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夏下午的烈日中,賈環於西城門口,送別了遠去的大師兄、羅君子。看著馬車遙遙遠去,心中湧起落寞之感,又有無限的感慨。
丈夫非無淚,不灑離別間。一為浮雲意,一誌在功名。揮手從茲去,蕭蕭斑馬鳴。
來送行的衛陽、許英朗、劉國山、張四水、柳逸塵幾人都是沉默不語,目送著馬車遠去。大師兄和羅君子的選擇,給眾人的觸動都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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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別友人後,賈環並沒有立即前往翰林院報到,而是罕見的在賈府中悠閑度日。
此時,翰林院的掌院學士還是禮部左侍郎彭仕鄂,賈環沒興趣將自己送上門去給彭侍郎整。他在等方先生出獄。
據說,方先生在都察院裏鬧脾氣:“我不出去。朝廷說我無罪,我就沒有罪名嗎?還是要查清楚為好。我泄題嘛!”怨氣非同一般。身為禮部尚書,士林領袖,給廟堂諸公一個難堪,還是有資格的。
劉國山、柳逸塵、張四水幾人組建了一個情報分析機構。招了幾個聞道書院的童生分析邸報、打探京城中的消息。重點是關於賈環的消息。現在還是星星之火的狀態,並沒有大的作用,但假以時日,定會起到大作用。
賈環人雖然在賈府裏放鬆,但偶爾有同年朱鴻飛、石賦上門拜訪,又有上官昶等交好的士子來訪,賈蓉、賈薔、馮紫英、衛若蘭、陳也俊時不時的來走動,他的消息很靈通。
各種關於趙星辰舞弊的案子的消息傳來。此時,他已經從禮部轉到了刑部。問題似乎變得有些嚴重了。形勢還在醞釀中。
四月七日下午,已經有酷暑的氣息。賈環在屋裏和前來玩耍的香菱說話。他和寶姐姐之間的溝通,基本靠香菱傳話。這蛋疼的封建禮教規定。
“香菱,我上午讓晴雯給寶姐姐送的藍莓碧雪膏,寶姐姐吃的如何?”
賈環笑著喝口茶,看著香菱安靜的吃信豐號最近推出的“冰激淩”,心裏有些難言的感覺。看一個容顏如花的明淨少女小口、安靜的吃著甜品,確實是一種極佳的視覺享受。
香菱今天穿著淡粉色的長衫,容貌標致,眉間的紅痣倍添她難畫的神韻,十五六歲的年紀,青春色彩正濃。心思純淨的如同白紙。想著她坎坷的身世,讓人心生愛惜。
香菱拿著冰激淩,明眸看著賈環,道:“姑娘說:謝環兄弟,挺好吃的。”忽而見,心中有些嬌羞的感覺湧起。三爺待她和別人不同。隻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府裏已經有傳言,三爺和姑娘的婚事就要定下來了。她昨日和鶯兒在蘅蕪苑陪著姑娘時,說起這個話題,姑娘臉都紅透了,卻沒有反駁。而她呢?要陪嫁的。
賈環笑著點點頭,指指香菱的嘴角,“有奶油。”
二月二十二日,賈府的姑娘們和寶玉便住進大觀園中。此時,園子裏很熱鬧。這兩日,寶釵便是在大觀園中居住,賈環不想掃她的興,去園子裏逛的少。
當然,殿試結果出來後的這些天,他和黛玉、探春、迎春、惜春、李紈都見過。
大觀園中尼姑庵裏的妙玉,金陵十二釵之一,他從門前過,並沒有進去遊覽。一個過度潔癖症患者,他想著就算了。交往什麽的,還是隻有大臉寶那種肯在女人身上花功夫的人才談的來。
香菱俏臉微紅,有一種難言的少女嫵媚感,拿潔白的手帕擦了嘴,還傻傻的問賈環:“三爺,幹淨了嗎?”
賈環禁不住失笑。喂,這種無言的**很要命的啊。香菱喲……等她跟著寶姐姐到他屋裏來,倒是真要讓她早點學詩。早點見到那個鍾靈毓秀的詩國女兒。
正說笑著,彩霞跟在鴛鴦後麵進來。鴛鴦身姿高挑、修長,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衣衫,肌膚白皙,笑道:“噯喲,香菱也在。我真好要問你,你們姑娘在哪裏?三爺,老太太找你去麵前回話。”
香菱起身給鴛鴦打個招呼,道:“我們姑娘這會應該去三姑娘那裏了。”
和鴛鴦寒暄了幾句,賈環好奇的道:“鴛鴦姐姐,回什麽話?”
溫柔可親的笑容在鴛鴦俏麗的鵝蛋臉上綻放開,催促道:“三爺隻管快去,去了就知道。”
賈環越發的奇怪。以鴛鴦的口齒,說話都是說的非常明白的。這樣藏頭露尾的話,很少見。起身,帶著彩霞前往賈母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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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之時,大觀園中風景優美:花光柳影,鳥語溪聲。
黛玉午睡起來,去找姐妹們頑笑、解悶,到秋爽齋中,聽丫鬟們說探春幾人都在怡紅院中,便帶著紫鵑往怡紅院中而來。
剛進門,就見幾個丫鬟正在舀水給畫眉洗澡。幾個丫鬟齊聲問好道:“林姑娘來了。”
如今闔府上下,誰不知道三爺正寵著林姑娘。連寶二爺惹林姑娘不快,都要吃排頭。她們那裏敢怠慢?三爺現在是探花了。比以前更厲害。
黛玉便點一點頭,聽的屋裏有笑聲,便走進屋裏。精美、華貴的怡紅院正房中,李紈、王熙鳳、寶釵、探春、迎春、惜春都在,正在聽寶玉說笑。
黛玉好奇的笑著道:“今兒齊全,這是誰下的帖子啊?”
