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徐徐的降臨。京師外城東城的北湖湖麵上,水波粼粼,湖鳥在夜色中掠過。環境幽靜,迷人。
淡淡的暮色之中,楚王寧瀚,和韓謹一起,在湖畔邊散步。隨從們落在五米開外,遠遠的跟著。荊園裏的喧鬧,隱隱的透過叢林、樹枝傳來。
時至今日,雍治天子關於兩位皇子閉門讀書的禁令,早已經變得鬆懈起來。
晉王、楚王都在堂而皇之的見客。楚王自開春以來,就近乎公開的在荊園活動,開文會。
楚王寧瀚時年22歲,頗為英俊,身姿修長,氣質文質彬彬,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和其兄長,大他5歲的晉王,完全是兩種不同的處事風格。
月影映在湖上。兩人漫步。韓秀才落後半步。楚王輕歎道:“韓先生,就這樣招惹賈環好嗎?”
今天雲賓樓的消息,已經傳回來。很明顯,他的派係,正在針對性的打壓賈府。就算不是他指使高之令、殷無忌的,賈環一樣會把帳算到他頭上來。
他的“好兄長”晉王為什麽會一敗塗地,根本的原因,還是在劉國忠擅自行動。據宮中的消息,此事,晉王隻是知情。全部都是劉國忠一手操辦。
他並不想犯這樣的錯誤。楚王黨的所有決定,都必須要他親自拍板,才能執行。
他對招惹賈環,心裏有點怵!
從政治力量的對比,從博弈的角度來說,他身為天子的嫡子,怵一個丟掉官職的文士,完全不用。但是,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看:賈環自出名以來,從來沒有失敗過!
這如何不讓他心生忌憚?
奪嫡大勢到如今,他的優勢以及非常大了。其一,晉王勢力不足。其二,天子在西苑,縱情聲色。內有楊皇後,獨孤貴人,外有永昌公主進獻美女。還能活幾年?
順親王,商貴人都已經死了。晉王,即便想要永昌公主停止進獻都不可能。因為,那是永昌公主固寵的手段。
隻要他現在順勢拿下太子之位,可以說,皇位基本就是穩的。在此之時,他的心態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戰戰兢兢,絕對是不想節外生枝。
特別,還是招惹賈環這樣的狠人、強人。
韓秀才一身青衫,頭戴唐巾,讀書人裝束,國字臉上浮起笑容,胸有成竹,坦然的道:“殿下,我和殷無忌、高之令都私下裏談過。他們怎麽選擇,是他們的事。”
楚王沒說話,等著韓謹的下文。
兩人在湖畔邊行走著。韓謹接著道:“殿下,近日賈府的報紙京城日報上連載一篇武俠小說:笑傲江湖。朝廷亦如江湖啊!賈環笑傲江湖,未嚐一敗!看著挺嚇人的。但是,我想要將賈府從發行銀幣的名單中排除出去,並非是要和他一較高下。而是,為殿下謀求利益。”
“哦?”
楚王站定,很有興趣的看著韓秀才。他以為韓秀才和賈環有心結,所以才這麽執著的去對付賈環。當日,賈環在天牢中,韓謹去探望賈環,他亦是知道的。
韓謹笑一笑,道:“天子不喜歡賈環。殿下踩賈環幾腳,踩的越很,就越可以在天子麵前贏的好感。”
楚王微怔。
韓謹再作揖行禮,誠懇的道:“殿下,奪嫡之局,到現在,已經變得逐漸的明朗。而晉王之所以失敗,絕對不是因為他得罪了賈環,而是天子忌憚皇子勢大。
晉王結黨,勾連南南郡王、錦衣衛指揮使,宮中大太監,與宋大學士聯盟,簡直是自尋死路。
殿下若想要入主東宮,絕不能走這條路。天子不會允許任何一個皇子勢力膨脹。避免出現當日的奪位之變。殿下要做的,其實是刷天子的好感。
而於臣子而言,不是接納他們,而是要養望,通過大周日報,對外發聲,發表政治主張。
如此,時機成熟,等天子覺得他需要一位太子時,殿下自然是首選。並且外朝無阻力。”
韓秀才的話,有事後諸葛亮的成分。晉王在前麵試錯過。但,分析到這個地步,拿出這樣的策略,已經非常的令人信服。
楚王長舒一口氣,正色道:“聽韓先生一席話,令本王茅塞頓開啊!既然如此,便依先生之意。”
楚王看著文質彬彬,但他很有決斷。既然對他有好處,那麽得罪賈環這件事,便不會重要了。
但是……
韓謹道:“殿下,我與賈環交往多年,並不覺得他是神人。人力有窮時。接下來,要看事情的發展。當然,事情若不可為,殷、高二人不過是商人,皆可棄之。”
最好的結果,當然是能保住兩個錢袋子。但是,若賈環的反撲太淩厲,那就對不起了。
這話,很冷酷。
高百萬,自詡很會做生意,扮豬吃老虎。智商很高。但他二十萬兩白銀,加入楚王陣營,是對是錯呢?
