。

……

……

辭別寧瀟,賈環傍晚在吳王府中吃過晚飯。和吳王聊了聊西域的事情。

吳王建議賈環在西域注意安全。滿朝亢奮,以為大軍一到,必然得勝。但恐怕未必。

賈環謝過吳王,坐馬車離開。心情微微有些沉重。別看他和瀟郡主聊的不錯,並給出建議,解決她的問題。但心中還是為她感到唏噓,感慨。

終結是要夫妻關係和睦,才是最好的啊!但,瀟郡主的想法,隻怕是對傅正蒙死心。她的人生,如何不令人感歎!

回到賈府,恰巧湘雲自史府來給他送行,等到現在。賈環上午去見過兵部尚書孟何。洽談了糧草事宜。而吏部他已經去過。起複的流程還在走。他很快就要離開京城。

北園中華燈初上,賈環和湘雲在敞軒中,隨意的落座,說著話。屋中寂靜、涼爽。

“寶姐姐在江南可好?”

“林姐姐可好?襲人呢?”

“三姐姐呢?”

“寶二哥和琴妹妹怎麽?”

湘雲嘰裏呱啦的問賈環,笑聲不斷,豪爽的姑娘。敞軒中充滿著久別重逢的喜悅感。這便是史湘雲。

賈環的心情亦被感染到,想著,相比於瀟郡主的際遇,雲妹妹還算是不錯的。至少沒有婚書約束著她。望門寡還是可以出嫁。打趣道:“雲妹妹,你隻問寶姐姐、顰兒、三姐姐,不問問我嗎?枉我從江南給你帶禮物來。”

史湘雲微嗔道:“環哥兒,你別冤枉人啊。你的行蹤,報紙上不都是?”說著,稍稍收斂起笑容,鄭重的道:“環哥兒,你去西域,一定要平安的回來!寶姐姐,林姐姐她們等著你的。”

賈環微笑著點點頭。突然間,感覺到雲妹妹長大了。

……

……

接下來的幾日,賈環一直忙忙碌碌的。到吏部去打聽下官職落實的消息;和紀尚書見麵;去東莊鎮和同學告別;與龐澤聯係,準備出發的事宜;沈遷跑來拜訪,想要參軍去西域,他沒同意,諸如此類的瑣事。

日子頃刻間過的飛快。五月二十四日,賈環的官服、官印、腰牌發下來。

賈環聯絡了胡熾,準備帶著各自的隨從離京。此時,齊馳的大軍,離開京城已經是十三日。隻怕已經到了陝西地界。他們一行將快馬追上。爭取在張掖匯合。

二十四的傍晚,賈環和賈蓉,賈薔,賈芸等賈府子弟,管事一起吃過酒,交待好事情,進了垂花門,在大觀園中徜徉。

此刻,他的心思都集中在西域之事。從各方麵反饋來的情況,西域的形勢極其的危險。他到西域,如何打開局麵呢?

雖然,他不是主官,但亦要考慮,想一想這些事情。他的工作,主要有兩個方麵,第一,對敵的輿論戰。第二,籌措錢糧,負責大軍後勤。幸而國朝的銀元在西域流通。否則,他募集到的銀元,采購物資運送到西域都是千難萬難。

不知不覺間,賈環走過怡紅院,櫳翠庵、凹晶館,站在達摩庵的山腳下。

暮色深深。山林中的廟宇,並無鍾聲,早晚課。

賈環踏上台階。

……

……

夏日的晚風習習,吹動著樹林。大觀園中小河中蜿蜒,水波無聲。月色流轉在藕花上。稀疏的燈影映照在河流中。一副極美的夏夜圖。

達摩庵中,秦可卿一身素色的道服,坐在燈前,和丫鬟寶珠閑話。如今,她這裏侍候的小丫鬟,婆子,一應用度都不缺。日子仿佛恒定般的走過。紅顏漸老。

她心中惦記著環叔。但他回京後,一直忙著,並沒有來看她。刀劍無眼,戰陣上何其的危險?隻是,她心中的擔憂,亦無從訴說。

秦可卿幽幽的輕歎一口氣。

這時,外頭小丫鬟快步跑進來,氣喘籲籲的道:“法師,三爺來了。”

“啊……”秦可卿驚喜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後,小快步的往外迎著去。帶起一陣香風。衣袂飄飄。

庵堂中的布局,還是四合院布局。秦可卿從達摩庵後堂的寢室裏出來,正迎著賈環在佛堂中,看著賈環挺拔的身姿,不知怎麽的,她眼淚就禁不住流出來,“環叔……”

秦可卿一頭烏黑的長發,一身素色的道袍,有著別樣的風韻。二十七歲的女人,依舊是嬌媚的如同鮮花。國色天資。那細膩的溫柔,如同吹麵不寒的楊柳風。在這一聲呼喊,兩行清淚中流瀉出來。

賈環看著微微光亮中的秦可卿,內心裏都忍不住顫動了一下,走上前兩步,溫聲道:“可卿,別哭。”輕輕的將她摟在懷中。拍拍她的背,安撫著她的情緒。

秦可卿嗚咽著道:“環叔,你別去西域。我時常做噩夢。夢到你滿身插著刀劍,很可怕。”本來秦可卿的性子,是一句話,都要在心裏過三遍。唯恐行差踏錯。但這是時隔半年多的相見。而賈環又即將去西域。她心中的情緒,便這麽湧出來。真情流露!情難自已!

賈環聽的一笑,“可卿,那是戲文上的。現在都是火炮,火銃,一下子就死了。那裏有滿身刀劍的可能?況且,我是軍需官,轉運使,不用上前線……”

話沒說完,嘴被一隻綿軟的玉手捂住。秦可卿抬頭,淚眼婆娑,哀愁的道:“環叔,別胡說。”她是真的夢到了!

賈環看著她的眼睛,聽著這般柔語,還會有什麽不明白的呢?一個美麗的女人為你哭泣,為你擔憂,為你做夢……其實,兩個人心裏都明白。

隻是,他給不了秦可卿任何承諾、未來。他一直避免來她這裏。但每次總會在不自覺間過來。比如,他明天早晨就要離開京城,晚上還是到她這裏來道別。

凝視著懷中美人的嬌容,賈環不禁想起瀟郡主、雲妹妹的不幸遭遇,心中長歎一口氣。將秦可卿抱的緊了些。苦了她。

秦可卿俏臉緋紅,淚痕未幹,垂下頭。

……

……

清晨的鳥鳴聲啾啾。美人橫臥。正在熟睡。書桌上留有一張書簽,飄逸的柳體小楷。賈環的親筆。詞牌名曰,相見歡:

年年負卻花期!過春時,隻合安排愁緒送春歸。梅花雪,梨花月,總相思。自是春來不覺去偏知。

此時,賈環已經離開賈府,帶著龐澤、張四水、錢槐、胡小四、黃總旗,家將五十人,與胡熾在城南的崇文門匯合,出發前往西域。送行者有二十多人。

周史賈環列傳記載:雍治十八年,環從齊公出西域,多奇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