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慢悠悠的從榮國府北街出發的時候,大時雍坊中的張府裏,張承劍、公孫亮、羅向陽、喬如鬆等人已經宿醉醒來,聚在前院的偏廳中喝著茶、閑聊。

上午十點許的陽光落在偏廳之中,公孫亮問打著哈欠的龐澤,“張世兄在招待客人?”

龐澤紅著眼睛點頭,“嗯。昨天鄭國舅下獄的消息已經傳出,今天上午已經零星的有人來張府拜訪。張世兄忙著接待客人。”他早上才從青樓回來,結果遇到一幫子同學已經醒了,隻好陪著坐一會兒。

羅向陽、喬如鬆、張四水、柳逸塵幾人都是笑著搖頭。昨天從三元酒樓出來後,他們都回來睡覺。總計約三百兩銀子的酒席錢,因賈環的十首詩而免掉。

而龐澤、何幕僚、左、田師爺四人則是去了青樓。當然,局勢已經趨於緩和、穩定,放縱並無大礙。

喬如鬆性子厚道,笑道:“士元,你趕緊先去睡覺吧!”

“哈哈!”眾人都是一陣不懷好意的哄笑。

龐澤不以為意,嘿嘿一笑,對同學們拱拱手,先回房間裏休息。

張四水問道:“公孫師兄,我們今天回不回望月居?”他和柳逸塵還肩負族學的任務。不過,昨天看賈環給他父親罵的架勢,感覺現在回賈府有點不妥。

柳逸塵道:“再看看情況吧。”

大家都是點頭同意。畢竟,賈環在賈府裏怕是做不主。書院的同學都還不知道賈環現在在賈府裏的狀態:賈政管不了望月居的事情。

公孫亮歎口氣,擔憂的道:“不知道賈師弟在家裏怎麽樣了?”他內心裏是有點氣憤的。賈師弟這樣的年紀、前途、才華,賈家的人眼睛都是瞎的嗎?

正說著話時,外頭的小廝帶著賈環的長隨胡小四進來,一個十五六歲,很壯實、憨厚的青年,行禮道:“見過諸位相公、老爺。”這屋裏一溜的讀書人。秀才、舉人都有。

一般稱呼秀才為相公,稱舉人為老爺。這與年紀無關,隻與功名有關。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喬如鬆和胡小四最熟,溫和的道:“小四,子玉有什麽話讓你帶過來?”

胡小四便將賈環交代的話說了一遍。大體意思是:安全過關,諸位同學勿憂,一切照舊。他今天去一趟大理寺。

羅向陽明顯的鬆口氣,輕笑著道:“我就說啊!”

大家都是各自釋然的笑起來。

張四水和柳逸塵兩人點點頭。既然安全過關,回不回望月居就不是問題了。

……

……

馮府中。

賈環的長隨錢槐上午到府中找馮紫英。正好馮紫英在家中,便將錢槐叫進來,“賈兄弟有什麽話要說?”

馮紫英約二十歲的年紀,容貌俊朗,一身魚白色的長衫,公子哥的風範十足。

他此時心裏還泛著嘀咕,對賈環這樣有些六親不認,敢舉報舅舅的人來說,他們這些勳貴圈中的子弟都有疏遠的意思。誰沒幹點壞事的時候啊?給賈環遇著怎麽辦?

錢槐道:“回馮大爺,我家三爺派我來請馮大爺到大理寺裏碰頭見過麵,請你幫個小忙。”

馮紫英微微有些詫異:以他的性情,賈環明言請他幫忙他還是願意去的,隻是聽著有點詭異。便問道:“錢槐,賈兄弟在貴府上……”

錢槐一聽就明白,機靈的道:“馮大爺,昨兒王家舅老爺派大公子到我們府上傳話,說:他不怪環兄弟對他的誤解。日後環兄弟去府上,還是王家的座上賓。”

“哦……”馮紫英恍然的將折扇輕砸在手中,“原來如此。行,我們走吧!免得賈兄弟等的著急。”

很顯然,王子騰原諒賈環了。那也就是說賈環的前途不會受到任何影響。這種公開說出來的話,王子騰不可能在日後玩花樣。除非不要名聲了。

片刻後,馮紫英換了外出的衣服,坐馬車前往城西的大理寺。

……

……

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合稱三法司,俱是位於內城城西,挨著宣武門裏街和西長安街的路口。

賈環帶著薛家的管事周三福,將薛家捆起來的六名奴仆送到大理寺中。全是薛蟠的親隨。當日在金陵動手打死馮淵,個個有份。薛姨媽急著救兒子,前有王子騰的話,後有賈環的督促,一個不落的全部捆起來。

賈環進門和大理寺的一名王姓小吏聊了幾句,得知自己人大理寺右少卿梁錫不在。主事的是左少卿趙鴻雲。

賈環塞了他一封銀子,先將薛家的人犯關在一間院子裏。賈環則是帶著周三福隨大理寺寺副(從六品)劉寺副到一處用於審訊陰暗的房間中見薛蟠。大理寺的右少卿是大理寺三把手,賈環要見見薛蟠一麵並不難。

