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章,可以說是思想核心與轉折。

更可以說是整個作品對敦煌文化最為大眾且獨特的表達。

描述的故事主角,便是妙善。

《千手千眼》!!

觀世音。

隨著李少傑指揮棒的再一次舉起。

空曠的舞台背景,浮現出了壁畫。

饒是從未了解過敦煌文化,從未看過這幅畫的人,也完全可以說的出來壁畫的名稱。

實在是太獨特,太具有標誌性了!!

敦煌飛天·反彈琵琶!!

這種怪異的姿勢,反而充斥著一種神秘與另類的美感。

這便是反彈琵琶的主旨!

突破常規,突破局限的思維,從反麵看待事物。

反彈琵琶原為舞。

突然!

李少傑揮舞起指揮棒,輕輕的,在琵琶聲與豎琴的彈奏下,整個樂團的弦樂,驀然在一聲強拍下,演奏起了一種極為怪異,甚至有些刺耳的滑音!!

這一下,不由得嚇觀眾們一跳!

但隨著這滑音的出現!

灑滿金黃色燈光的舞台上,出現了一個美麗的舞女。

國家隊的舞蹈家田韻身披瓔珞,頸掛配飾,舞帶展卷!

手中抱著一個琵琶,輕跑幾步,居然輕輕的飛了起來!

看不見的威壓線運動著。

而田韻優雅的在半空中低眉垂目,手持琵琶,舒緩的作著舞蹈動作。

很快!!

在李少傑的指揮下,豎琴的音階,弦樂更加刺耳的滑音響起!!

音樂仿佛是在說話。

在描述這飛天的動作。

唰!唰!!

又是兩個舞蹈演員輕踏赤足,圍繞著已然升高的田韻,輕輕飛起,環繞著最中間的田韻,慢慢的升空。

然後左右交叉的飛掠而過。

帶有西域少數民族舞蹈特點的動作,身披著極度還原的敦煌壁畫服飾。

配合李少傑這種帶一點驚悚,有些奇怪的刺耳音色,讓觀眾們的感覺異常玄妙。

這種音節,聽起來,多少有點驚嚇,令人潛意識便忍不住微微害怕。

呂老倒是眼前一亮。

實在是沒想到,李少傑居然玩這一出!!

是的,這種奇怪的摩擦音效演繹的滑音,其實運用麵不算窄。

多用於一些配樂中,描繪緊張突發變化的場景,多於用驚悚片中製造效果。

但那是配合驚悚片或者一些比較令人緊張的情節一起出現的。

李少傑則不然。

在演繹敦煌仙女飛天的過程中,運用這麽一出,營造出的效果,就令人回味起來耳目一新!

這種略微有些“害怕”的感覺,卻配上這種仙女飛天,充滿獨特韻味的美好畫麵。

這時候,這種“驚”與緊張,就於潛意識之中,變成了“敬畏”!!

呂老不知道李少傑具體到底是怎麽想的,會用這種古怪的搭配。

但不得不說,這突如其來的質感,卻實實在在的令人從“驚”的感覺中,感受到了一種古人看到神女飛天時,內心的那種略帶驚懼的敬畏!!

以往,人們看歌劇,雖然也講“代入感”,但實際上的代入感隻有一小半。

畢竟,從音樂上的處理,更會偏向於“講述故事”。

而李少傑這種雖然外表看覺得似乎沒什麽不同的處理方式……實則內裏別出心裁。

與其說是音樂演出,更像是一種第一人稱視角的“配樂”。

充滿了各種第一視角體驗的音樂心理暗示。

更加增加代入感,以每一位觀眾為故事主體,並且以音樂直接影響觀看者的代入情緒與代入的程度!

仿佛是將一個藝術演出,變成了VR故事一般!