見黛玉進來,寶玉更來了精神,笑道:“好妹妹,你快坐吧。這大熱天的,累你走一趟。我不過是裝病請假。”他今天裝病逃學,正好大家都來看他。
黛玉莫名其妙,她根本就不知道寶玉今天裝病,她上午還在瀟湘館裏看環哥給她畫的她的全身像呢。前兩日環哥有瑕時,在瀟湘館裏給她畫的。不過,她何其聰明,寶玉一說就明白前因後果。含糊的“嗯”了一聲。
寶玉一迭聲的吩咐媚人、茜雪給黛玉端茶送座,笑說道:“妹妹,我們自二月仲春搬進這園子裏來,至此已經是夏時,我寫了兩首佳作,請妹妹看看。”
眾人都是笑。
寶玉對黛玉那點心思,她們自是都知道。這並不僅僅是青梅竹馬的感情。不過,都看的明白,隻怕沒什麽結果。黛玉心裏的人,住在望月居中。
探春笑著將手裏的詩稿遞給黛玉,打趣道:“這是二哥哥近日的心血之作。林姐姐快給他一個評語,免得他老要我們誇他。”
黛玉接過詩稿,就見上麵寫到:春夜即事。霞綃雲幄任鋪陳,隔巷蟆更聽未真。枕上輕寒窗外雨,眼前春色夢中人。盈盈燭淚因誰泣,點點花愁為我嗔。自是小鬟嬌懶慣,擁衾不耐笑言頻。
再一首,夏夜即事:倦繡佳人幽夢長,金籠鸚鵡喚茶湯。窗明麝月開宮鏡,室靄檀雲品禦香。琥珀杯傾荷露滑,玻璃檻納柳風涼。水亭處處齊紈動,簾卷朱樓罷晚妝。
黛玉在讀詩時,王熙鳳笑著道:“寶兄弟見林姑娘,都把我們給忘了。你們要評詩且緩一會兒,我一會就走。正有詩找林姑娘呢。”說著,對黛玉道:“前兒送給你的新茶,嚐了可還好?”眼角餘光瞥過端莊、嫻雅的寶釵。
她是真有事找黛玉。前兒,聽說賈芸那個混賬東西,說她唆使璉二爺派賈芹管理家廟裏和尚、尼姑,將這事捅到賈環麵前去了。聽說,賈環極度不滿,準備撤了賈芹。
管理家廟多大點子事?賈芹求到她麵前來了。她就在她家裏的爺們麵前說了一聲。想當初,貴妃省親時,賈環還要她放手做事,這是當她是夜壺啊,用完就扔。
她想請黛玉幫她緩和幾句。其實,請寶釵說更好。但是寶釵看著話少,卻很精明,她倒不好在寶釵麵前開這個口。黛玉性子孤傲,但這兩句話,怕還是肯幫她說的。
王熙鳳自嘲的話說的眾人都笑起來。李紈一身素色的衣衫,身姿婀娜,曲線起伏,秀雅的少婦風情流瀉,對寶釵道:“真真我們二嬸子的詼諧是好的。我們又哪裏評詩了?”
探春喜歡黛玉的詩風,推許她的才情。李紈卻喜歡寶釵的詩風,以她為諸姐妹第一。
寶釵微笑著點頭,端莊的閨秀韻味,道:“不過是我們姐妹頑笑的話。”
黛玉沒理會一臉渴望的寶玉,先回答王熙鳳的話,道:“嗯,新茶吃的還好。”
王熙鳳正待說話時,外頭王夫人身邊的丫鬟金釧兒、玉釧兒進來道:“舅太太來了,請奶奶、姑娘們出去呢。”
一幹人便匆匆說了幾句話,收了話頭,都往賈母處而去。
寶玉借故生病,懶洋洋的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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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抵達賈母上房處時,就見賈母、王夫人、何夫人、薛姨媽都在,氣氛很好,便先行了禮。
殿試結果當天,賈母又派鴛鴦來請他過去說話。到現在,表麵關係維持的很融洽。
賈母坐在居中的塌椅上,拄著拐杖,滿頭銀發,很有福氣的老太太模樣,笑嗬嗬的道:“環哥兒,舅太太來了,事情商議的差不多。你是個有主見的孩子,我說叫你過來聽一下。”
賈環心裏微微一動,明白是什麽事了。
賈母看向王夫人,王夫人難得的笑著道:“環哥兒,我與舅太太、姨媽商量好了,你和寶丫頭的婚事,定的日子近了,趕不及,諸事未妥當。便定在六月二十八日。”
這是谘詢賈環的意見的意思。
賈環對日期到沒什麽意見,他總不能說:我希望過兩日就和寶姐姐成親吧?拱手道:“謝母親和舅太太操持。”人生四大喜,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其實,他和寶姐姐的感情、默契,未必就到了可以現代社會裏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是,寶姐姐那大家閨秀的端莊性子,再和她繼續深入的談戀愛,那是不可能的。隻能是和她成親之後,才有繼續感情升溫的可能。
當然,在當前的社會環境下,他和寶姐姐這樣的感情,在婚前是很少見的。確實也可以算的上水到渠成。
即便心裏知道他中進士之後,便是迎娶寶釵之時,但賈環在親口同意婚期後,心中還是禁不住升起期待、喜悅的感觸。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
王夫人與何夫人便都笑起來。
消息,隨後在賈府內傳開。在賈環之前,自大觀園裏出來見過何夫人的寶釵、李紈、探春等人才明白何夫人今天突然來賈府是為了什麽事。
賈府之內,一片歡騰,上下喜氣洋洋,到處都是恭喜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