殷無忌,自詡為楚王的錢袋子。並巴結蘇州黨的核心人物黎寬,試圖在楚王當政的時代,反超路庸,成為晉商的領袖。
這樣出色的兩個人物,自詡才智,能猜到韓謹此時的想法嗎?
楚王心中的心事盡去,撫掌大笑,道:“走,回先生的小院,痛飲幾杯。”
……
……
賈璉和賈蓉、賈薔三人一起回到寧榮街,徑直到寧國府置酒,消愁。今天的事,環兄弟不在府中,他們去回政老爺亦無用。
會芳園的亭中,賈蓉吩咐小廝擺酒。
賈璉猛灌幾口,頹廢的道:“蓉哥兒,薔哥兒,我心裏難受啊!憋屈的慌。瑪德,那幫老王八蛋,個個都是笑裏藏刀,說話下著套,一環連一環。我根本不是對手。”
賈蓉給賈璉斟酒,勸道:“璉二叔,誰想到板上釘釘的事情,會被反悔?還要將我們賈府排斥在外。唉,那些人都是成精的。你不要太在意。這事,辦不辦的成,你都盡力了。我已經派人去往東莊鎮給環叔送信。”
回來的路上,雲賓樓二樓發生了什麽事,賈璉都給賈蓉,賈薔說過。賈薔也勸道:“璉二叔,那些人不要臉,圍攻你,後頭肯定有人。等環叔回來,好好治治他們。”
賈璉鬱悶的歎口氣,道:“唉……你們是不知道。環兄弟為納林老板,將煤鋪子賣給了晉商呂承基。咱們府上這蜂窩煤生意,基本算廢掉。利潤大頭,其實都在賣煤這一塊。光祿寺的少卿袁壕,早就派人知會我,皇宮裏不再采購咱們府上的媒。而府上的人口越來越多。若不開源,隻怕又要回到五年前的那種局麵。我能不急嗎?若是,拿下鑄幣的份額,利潤夠咱們府上嚼用的。”
賈蓉、賈薔兩人對視一眼,歎口氣。
兩府現在自是不缺銀子:有南北貨鋪子,有薛蝌負責的行商,有信豐街的資產。還有,胭脂,冰激淩,拍賣會,會所。但,若是少了賣蜂窩煤這一塊近萬的利潤,隨著日後人口的滋生,兩府的開銷怕是會有些難啊?
最好是能拿下鑄幣的名額。但是……
……
……
戶部尚書趙鶴齡在夜晚中,再次去大學士府衛弘府上拜訪。書房中,清茶嫋嫋。點著檀香。
趙鶴齡歎口氣,道:“衛相,一堆人吵來吵去,還搞出幺蛾子來,要把賈府的份額給斷掉。唉……謀在於眾,斷在於獨。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把方案交給他們去討論,實在難成事。”
別看趙尚書性格不強勢,但他心裏,對今天的局麵,還是相當不爽的。不給他這個戶部尚書麵子嘛!
衛弘笑一笑,背負著雙手,笑道:“他們不吵起來,很多事情不好辦啊!還要辛苦延年一段時間,主持此事。務求辦好。”
“不敢。下官分內之事。”趙鶴齡點頭。衛相話裏有話啊。當然,他心中早有預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