奇思妙想一閃而過。

實則,這種感覺,並沒有持續過長時間。

三位舞法天……

三位舞者已悄然落地,吸引著觀眾們的視線。

隨著音樂的漸緩,輕輕落地。

燈光開始轉場。

一暗,一亮間。

道具非常非常迅速的便到位了。

再次出現在人們眼前的舞台,仿佛變成了華麗的古代皇宮。

一名衣著華麗的國王,正端坐在王座上。

豎琴撥響。

麵前,是剛剛飛天的三位神女。

相比剛剛更為莊重的體態與稍顯淡然的神性,現在,三位舞蹈演員的表情更為像是一名靈動的少女。

國王正在欣賞三個女兒的表演。

妙音,妙善,妙清。

音樂輕柔優美了起來。

在西洋管弦樂的圍繞中,琵琶聲輕巧的彈奏而起。

田韻手持琵琶,輕柔中卻不乏力道的起舞。

懷抱豎彈,揮臂橫彈。

又隨著音樂,忽地昂首斜彈,傾身倒彈。

直至最後的背後反彈。

纖細修長的柔荑劃過琴弦。

隨著音符的湧動,做出彈撥琵琶的動作。

微笑中,仿佛敦煌的壁畫在起舞,飛天的神女活在了現實的空間中。

精妙絕倫!

映襯著背後背景不斷浮動變化的各色反彈琵琶的壁畫。

一幕一幕,仿佛活了過來。

台下的外賓音樂家睜大眼睛。

努力的看著。

這自己熟悉的西洋管弦樂,到了現在,卻多出了一抹陌生的感覺。

這是一種完全不同的質感,帶有了很濃厚的東方氣息。

而國內的音樂家與媒體代表們,卻從中感受到了一種很強烈的西域氣質。

不同於西洋西方。

而是獨屬於華夏的西域風情。

豎琴與琵琶結合的居然可以如此默契。

這便是《千手千眼:飛天》!!

而這段樂章的英語翻譯,則是Apsaras!!

中西結合,但卻將東方的聲音,用西方的表達。

響徹世界。

Apsaras,即為阿普薩拉斯。

是印度神話中水的精靈,樂神乾達婆的妻子,擅長舞蹈。

在佛教壁畫中,尤其是在敦煌壁畫中,極為常見且經典的《飛天》,便是以此為原型而創作的。

相傳,阿普薩拉斯經常會出現在苦行者麵前,以妖嬈的姿態考驗幹部。

這部作品,起碼在這些細節上,設計的非常有心,巧妙。

經得起反複的推敲!

一舞完畢。

音樂落下。

故事也繼續的訴說。

這是國王的女兒妙善的故事,是觀世音菩薩在證道前的故事。

當看到需要救助的人,妙善堅定的貢獻出自己的雙手與雙眼。

即使國王老父親如此不舍,妙善也依然說道。

“即使失去手與眼,我還有一顆菩薩心。”

“我想要把我心裏和命裏的,都奉獻給那些需要的人。”

於是,失去了雙手雙眼,卻感動了天地的妙善。

長出了千手千眼,證得菩薩果位。

主題也呼之欲出。

那是基於對世界慈悲之心下的……

【奉獻】!!

與平日中,大家所言的“聖母”“女菩薩”不同。

憐憫之心該有,慈悲之心該有。

無論世界如何的現實,這些人性的光芒也該有。

但首先,真正的菩薩,不會強求他人,指責他人。

這些先行的導師,覺悟者們。

是從自身做起,從自身奉獻。

什麽都不求,但求實踐自身的慈悲之心。

是的。

李少傑所講的奉獻,不是道德綁架。

而是遵從於內心的善,然後付諸於自身赤誠的實踐。

去做,而不是說,更不是去指責他人。

妙善的偉大,不在於她的偉大。

而是在於她一開始基於自我善心的奉獻。

失去了雙手雙眼,才獲得了千手千眼。

正如故事結尾,扮成了百姓們的合唱團所唱。

“您的千手撫摸著眾生的創傷。”

“您的千眼觀望著眾生的痛亡。”

