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王夫人怒斥一聲,拍著榻椅的扶手,站起來,指著賈環罵道:“你就是這麽和你母親說話的?陰陽怪氣。你走。從今天起,我沒你這個兒子。”

王夫人發怒,氣勢十足。花廳裏正嘩然的眾人立即停下來。她們剛才還在想:

大老爺作為外人都知道環哥兒有推薦信,而太太作為嫡母卻不知道。這內心的想法,實在是……怕真是和環哥兒說的一樣,是不想知道啊!

但此刻,王夫人要逐賈環出去,還說出不再認他這個兒子。這頓時又讓圍觀眾感受到太太的可怕。母親不認兒子,傳出去,三爺的名聲怕是要毀了。

我草。裝逼裝成傻逼了吧!

三爺,你說你沒事去嘲諷太太幹什麽?找抽啊!見好就收,不好?

但在這樣的場合下,賈環怎麽可能說錯話?

賈環低下頭,沉默不語。沒人看到他眼睛裏閃過一絲亮色。一貫古井不波的王夫人被他嘲諷的言語刺激得犯錯。接下來,決戰的時刻,讓我們按照劇本來吧!

“啪啪啪!”

一個鼓掌的聲音很突兀的在安靜的花廳中響起。賈赦一臉譏笑的在鼓掌。見王夫人看過來,賈赦道:“王氏,你繼續,繼續罵,繼續把環哥兒的名聲搞臭。”

王夫人今天實在是忍無可忍,猛的轉身,麵向賈赦,道:“大老爺對我有意見,可以去給老爺說,可以給老太太說。但不要對我說。我們家也是講規矩的人家。”

大伯管小嬸子,這是什麽道理?狗屁不通!

賈赦冷笑一聲,道:“我當然會給老太太說。”說著,站起來,對賈母道:“母親,環哥兒不僅是王氏的兒子,也是我賈家子弟。是讀書的種子。昔日四大家族:賈史王薛,以我賈家先祖寧國公、榮國公為首。今日四大家族:王賈史薛。以王家王子騰為首。我看王氏的意思,是見不得我賈家出讀書人!見不得我賈家好!她人嫁到賈府裏來,心還在為王家。”

賈赦的話音剛落,花廳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空氣中仿佛有千斤之力。眾人都不敢再發出一絲聲音。靜的能聽到外麵雪落的聲音。炭爐裏木炭燃燒的聲音。

賈赦對王夫人的指控相當嚴厲。古人對家族榮辱相當看重。如賈赦所說,王夫人若是嫁到賈家來,還要以王家的利益為重。她要被賈家的人在背後戳脊梁骨。同時,她的名聲會變得極為難聽。

賈母心裏對賈赦說的話不以為然,二兒媳婦不過是打壓庶子罷了。但她不可能為王夫人背書。打壓讀書上進的先例確實不能開。

賈母目光看向王夫人。意思是讓王夫人自辮。

王夫人不想和賈赦說話,但隻得自辮道:“我何曾是這樣的人。珠兒是怎麽中的秀才?”

賈赦斷然道:“珠哥兒已經死了!環哥兒縱然冒犯了你,但沒到要你不認他作為兒子的地步吧?王氏,是不是隻要不是寶玉,我賈家再出一個讀書的哥兒,你就要打壓一個?是不是?”

王夫人回答“是”,那就全完,坐實賈赦的指責。回答“不是”,如何解釋給賈環扣上“不孝”名聲的事情?

王夫人看著低著頭,貌似恭順的賈環,心裏湧起一股痛恨,她被賈環“坑”了。

賈環嘲諷,她如果不是反應過激,想將他一下踩死,扣一個“不孝”的名聲,現在還能解釋一二。但這時自是沒法解釋。

王夫人還在思索對策,這時,邢夫人站起來對賈母說道:“老太太,太太處事如此不公,我覺得她不適合繼續管理賈府內宅。”

賈母麵無表情。

身後的鴛鴦卻是心裏譏笑。闔府的人誰不知道大太太極為貪財。過她手的錢,十分隻剩三分。她好意思說這種話。嘖嘖!

賈環一聽邢夫人的話,心裏頓時大罵:尼瑪的豬隊友。他和賈赦商量的根本就不是剝奪王夫人管內宅的權力。

賈府內宅根本沒有合適的人替換王夫人。賈母日子過的輕鬆、快活,她怎麽可能同意換人?另外,賈赦也不敢過分得罪王子騰。

賈環和賈赦商量的是剝奪王夫人在賈府二門外的權力。

王夫人已經被逼到牆角,賈赦下一句話就可以卸下她在賈府二門外的權力以及對他讀書的管轄權。偏偏邢夫人利欲熏心,竟然獅子大開口。給王夫人留下反擊的機會。

王夫人現在撂挑子,你猜賈母會怎麽當裁判?過猶不及啊!

他喵的!

賈環一看賈母的表情就知道她內心裏對他這一方惡感大增。當即,對王夫人道:“兒子心急出府讀書,說了氣話,請母親恕罪。”

又對賈赦道:“大伯,我母親說不認我這個兒子,隻不過是一句氣話,請大伯不要見怪!”

