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征討西域的大略出來之後,朝中暫無大事。而京城之中,賈環那篇白話文的演講文稿所帶來的衝擊,已然慢慢的消散。士林、名妓間、文會上的最新新聞是方望對大儒傅伯龍的抨擊。同時,流傳開的還有賈環的那首《論詩》:
文章體製本天生,隻讓通才有性情。模周(宋)規唐徒自苦,古人已死不須爭。
讚譽極多。一種才華滿滿的要溢出來的感覺。
在等待成親的日子前,賈環的日子就比較清閑了。每日寫字、看書、派香菱和寶姐姐鴻雁傳書,或者去瀟湘館林妹妹處坐一坐,偶有親昵。再與迎春、探春、惜春頑笑。
三姐姐探春與李紈負責著大觀園裏的事,每天上午要議事半天,餘下來的才是自由時間。
這天上午,賈環起來,正在書房裏寫字,讓如意在一旁侍候著。清秀的小姑娘站在書案邊看賈環練字。她已經識的許多字。寫信、讀報都不成問題。
沒多時,香菱從蘅蕪苑過來送信。她一身水白色的長衫,溫柔、安靜。十六歲的姑娘,亭亭玉立,令人心生好感。賈環便停下筆來。裁開寶釵的信箋。都是日常的閑暇小事。比如:昨日又於何處做了何事。但平淡之中,才見真趣。
留香菱吃了飯,至午間時,一個小丫鬟進來回報:“三爺,史大姑娘來了。老太太請你過去相見呢。”以賈環如今的地位,賈母有事也會叫他過去,見見麵。當然,晨昏定省,這就算了。
“走吧。”賈環笑一笑,放下毛筆,帶著如意、香菱出了望月居,進角門,穿過賈府中路,到賈母上房處。剛到賈母花廳的門口,正好聽到史湘雲爽朗的嬌笑聲。
琥珀笑著挑起門簾,賈環就帶著如意、香菱兩個進去。屋子裏,賈母、王夫人、寶釵、黛玉、賈府三豔、寶玉都在。都在說笑著。青年姊妹間經月不見,一旦相逢,其親密自不必細說。貌似是在說史湘雲的趣事。
史湘雲穿著水粉色的長裙,身姿高挑,肌膚雪膩,身姿優美。眾人相互見禮後,她笑著道:“環哥兒,你如今越發的名氣大了。我昨兒還聽家裏的叔叔們說起你。”
賈環固然是威勢日重,但史湘雲的性子,還是拿他當朋友。還是雍治七年、八年,賈府裏的那個少年。
賈環就笑,語氣輕鬆的道:“雲妹妹這算是誇獎我罷!多謝,多謝。”他現在叫史湘雲一聲“雲妹妹”,自是水到渠成,理所當然。
這話說的屋裏的眾人都笑起來。
寶釵明眸落在賈環身上,含笑著挪開。她不好意思看的太久。鴻雁傳書,哪裏抵得過見麵的美好。撇過眼神,就看到黛玉正抿嘴一笑。顯然,是給她看到。
賈環來之前,賈母這邊已經說了好一會話。這時差不多到了尾聲。史湘雲拿出個手帕來,裏麵是四個絳紋戒指,道:“襲人姐姐一個,鴛鴦姐姐一個,金釧兒姐姐一個,平兒姐姐一個……”
襲人曾經服侍過史湘雲一段時間,史湘雲和她關係極好。
寶玉和史湘雲說嘴。賈環聽著金釧兒的名字,轉頭瞄了一眼王夫人的身邊,跟著的是彩雲、玉釧兒。心裏恍然驚覺,烈金釧兒投井的事,差不多就在最近吧!但他早早的就叮囑過彩霞:讓金釧兒有什麽事可以來找他。
他最近並不算忙,這件事應該略有變動,暫時還沒有發生。
一時間,話說完,賈母讓史湘雲去各處走動。奶媽、丫鬟們跟著。眾人也紛紛告辭。到庭院裏,下午的陽光順著疏離的樹葉落下來。形成斑斕的圖案。
賈環沉吟著道:“我有幾句話和雲妹妹說,一會在三姐姐處等你。”襲人在瀟湘館裏,史湘雲等會最後肯定是去那裏看她。但他這時當然不能說在瀟湘館裏等史湘雲。寶姐姐在呢。
史湘雲去王熙鳳、李紈等各處拜訪,將丫鬟、奶媽都給遣散,隻帶著貼身的大丫鬟翠縷跟著。
賈環則是帶著丫鬟去探春的屋子裏說話。黛玉和三春自是一起。倒是寶釵不好意思,找個借口,往梨香院去看薛姨媽。
史湘雲來,最高興的便是寶玉。如今府裏的姐姐妹妹們都是和環老三親近,和他有些生分。隻雲妹妹對他還是如舊。有賈環在,寶玉心裏再想跟著黛玉,也覺得沒意思,林妹妹眼睛、話題隻跟著環老三的。他看著心疼。先回了怡紅院。