或許是錯覺,夏季之時,約五十平米大小的房間中竟然有些陰涼的感覺。四周點著幾個油燈,光線昏暗。房間布置著審訊的刑具,看起來很寒磣人。

稍等片刻之後,薛蟠被兩名獄卒帶進來,手腳帶著鐐銬,聳拉著腦袋,形象困頓,往日囂張的呆霸王全然不見。

薛蟠見到賈環,頓時一聲怒吼,想要上前打賈環,給獄卒按著,劇烈的掙紮,咆哮道:“賈老三,你陰老子!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不得好死的王八蛋……”他是呆,不是傻。賈環怎麽把他送進來的,他還是很清楚。

最重要的證據便是今年正月時在舅舅府裏吃酒時,他受到賈環的言語刺激,簽押的狀紙。

更讓他憤怒的是,大理寺派去抓他的主審官和賈環的老師張安博交好。說白了,就是賈環在設計他。

看著給按住依舊咒罵不停的矮冬瓜臉的薛蟠,賈環哂笑一聲。看樣子薛蟠還沒有明白情況。對劉寺副拱拱手,“還請劉大人給他點教訓。”

劉寺副示意了一聲,薛蟠給兩名獄卒按在地上,拿木棍硬抽。

啪!啪!啪!

“啊……”薛蟠給打的鬼哭狼嚎,鼻涕、眼淚混著落下來,他進來還沒受過這樣的苦頭啊,長這麽大,還沒有人打過他,“環老三,你有種!”

周三福看得心驚膽戰,準備開口向賈環求情。賈環冷淡的看了這個中年管事一眼。周三福立即緘口不言。

賈環很清楚他在做什麽!

從目標上而言,他想要娶寶釵,首先第一條要解除薛姨媽的敵意。而正常的手段是沒有用的。他要把薛蟠管起來。隻要薛蟠日後不斷的“作死”,薛姨媽總會記得他的好。管教兒子,不僅僅是溺愛,還要棍棒!

所以,賈環要讓薛蟠怕他。這也符合他一直以來要敲打薛蟠,免得日後被大舅子給坑了的想法。

薛蟠這種人,賈環很懂。和那些腦殘富二代沒什麽區別。驕橫跋扈、仗勢欺人。說白了,就是欠管教,往死裏抽。哪有什麽管不了的?原因隻是在於犯錯成本太低。

從感覺上來說,他確實有削薛蟠一頓的想法。薛蟠總在他麵前囂張。有實力的囂張,叫牛逼。沒實力的囂張就是傻逼。話說,他忍薛蟠很久了。我讓你罵!

劉寺副見賈環沒有停止的意思,笑著邀請賈環喝茶。木棍繼續結結實實的打在薛蟠的屁股上,背上。

“啊……”薛蟠的慘叫繼續,“賈環,你給我等著,等著我出去,看我怎麽給姨爹說。”

獄卒接著打。

“環哥兒、別打了。我要被打死了。”

“環兄弟,我認輸。你狠。”

“環大哥,我錯了啊。”

“環三爺,求你了。”

薛蟠的氣勢隨著他一句句的叫喊越來越弱,有點氣息奄奄的模樣。賈環放下茶杯,給劉寺副道:“謝劉大人!”

劉寺副哈哈一笑,揮揮手,兩名獄卒停了手。

以薛蟠的意誌,自然不能和賈環抗衡,見賈環一副要下死手的樣子,連忙求饒服軟。

但別看薛蟠被打的狠,打的皮開肉綻。這些公門中的老手自有分寸。知道怎麽樣能打得痛,怎麽樣能打死人。薛蟠都是受的皮肉苦,上點藥,將養一段時間久會好。

一旁的周三福想起賈府中的傳言:環三爺臉冷手黑。果然如此啊。心中戚戚然。

薛蟠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賈環起身,淡淡的道:“薛大哥以後說話小心點。再罵我的話,我還抽你。”

沒錯,他是在威脅薛蟠!**這個未來的大舅子其實很簡單,隻要打得他怕就行。

紅樓原書第七十九回對其人的性格有描述:況且見薛蟠氣質剛硬,舉止驕奢;且是有酒膽無飯力的。簡單的說:欺軟怕硬。看著很生猛,其實是軟蛋。

薛蟠心中憤恨無比,但低著頭,不敢還嘴。身上的疼痛提醒著他,這是個狠人。說的出,做得到。

賈環讓人將薛蟠打了一頓,就結束探視,和劉寺副出來喝茶,走下手續,送他一封銀子。留周管事給薛蟠送薛姨媽的溫暖。賈環隨後則是在大理寺中等待右少卿梁錫回來。

……

……

薛蟠在房間中等了許久。周三福出去托人買了藥,找了一副軟榻給薛蟠趴著。薛蟠正吃著家裏送來的清蒸鴨子、糟鵪鶉等美食時,馮紫英從外麵進來。

“薛兄弟,你怎麽落的這副淒慘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