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賈環在被關在西城的刑部天牢中,到皇城中需要一些時間。武英殿中暫時休會。雍治天子到殿後的小殿中休息。殿中群臣,各自交談、議論。
雖然朱鴻飛、費壯元等人觀點,認為賈環“費盡心機”來武英殿中,是為了“決戰”。要痛快的反擊!但,武英殿中群臣主流的觀點,還是認為賈環是要借機脫身。
衛尚書為賈環搭了一個好平台,若是賈環答的出彩,天子龍顏大悅,很有可能會放他出獄。畢竟,那首詩,不算什麽。而且,之前楊皇後幫他求過情了。
從賈環過往的“戰績”來看,確實相當的犀利、彪悍。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賈環是以“心懷怨懟”的罪名入獄的。而且,天子直接下中旨拘捕。並沒有經過有司問罪。
詔獄!
足見天子心中對賈環有多大的意見!
說起來,下詔獄,對於大臣來說是一種榮耀。但賈環的罪名不好聽,否則,賈環的名聲要飛上天:如果因勸諫天子而被下詔獄,將名留青史。官場、士林稱讚。
武英殿中群臣議論時。消息,如同暴風一樣向四麵八方傳去。
……
……
武英殿此刻唱著政治大戲,中外矚目。
關注的人極多。宮中;朝廷中沒有資格去武英殿看熱鬧的官員,主要匯聚在棋盤街,三法司胡同兩處。再其次,便是關注政治以及與殿中當事官員們休戚相關的人們。
武英殿後,便是內務府的所在地。一間上房中,蜀王寧恪、永清郡主寧瀟,吳王世子寧澄,燕王寧淅四人在此等著消息。吳王以親王爵,領內務府大臣。此刻吳王正在武英殿中參與議事。他的子女到宮中內務府,自是很簡單。
房間中,上好的無煙炭,燒的正旺。溫暖如春。禦製的茶葉,衝出的香茗,茶香嫋嫋。
寧淅、寧澄兩人坐在精美的八仙桌邊。而永清郡主一身白裙,明豔如花,正在徐徐的踱步。思索、揣摩。小太監剛剛送來武英殿中的消息。蜀王寧恪則是在鑒賞著屋中的字畫、宣德爐。事不關已,心態放鬆。
寧淅最緊張。文弱的小臉上,眉毛糾結的擰在一起。額頭有冷汗。當日,先生為他加冠禮,曆曆在目。而大半年的時間過去,先生卻在天牢之中。
今日武英殿中,能決定先生是否能出來。他如何不緊張?母親去世後,先生於他而言,便是最親近的長輩。
比燕王寧淅小一歲的寧澄,很多時候,看起來比燕王更加的成熟,此時,他的緊張程度要稍微次之。他雖然給賈先生整出心理陰影,但並不希望賈先生出事。
“賈先生,你一定要王者歸來啊!”寧澄握緊拳頭,想起賈環給他講的一個故事,很有點中二的想道。扭頭問道:“姐,情況怎麽樣?”他信他姐的本事。
寧瀟站定,轉身,明麗的丹鳳眼,嗔了自己弟弟一眼,道:“我想說沒事,但誰知道?”
她的看法,從感覺上推斷,賈環等會到武英殿後,肯定要出幺蛾子。找那些人的麻煩。這才是賈環的性格。但,從理智上推斷,賈環應當明哲保身,好好的回答天子的問題,趁機脫身。
而她想不出來,賈環要如何解決“銀貴穀賤”的問題。
……
……
永壽宮中,楊皇後逗弄了一會楊皇子。一名宮女進來道:“皇後娘娘,天子傳令召見賈環。”
楊皇後點點頭,坐在古琴前,“叮叮咚咚”,隨意的彈著曲子。她關注賈環,自是因為她曾經幫賈環求情,而天子卻不許,這令她頗為奇怪。賈環到底怎麽得罪天子了?
前些日子,蜀王寧恪進來問安,笑著求情,“母後,賈子玉說他相信你不會暗害賈皇子。連聲稱讚你。都是好詞,我都不好意思複述。他想求母後幫他在天子麵前說句話,他的詩,隻是罷官後的牢騷,並不敢對天子心懷怨懟。母後,我在賈子玉麵前答應下來。你可不能讓我丟麵子啊。”
楊皇後忍不住拿手背掩嘴,噗嗤一笑,“恪兒,你啊……”輕輕的點頭。
她雖然和天子有一個兒子,但對蜀王寧恪,還是視若己出。寧恪對她亦很親近。她那姐姐死的早,沒有等到今日!