秋爽齋的庭院中,種植著芭蕉、梧桐,此時盛夏,綠色正好,枝葉茂密。
賈環和一眾姐妹說笑著進到正廳裏。秋爽齋的三間屋子,並不曾間隔開。陳設典雅、華麗大方。
當廳的是花梨大理石大案,牆角窗邊,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白菊。西牆上掛著米芾的一副《煙雨圖》真跡,旁邊是顏真卿的一副對聯,是摹本,書曰: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
賈環的毛筆書法到現在已經有幾分功底,他畢竟是下了科場的人,又是翰林,一筆字要是見不得人,怎麽可能?指著顏真卿的摹本,笑道:“改日我給三姐姐收羅一副顏魯公的真跡掛著。”
米芾的畫到還好,不過兩三千兩銀子。顏真卿的筆墨真跡,那可就珍貴了。當然,聽說書法裏最珍貴的《蘭亭集序》真跡在唐太宗的墓中。
探春抿嘴一笑,顧盼神飛,道:“你搜羅來了,我也舍不得掛在廳中。”
傳承千年的書軸,需要保養,她哪裏會大大咧咧的掛出來。
探春讓侍書、翠墨兩人帶著丫鬟們給賈環和姐妹們倒茶,招待大家坐下來,問道:“三弟弟,你找雲妹妹說什麽話?”
賈環道:“我是聽說雲妹妹看好人家了。想要問一聲是誰家裏。”
史湘雲已經訂婚。剛才在賈母上房處,王夫人親口說的:前日有人家來相看,眼見有婆婆家了。不出意外,就是衛若蘭家裏。
唉……
繈褓中,父母歎雙亡。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
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準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終久是雲散高唐,水涸湘江。
他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但史湘雲的婚姻,他怎麽說話?
當日,在清虛觀打醮,張道士給史湘雲說媒,說的是寶玉,賈母沒同意。
真要他說,史湘雲嫁給寶玉,未必是什麽好事。大臉寶是個深坑啊!
探春性子落落大方,如今又管著事,消息靈通,笑道:“我道什麽事。這我知道。聽說是府裏經常來往的衛家。”
惜春穿著淺紫色的裙子,出落的很美麗,精致俏麗的小美人,繡戶侯門的少女氣質浸潤出來。她年紀小,臉皮薄,明眸圓睜,嬌嗔道:“三哥哥,你如今怎麽盡關心這些事來?”
在未婚的少女們麵前說誰誰的婚事,這個是不大妥當的。
賈環莞爾一笑,惜春近來氣質上的變化令他感到高興,道:“偶爾一問。倒是二姐姐的婚事,我現在就得關心著。”說著話,指著一旁溫柔笑著的迎春。
迎春“呀”了一聲,滿臉通紅,心裏慌亂之餘,忽而有些安心下來。她的年紀,快到了要出嫁的。她近來的心事,亦有這方麵的擔憂。
賈環喝著茶,含笑不語。他倒不是故意讓迎春發囧,而是他想起一個合適的人來:薛蝌!孫紹祖這個中山狼就不要想他二姐姐了。門都沒有。
薛蝌這小子今年應該就會帶著妹妹來京城賈府裏。為的是和梅翰林之子完婚。當然,他現在是找不到人了。除非追著梅翰林一家去哈密衛。
這事,他還的盯著賈赦一些。五千兩銀子,他出的起。但最好能拿到賈赦幾個把柄,讓這老小子就範。畢竟,迎春的婚姻,還是要賈赦說話。
至於有過一麵之緣的邢岫煙,這個,隻能說一聲對不起了。他肯定是先緊著自己的姐姐好。
黛玉清聲笑著,團扇掩嘴,道:“環哥,你是自己的婚事要來,所以在我們麵前說罷。”
賈環就是一笑,目光落在越發出眾的黛玉身上。大家正說笑著,忽而香菱快步前來,道:“三爺,我們奶奶叫你去梨香院。有事讓你出麵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