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站在書房正中的賈環,賈政微微愣了下,他沒想到賈環會在這裏提出他的婚事。賈環的婚事,他已經交給老太太、太太把關。頓時,有些不滿的道:“胡鬧!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自己說話的份?”
賈環對賈政的話不以為然。
按照自己想法來的人多了去!他已經表現出自己的價值,那麽,就需要一些人尊重他的意願:他想娶寶姐姐為妻!
其實,賈政也知道婚事人選要看賈環的想法。之前中舉回府時不是問過他的意見嗎?隻是賈政為人方正、儒家門徒,在王子騰麵前,作出批評兒子的姿態。
“哦?”王子騰看賈環一眼,就戲虐的笑起來,“子玉年方十一,就急著成親?”
四大家族內部相互聯姻早就是慣例。但薛家已經沒落,他並不願意四大家族內最有前途的子弟娶薛家女。
賈環三十多歲的心理年齡,臉皮還是很厚的,這個時候不爭什麽時候爭?當即道:“我久慕寶姐姐芳姿。可以先交換婚書,定親。等我金榜題名時再完婚。”
王子騰哈哈大笑!他算是明白過來。賈環肯定與薛寶釵在賈府裏時常見麵。這倒也正常。
賈政先瞪賈環一眼,幫賈環把情況說了說。自張安博脫困的事件後,賈環的婚姻之事,確實已經提上賈府的日程。
王子騰笑一笑,“我王家有一女,子玉有沒有意願?”
賈環直白的道:“娶妻當娶蔡文姬、卓文君!”這兩位都是才女。賈環的意思很清楚:嫌王家的女子沒有才華。這從王熙鳳身上就可以看出來。王鳳姐是王家的嫡女,卻竟然不識字。
王子騰大笑。所以說,和讀書人說話也挺有意思的。明明是反對的意思,說的這麽文雅。
賈政訓斥道:“你怎麽和你舅舅說話的?”
賈環辦事得力。他心裏還是很滿意這個庶子的。特別是賈環最近沒有頂的他下不了台。至於,賈環的婚事。他沒有特別要賈環娶,或者特別不想要賈環娶的人選。薛姨媽的女兒確實很不錯。賈環這個意願,算是在合理的範圍內。
賈政這會訓斥賈環,是維護賈環。因為在賈政的心裏,賈環前些時候舉報了王子騰。還是因為王子騰大度不追究,算了結這事。賈環這樣說話顯得太放肆。
你不能將一個從一品高官的大度當做軟弱。
但政老爹不知道賈環和王子騰其實是演雙簧。
王子騰擺擺手,示意妹夫不要訓斥賈環,微微沉吟著。
以賈環庶子的地位,娶皇商之女,算高攀。但算上賈環舉人的身份,未來的前途,表現出來的權謀、能力,以及薛家的沒落。實則是賈環占著優勢。再者,四大家族相互聯姻百年之久。這門親也算般配。薛家畢竟是嫡女。
他原本是想著賈環在勳貴或者文臣之中選擇一位合適的人選。但見賈環如此堅決,他也就放棄。因為,他對妹妹王夫人承諾過,要保證賈寶玉的地位。
賈環的妻族太強,回頭給他造成的麻煩也大。太弱,那是拿賈環做四大家族聯姻的籌碼,在賈環表現出如此的優秀的前提,沒有這個必要。他要籠絡賈環。而不是通過賈環去籠絡其他的人、家族。
當然,也和現在王子騰讓賈環在戴權那裏去“背鍋”,有點補償的心理有關。
王子騰心中琢磨了一會,對賈環輕輕的點頭,“我同意了。”又取笑道:“子玉一貫謀算很深,走一步看三步。你姨媽怕是還生氣著。想好讓誰做媒人了嗎?”
賈環畢竟不是他兒子。所以,他的心態很放鬆。
賈環當然知道薛姨媽正在生他的氣。
薛蟠是薛姨媽的獨子,從小到大給寵上了天。薛家現在是沒落了,沒賈寶玉的條件。當年“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的繁盛已經一去不複返。否則的話,薛蟠的日子絕對不比賈寶玉差。
所以,賈環把薛蟠丟到大理寺的監牢裏吃幾天牢飯,還打了一頓棍子。薛姨媽心裏有多恨他,那幾乎可以想象。
賈環要是把賈寶玉丟到監牢裏去,王夫人估計和他拚命的心都有。薛姨媽和王夫人的區別隻在於,有沒有拚命的能力。
賈環道:“我想請大姐姐回頭幫我做這個媒人。”
王子騰手指著賈環虛點一點,笑起來,“這是好想法。”
元春回頭至少是個貴人之位。這要是說句話,借著皇家的勢,再加上過了段時間,薛姨媽心裏有氣也會同意。他妹妹那個性子,他是有些了解的,並不是一個脾氣特別剛硬的人。
賈政頗有點無奈的喝著茶。他不喜歡這種當麵討論計謀的場麵。
……
……
午後時分,馬車平穩的從王府出發,往四時坊賈府而去。
寬敞的馬車中,賈政閉著眼睛養神。賈環坐在賈政身邊,“父親,我過兩天準備去金陵,追隨老師讀書。準備大後年的春闈大比。我的婚事還請父親費心。”
賈政睜開眼睛,沒好氣的瞪賈環一眼,這是兒子應該和父親說的話嗎?“你舅舅答應你的事情,不會有變故。”
回頭,預估他的舅兄會和他的夫人說。他這裏無可無不可。老太太對他這個庶子又不上心。這樁婚事,難度隻在薛姨媽那邊。
想必,今天如此順利的局麵,也在他這個庶子的算計之中吧?