她當日代表天子去看賈貴妃,回到後壓下了賈貴妃的話,沒有向天子轉述,多少有點愧疚之意。
……
……
西苑中,商貴人聽著跪在地上小太監的匯報,臉色微變。隨後,嬌笑著掩飾,道:“噯喲,這麽說陛下還要等一會才回得來?”
然後,一疊聲的吩咐著宮女、太監沏茶,燒炭,準備天子愛吃的點心,做著各種準備。
……
……
賈政還沒有選官,依舊等在榮國府中。賈母、王夫人、邢夫人等人齊聚在賈母上房中,焦急的等待著消息。
大觀園中的金釵們,全部在北園的正房中,等著消息。她們的消息不是從賈府那邊過來的,而是無憂堂前院,龐澤、羅君子,喬如鬆他們傳遞進來的。
小廝、丫鬟們來回奔走。
最新消息是龐澤說的:“子玉已經出天牢,正前往宮中武英殿。在下等不敢令弟妹擔憂。且靜觀其變。”
正房中,寶釵明麗如雪,對來回話的笑丫鬟道:“嗯。”她實在說不出多餘的字。心中,憂慮,緊張至極。
房間中,黛玉拿著手帕,輕輕的捂著胸口。眉尖若顰。弱柳扶風。迎、探、惜、紈、雲、琴、邢、蘇、菱諸女皆在,各自擔憂著。
大觀園中,大臉寶在櫳翠庵中和妙玉說話。無憂堂的氛圍,他實在融不進去。
……
……
城東,荊園中。
韓秀才給魏翰林罵的灰頭灰臉,大周日報都給停刊一個月。但此時,小院中,談笑聲不斷。
楚王,還有其他幾個幕僚,都在此處,一邊飲酒,一邊等候著最新的消息。
楚王撫掌笑道:“還是韓先生高見。白尚書果然附和宋天官。哈哈。”
韓謹矜持的露出一抹笑容。在窗邊,看著北湖的風光,繼續沉吟,思索著。保持著一個勝利前夕,謹慎的心態。
他的判斷,所有的人都以為賈環偃旗息鼓,趁機脫身是正確的。但他判斷,賈環一定會搞事。但是,搞事,就意味著賈環脫不了身。
不管賈環有什麽後手,形勢明顯對賈環不利。要知道,所有的後手,最終都繞不過天子。楊皇後求情都沒用,賈環能怎麽搞?他對天子的影響力,難道還比的過楊皇後不成?
……
……
晉王在府中讀書,裝模作樣。他的消息並不閉塞。順親王正在他府上。
摘星樓中,晉王笑道:“王叔但可安心。賈環過不了這一關。”
順親王笑了笑,狹長的眼睛中,有些冷。
……
……
十月二十三,節氣,大雪。陽光和熙,寒風凜冽。賈環在刑部周侍郎、郎中、錦衣衛校尉的押解中,步行著穿過小時雍坊。
有好事者跟著,圍觀賈環。有人道:“此非賈探花乎?何故係於之小吏之手。”
周侍郎嘴角抽了下。他正三品的高官,給人說成小吏。情何以堪?
又有人喊,“探花郎,可有佳作言誌?”
賈環心裏無語。他就是寫詩被人整了。現在這個節骨眼,哪裏會發表作品。存心給自己找不痛快。
當即,從西華門進宮城,再走幾步,進了武英殿。等候在殿外。周侍郎進到殿中回話。議論的大臣們各自排隊。有人報告殿後的天子。
賈環一身半舊的棉襖,眯著眼睛,享受著二十多天未見的陽光。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尖尖的聲音,“賈探花想必在琢磨著如何脫罪吧?”
賈環扭頭,就是劉公公站在離他不遠的位置,淡淡的笑了笑,“劉公公到此,有什麽高見?”
劉國忠眼睛看著賈環,很銳利,平靜的道:“高見到沒有。隻是想要告訴賈探花你,不要白費力氣。你想脫罪,等於做夢。你知道為什麽嗎?”
劉國忠四十多歲,麵白無須,身材消瘦,神情一貫的冷峻。其實,自武英殿議事開始,他就一直等在武英殿廣場兩邊的廂房中。他在晉王府摘星樓中判斷,“無事”。
但接下來,朝廷的輿論突然一變,議論起一條鞭法。作為一名頂尖的謀士,他隱隱有些不安。所以,今天一直都等著的。這時和賈環說幾句話,打擊賈環的信心。
武英殿是一個舞台,心理受到影響,就演不好戲。
賈環還沒回答。武英殿中,天子已經升座,傳召進殿。賈環哂笑道:“劉公公,你站在殿外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殿內看你。”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賈環邁步走進武英殿中。天子的禦座,遙遙在望。兩側大臣,盡是朱紫。
這是他第二次到武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