王夫人不理賈環。她今天連著給賈環“坑”了兩回,她現在對賈環的話非要在腦子過三遍才肯說話。

賈赦點點頭,他今天能這麽痛快,揚眉吐氣,都是賈環的腦子好使。雖然現在已經偏離了方案,但他相信賈環能補救好。當即,回頭狠狠的瞪了邢夫人一眼,“坐下。”

邢夫人正一臉的興奮、貪婪,冷不丁的給賈赦訓了一句,嚇了一跳。委委屈屈的坐下來。她一貫怕賈赦。

王夫人冷哼一聲,說:“大太太既然想要管家。那就由你管好了。”說著對賈母道:“兒媳罪孽深重,不堪大任,請老太太另擇他人。”

賈母忙安撫道:“沒這麽嚴重。你坐著,我替你主持公道。”說著,看向站著的賈赦,“你怎麽說?”

“呃……”賈赦貪暴好色,天天就知道喝酒玩小老婆。這種智力鬥爭真不是他擅長的,就看向賈環。賈環微微搖頭。賈赦就道:“既然弟媳不過是一句氣話,我也收回之前的指責。”

賈母滿意的點頭,對王夫人道:“這家你先管著。我看那個不服?”說著環視了一圈。眾多丫鬟、婆子都低下頭,不敢於賈母對視。權威之盛於斯。

賈母對賈環道:“你母親不過說了一句氣話,到底還是同意你出府讀書。你心裏不可有怨氣。你且去吧。好好讀書。”

賈母肯定是要將賈環的名聲維持住,不能讓他背個“不孝子”的名頭出去,那還怎麽科舉?

王夫人剛才沒吭聲,默認既是承認。她不想背“苛待賈家讀書人,心向王家”的名聲,就得收回罵賈環“從今天起,我沒你這個兒子”這句話。

賈環早就針對她放大招,做好預案。可惜給邢夫人這個豬隊友破壞。功虧一簣。

看起來一場激烈的爭鬥,就要以賈母高超的和稀泥技巧化解,平穩的渡過。接下來就是賈環謝恩,賈母再把賈赦打發出去,大家子就一團和氣。

但是……

賈環向賈母道謝辭別:“孫兒謝老太太成全。孫兒對我母親沒有怨氣。縱然受了委屈,我想也都是下麵的人背著母親作為……”

這話道理很正。一副賢子孝孫的模樣。當然,賈府眾人是不信賈三爺的。誰信誰是傻子!他剛才還嘲諷王夫人“不想知道,就不會知道”。當然,這種“政治正確”的話沒人會反駁。

但賈赦再傻也知道接賈環的話,說道:“慢著。環哥兒,什麽事情,你說出來,我替你做主。我家的讀書種子豈能給下人欺負?”

賈環低頭道:“周瑞打我。”

黑不黑?黑。真是黑。周瑞家的感覺簡直是黑透了。賈環這小王八蛋竟然栽贓啊!打他的明明是幾個粗使的奴仆。還是奉了太太的命令將他攔回來。不然誰敢對他動手啊!

賈赦對上賈環給他的方案了。王夫人在賈府二門外的權力,主要依靠陪房周瑞。周瑞是賈府的管事。將他打掉,就足以讓王夫人在二門外說話沒份量。

賈府的幾個管家:賴大、林之孝、吳新登都是賈府裏的老人。聽肯定會聽王夫人的話,但執行起來未必那麽賣力。指不定還會和賈赦、賈璉說說。

賈赦和賈政如果要爭奪賈府的控製權的話,首先就是要卡這幾個管家的職位。但誰擔任管家的權力,顯然是在賈母手中。

當然,賈府情況特殊。賈赦、賈政都不耐煩去管理那些庶務,還要賈璉幫著打理。

賈赦一擺手,“你不用說了,我聽說過。”

周瑞是王夫人心腹的心腹。王夫人豈能讓賈赦得逞?當即,冷笑著截斷賈赦,說道:“是我讓周瑞打的。環哥兒頑皮,要逃跑去讀書,我那會兒不同意他出府,派人把他攔回來了。”

嫡母打兒子,天經地義。誰能說個不是?

賈赦斜著眼睛反問王夫人,“周瑞做的事情,你都知道?”

王夫人遲疑了下。她今天給賈環連著坑兩次,哪敢輕易表態。

但王夫人還是小看了程序員寫各種情況處理方案的能力。總有一款適合你!

賈赦接著王夫人的話,“看來弟媳也是不知道的。正好我回母親。一起聽著吧。母親,周瑞管著家裏的莊子收租,這幾年貪了府裏幾千兩銀子。”

“啊……”花廳中的眾人立時交頭接耳的議論。這太誇張了吧。

賈母霍然變色。賈府裏寬待下人,但沒有這麽個寬待法。

王夫人心中一陣苦澀。她沒表態,還是被坑了啊。她剛才要是說知道,現在還能為周瑞說兩句。不知道,那還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