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的府邸在大平坊中占地極廣。而且,極其的有名。有名到太子暗中豢養的死士蔡農吉隻需要順著記憶中太子給的地址去看、去找,第一次就找到了甄府。

蔡農吉到的時候,甄家已經被南京守備府的營兵團團圍住。抄家已經開始了。這個時候傳訊,沒有任何的意義。

夜色漸漸的深了。距離甄家兩條街道的一間幽靜小院中。油燈之下,光線晦暗不明,照出五個人影。蔡農吉和四個手下商議著接下來的行動。

蔡農吉是一個青年模樣的男子,容貌普通,是那種走在人群中絕不會被認出來的那種,高高的個子,精明能幹,有一手好功夫,所以是太子手下豢養的死士的頭領。

“以錦衣衛的水平,甄家如果真有賬本,隻怕肯定會被抄出來。主子待我們恩重如山,這個賬本,我們一定要從錦衣衛手中拿到,銷毀……”

“是,蔡老大。”

從凶名赫赫的錦衣衛手中搶賬本,這事,還真有人敢想、敢幹。難度且不說,如果能成,又有幾人能活下來?

小院之中,商議的聲音越發的小了。

……

……

甄家被抄的消息在極短的時間就傳遍金陵。據說,當晚甄家的女眷都受到一些驚嚇。哭聲震天。

這樣慘淡的情況,在甄家權勢最鼎盛時,誰又能想得到?

權力場的氣候,當真是變化莫測。一會刮風,一會下雨。位置越高,風雨越多、越大。真是,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好在,天子隻下達了抄家的旨意,並沒有進一步處罰的旨意。大約這要看抄家所得吧!甄家眾人,暫時性命無憂。

金陵的消息在短時間內是沒那麽快傳到京城之中,但京城之中,各方勢力已經做好博弈準備:四位大學士,晉王、後宮的周貴妃、大臣們,各勳貴世家。

若是天子要廢太子,大家該怎麽做?

夫未戰,而廟算多者勝。

在如此巨大的政治風暴之前,榮寧兩府之中,卻是醉生夢死一般,享受著繁華、富貴。

賈蓉在幫賈環打理冰激淩的生意之餘,天天跟著尤氏姐妹一起鬼混。並且開始準備物色續弦人選。尤二姐,他肯定是不能娶的。二姐名義上他繼母的妹妹。

賈母榮養,生活奢華無度、鋪張浪費,自詡安享富貴。王夫人繼續在掌家權力的路途之中。內宅勢力,賈環幹涉的並不深,僅僅是推薦探春管大觀園。

賈璉和鳳姐,據說最近關係略有緩和。夫妻倆依舊是世家二代子弟的模樣:有權,幹事,但無最終的權力。日子平靜,享受著賈府這塊牌子下的富貴生活。

賈寶玉沒了賈政的約束,在大觀園中,撒歡一樣的玩耍。

賈赦,在賈府東路的院子裏,繼續他貪婪、殘暴、好色的人生。

所以,賈府的敗亡,不是沒有原因的。在主要原因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次要原因。還是冷子興的那句話:主仆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

除了賈環。

一場秋雨襲來,已經是九月初,望月居裏的梧桐葉飄落,鋪在石板路上。

賈環負手站立在臥室的窗邊,看著秋色滿院。心中感慨:甄家應該已經被抄了吧!

甄家的今日,就是賈家的明日。

甄禮,甄寶玉,都改變不了甄家的結局。甄禮能力不足,至於甄寶玉,不過是一個被寵壞的“嘴炮黨”而已。什麽“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兒是泥做的骨肉,濁臭逼人”,現在有什麽用?

賈府,若是按照原書的軌跡,和甄家是一模一樣的結果、遭遇。有些人,總會把抄家想的溫情脈脈、很規矩。實則不然,那有那麽多規矩可講?就像阿Q說的,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這是一個很殘酷、黑暗的過程。

而,現在,賈府,他來改變。甄禮、甄寶玉做不到的事情,他要做到。

因為,他不想被抄家、殺頭,不想他的嬌妻美妾被抄家的土匪兵“驚擾”。不想人生活的如同鹹魚一般。

再者,一個男人,連自己在意的人、親人都保護不了,還說什麽?