賈環幫著府裏做了事,立了功。他和大哥賈赦都是要考慮賈環的意願的。他舅兄那邊亦然。而聽說族裏麵,賈環給了銀子,讓賈代儒的孫子賈瑞成親。賈代儒恨不得把賈環供起來。方方麵麵的阻礙都被清除。
賈環笑一笑。
賈政又問道:“什麽時候去江南?”
賈環答道:“過兩天就走。”他要給寶姐姐吃一顆定心丸再走。“這兩三年朝局穩定,父親的官安心的當著就是。到時候,我自有謀劃。”
賈政一陣無語,他得承認他這個兒子有洞察人心的本事。點點頭。
……
……
晚間時分,王子騰與妻子何夫人聊了聊賈環的婚事,“到時候,大姑娘在宮中,少不得要夫人居中調和、奔走。”
何夫人卻是有點不解,道:“老爺為何如此看重賈家那個庶子?他像白眼狼一樣。之前……”
王子騰擺擺手,打斷了他妻子的話,“不要在說這樣話。舉報的事情過去了。”
何夫人歎口氣。心裏琢磨著怎麽和王夫人,薛姨媽溝通。
……
……
賈府,東跨院中。秋天的夜色中在窗外飄**。賈政和王夫人在裏屋裏說著話。燭光明亮。
金釧兒、彩霞兩個大丫鬟服侍著賈政、王夫人洗臉、洗腳。倒水、上茶。
待這些事情做完後,賈政和王夫人坐在小桌邊喝茶。賈政道:“太太,環哥兒的婚事,目前有合適的人家嗎?”
王夫人四十多歲,昔日美麗的容顏依舊老去,臉色淡淡的。看起來有些古板,令人難以親近。王夫人看了賈政一眼,道:“老爺心裏有人選了?上回說的紀參政家裏,他不是不願意嗎?”
賈政擺擺手,“不是我有人選。而是環哥兒自己的想法。他想娶薛姨媽的女兒。”
王夫人頓時皺眉,不滿的道:“這成何體統?哼,他自己有想法……”婚姻大事,什麽時候論到自己來給自己做主了?不都是父母之命?
她對賈環不是沒想法。而是因為她哥哥壓著的。等閑的小事,要她去敲打賈環,那自是自取其辱。這可是個好機會!
站在一旁侍候的金釧兒和彩霞愣了下。豎著耳朵聽。隻是心情各不相同。
賈政咂了下嘴,吃著茶,“舅兄亦是同意的。環哥兒過幾天要去江南。府裏這邊先定下來。”
王夫人借題發揮,一口氣還沒發泄出來,就給賈政堵回去。心裏給憋的!
……
……
夜漸漸的深了。裏屋裏的燈熄滅了。東跨院側麵的廂房丫鬟們的住處裏,彩霞在被窩裏哭泣。
幾張床榻貼著牆壁並排著。各自掛著帳子。聽著嗚嗚的哭泣聲,玉釧兒迷惑的問,“姐,怎麽了?”
金釧兒撇嘴道:“這蹄子傻了唄。心裏喜歡著三爺,又不去爭。這都好些年了呢!剛才我和她在裏屋裏聽老爺說,三爺想娶寶姑娘。府裏這邊要定下來。不再挑別人家的姑娘。接著,就看薛姨媽的意思。”
彩雲在被窩裏笑道:“爭什麽啊?寶姑娘呢。金釧兒,你還真敢說!”
金釧兒就笑,“你瞎扯什麽。我又沒說和寶姑娘爭?你還真敢想。三爺往日不是常來我們這裏頑?除了三爺屋裏的如意,論親近,排都排到她了。彩霞,你去不去和三爺說?三爺都要去江南,天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你要不去,我可就代你去了。”
彩雲咯咯的笑。
玉釧兒笑道:“好了。人家傷心著呢。你們倆還打趣她。這也是能代替的?欺負老實人啊。”
彩霞禁不住破涕而笑,從被窩裏鑽出來,道:“再編排我,我撕爛你們幾個浪蹄子的嘴。”
一屋子的丫鬟哄笑。
彩霞看著落在屋裏淡淡的月華,呆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