在李少傑的表達中,佛教仿佛開始回歸了它本來的目的與樣子。

勸人向善。

勸人主動行善,幫助他人。

接受幫助的人,拿起接力棒,將行善傳播開來。

是很烏托邦,是很理想主義。

但若是連向善的理想都沒有,人性的光芒中隻會布滿灰塵。

當故事講完後,每一個人的心中,那“觀世音菩薩”的形象都完全不同。

李少傑……是在借助宗教故事,去歌頌每一位付出者,每一位先導者。

在中場短暫的間隔中,不少人微微的失神了一下。

此時,很多音樂家的內心,已然對李少傑的作品,下了一個同樣的評價。

【這是在用音樂來表達思想,這是在用思想,歌頌現實中那些舍己為人的人!!】

回望現實中,似乎也總能見識到,將自己“雙手雙眼”奉獻給眾生的人。

央視記者有些發呆。

總感覺,自己對這一個篇章,充滿了無數複雜的情感。

平日裏,這位記者也沒少報道這類的事跡。

他們或許隻是一個個普通人。

可一旦到了關鍵的時刻,他們無私奉獻的精神,綻放出的那種人性美妙的光輝,總是能感染無數的人。

或許是重大疾病麵前的醫生,或許是罪犯麵前的警,察。

又或者是危機麵前的軍人,甚至縱觀曆史,民族危難之際,站起身普渡眾生的,可不僅僅隻是一個兩個。

而是一群菩薩。

記者感慨。

表演之前的采訪,記者尚未明白李少傑那句話的意思。

但現在已然明白了。

【其實,你看到的,是我在歌頌佛,歌頌菩薩。】

【但實際上,眾生便是尚未覺悟的佛,佛即是覺悟的眾生。】

感慨中,音樂繼續的進行著。

一幕幕壁畫中的故事也展開。

有那菩提樹與明鏡台的經典論道。

《禪園》。

有寒冷絲路之上,與絲女篥娜相互依偎取暖,互生情愫,最終看著愛人凍死在懷中的空弦和尚。

《心經》!

即使是隻看曲名,也能感受到那種蒼涼風沙吹過千年,縱使現今依然存在的絲路景象。

千年間,絲路誕生了多少偉大的交流,埋藏了多少無名的枯骨。

《日蝕》中,絲路,是《一條看不見的路》。

而那遊曆西域數十年,隻為了家鄉敦煌人可以聽到心經梵樂的月僧空弦,與篥娜初識,聊起敦煌美麗的石窟與壁畫。

感慨著《故鄉遠》。

黑夜寒冷,苦中作樂,相互依偎。

但篥娜終究凍死在空弦懷中。

上回遇,今生別。

來世更難重疊。

空弦斷,篥影絕……

《相愛隻為離別》!

故事結尾,在輕吟的歌聲中,唱響了《心經》。

那是大唐高僧玄奘法師在公元649年傳譯的版本。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生不滅,不垢不淨……”

觀眾們的內心感覺很微妙。

明明是個悲劇。

但仿佛在為之感動之餘,並無太多的悲痛。

仿佛是看穿了紅塵空色一般。

就如古代哲學家所言,人一出生就在走向死亡,問題是如何在走向死亡的路上,盡可能的讓渺小的人生輝煌。

人與人相愛之際,便在走向離別,無論是情感所困,或是有限的生命所困。

但表達出的意思,也更是明顯。

如何讓相愛,變得精彩,變得有意義!!

李少傑並沒有給出任何答案,隻是通過吟唱《心經》,讓觀眾們自己去感受。

每一個人,或許感受都不一樣。

自此,李少傑這部作品的深度,已然折服了在場的所有人。

相當多的音樂家,都改變了一開始自己的看法。

是的。

李少傑這麽年輕,太年輕了,年輕的過分了!

承認,他音樂上很強,非常強。

但在哲學思想的層麵上,未必會有經曆過更多的長輩們有深度。

可現在,這種顧慮與狐疑已然完全消失不見。

偉大的藝術家,也一定是一個偉大的哲學家。

偉大的哲學家,縱使不會藝術,也一定是一個藝術最好的欣賞者。

……

音樂繼續。

故事逐漸來到了尾聲。

這是《敦煌·慈悲頌》最後收尾的樂章。

《涅槃》

佛,也終於出現。

在即將涅槃,給弟子們上最後一課的時候,佛與弟子們暢聊起了《萬物大千》。

以及《彼岸》。

當弟子們問出《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

佛的回答,也呼應了之前所言的一句佛偈。

“佛是過來人,人是未來佛!!”

此時,不少采訪過李少傑,或者看過李少傑采訪的人,在內心驚呼了一聲。

圓了!

押上了!!

整個邏輯閉環了!!

最後的結尾,在思想的層麵上,剛好就回歸了李少傑最主旨的思想!!

佛不是神,而是覺悟的人。

最後一個問題得到了解答,弟子們大徹大悟。

佛,也微笑的閉上眼,進入了彼岸。

仿佛先導者們,探索出路,教會後人後,欣然進入空靈一般!!

在表達主旨中,不少人的心中浮現出了兩個詞。

【覺醒】與【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