……

……

“三爺,你在這裏呢!”

身後傳來的悅耳的女孩子聲音,帶一點嬌羞,帶一點驚喜。賈環回頭,就見香菱穿著精美的褐色薄襖站在臥室門口。十六歲的少女,亭亭玉立,身姿優美。一雙明眸帶著嬌怯、溫柔的笑意。容貌俏麗,神韻難畫。

香菱步履輕盈的走到賈環麵前,將一封信遞給賈環,微笑道:“三爺,奶奶和姑娘們讓我來給你送一封信呢。”

寶釵這兩天帶著香菱、鶯兒住在蘅蕪苑,邀請了湘雲同住。一起說話、頑笑。這幾年的相處,姐妹間的感情,自是越發的深厚。

賈環笑一笑,原來是美香菱,伸手接過信箋,展開閱讀。筆跡,他自然是一眼就認出來是三姐姐探春的。文曰:

姐探謹奉。三弟文幾:前日秋雨瀟瀟,與眾姐妹賞白海棠於蘅蕪苑,各有所觸。今因伏幾處默,思及曆來古人中處名利攻奪之場,猶置情山水之間,遠招近揖,投轄攀轅,務結二三同誌盤桓於其中。

或豎詞壇,或開吟社,雖一時之偶興,遂成千古之佳談!

姐雖不才,幸叨陪處於泉石之間,兼慕薛林之雅調。風庭月榭,惜未宴集詩人;簾杏溪桃,或可醉飛吟盞。孰謂雄才蓮社,獨許須眉;不教東山之雅會,讓餘脂粉耶?

弟之高才,世所共知。府中姐妹文字,不傳於閨閣之外。三弟品評,亦是雅事。未知意下如何。至盼。

賈環看得莞爾一笑。在如此重大的政治風暴即將開始之前,賈府之中,還真是安逸、平靜啊。三姐姐探春都要邀請眾人開詩社。雖一時之偶興,遂成千古之佳談!

可他現在,肩頭上的壓力、擔子有千斤之重。頗有些,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意味。

當然,外頭的事情,他除了嚇唬嚇唬賈府後宅的那兩位外,其實,並不會給寶姐姐、三姐姐她們說。

他是她們的大樹、雨傘、防火牆,又怎麽能讓她們整日裏擔心受怕呢?這一點擔當,作為男兒,必須要有。

所以,他並不會是以怪罪賈府的當權者們的眼光那樣去看待這件事。探春、寶釵、黛玉她們都有心情起詩社,這不是很好嗎?這不是他應給給予她們的生活嗎?

甄家被抄家,而賈府的金釵們卻有閑情逸致起詩社。這種鮮明的對比,反差,確實令人感慨。兩府之間,最大的區別,變數,就是賈府有一個賈環!

賈環前兩天還感歎“秋爽齋偶結海棠社,蘅蕪苑夜擬**題。”這樣的美景、盛會他沒機會參與、目睹、見證。不想,這個紅樓原書中的一個**事情以這樣的方式邀請他前往。

雖然,壓力很大,賈環還是願意去看看。當然,評詩就算了。還是大嫂李紈她們自己來吧!

賈環將信箋放在圓桌上,笑著和香菱說話,“香菱,去參加詩社可以啊。隻是,評詩的事,我可不敢勝任。話說這誰的主意?唯恐天下不亂啊!”

哪有開詩社,卻是隻請他去點評的道理?不過,上次史湘雲就在瀟湘館裏說,斷乎不能請他寫詩,怕姐妹們“自慚何敢再為辭”。

至於,評價寶釵和黛玉的詩詞誰優誰劣?這是嫌自己日子過的太安生了嗎?簡直是在開玩笑。薛林二人才情相若,要看詩詞的題目,有時候寶姐姐勝一籌,有時候是林妹妹更勝一籌。

所以,這事他是絕對不會幹的。找抽啊!

香菱抿嘴一笑,道:“珠大奶奶提了一嘴,三姑娘讚成,我們奶奶和林姑娘都是笑著讚成。三爺,你的詩詞、才情,誰不敬服?”她內心裏也是極其的仰慕的!

賈環好笑的搖頭:寶姐姐和林妹妹都讚同,想幹什麽啊?帶著香菱出了望月居,前往秋爽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