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般的掌聲似乎在告訴長野俊男，真正的炫技會收獲什麽樣的觀眾反饋。

鋼琴的技法，難度是很難具現到表演之上的。

長野俊男師承岡本池九，嚴苛的上下級傳統藝能讓長野俊男從未去質疑過老師。

甚至是不敢去質疑。

曾經的炫技演奏，也隻是著重了“技法難度”的升級。

連續快速的強烈斷奏，富有歌唱性的連奏。

顆粒感清晰的輪指，半音階。

以及交替主旋律聲部的超級和弦。

專注於難度的升級，岡本池九走的是另一條路。

兼顧作品的內涵與思想。

長野俊男也一直以為是該如此。

但現在，長野俊男一直以來的信仰卻崩塌了。

觀眾們對李少傑演出的反饋，和自己獲得的反饋。

完全不是一個層級的！！

這真的隻是因為他的技巧比我更強嗎？！

不！！

哪怕不說觀眾。

就說自己，就說周圍的鋼琴演奏家們。

體驗到的那種巨浪與海嘯，那種安靜下的瘋狂，隻會更多！！

甚至不由得為之感慨……

人世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鋼琴演出！！

那種令人心跳加速的強烈張力，比任何扭動觀眾情緒的作品還要激烈！！

但這隻是炫技演出，單純的炫技！

作品，不帶有一絲感情。

似乎正如作品名的《鍾》一樣，他隻是描繪了鍾聲敲響的一幅畫麵，一段音色。

甚至沒有任何的思想深度與哲學內涵。

“炫技的曲目，真的一定要去往作品深度與思想內涵上去發展嗎？”

並不一定。

李少傑從另一個方向，給了這師徒倆一記重錘。

炫技的兩個字，技是根本，發展本沒錯。

但“炫”也同樣重要。

李少傑很謙虛的笑著，鞠躬，在熱烈的掌聲中下台。

走到長野俊男的麵前。

看著長野俊男仿佛像是信仰被擊潰，失魂落魄的樣子，微微一笑。

“俊男，你要知道，鋼琴的炫技演奏……也是表演啊！！”

哢嚓！！

一道雷電仿佛劈過腦海。

長野俊男感覺崩塌的信仰似乎在重塑。

換了一個樣子。

是啊！！

仔細想來，這鋼琴的炫技演奏……不是比賽！！

我們麵對的並非是專業的評委！

而是……想要感受音樂魅力的觀眾！！

正有些迷茫的時候，隻聽李少傑接著說道。

“表演，首先要考慮的既不是技巧的難度，也不是深刻的內涵。”

定了定，李少傑微微一笑。

“是要給觀眾帶來最良好的音樂體驗！！”

一句話，不僅僅是長野俊男。

就連其他的青年演奏家也仿佛靈光一現。

都是天才，必然是一點就通的。

對啊！！

你鋪陳一大堆的難度技法，觀眾們卻根本看不明白，怎麽能說是有良好的體驗呢？

即使是嚴肅音樂，也有一個很重大的職能。

你需要讓觀眾共情！！要帶給觀眾們對於“美學”的享受！！

【得讓觀眾爽！！】

藝術並不是多麽複雜的東西，更不是什麽高高在上的東西。

不少人回味起李少傑在學術交流會上的話語。

【音樂，是最不需要教育便能夠享受的藝術】

長野俊男呆呆的看了一眼李少傑。

目光複雜無比。

從同學時期，這個人就一直是壓在所有天才頭頂的一座大山。

但原來，我們曾經看到的，隻是冰山的一角罷了。

坐井觀天！！

我們，走了歧路。

但他……

長野俊男眼神微微失神，似乎想起了李少傑音樂美學的一個絕對定理。

【簡單的東西容易膩】

【複雜的東西受眾小】！！

自己，不過是想在技巧之上，更加複雜而已。

又怎麽配得上說去進行“推廣”呢？

同樣是技法來到了一定程度。

長野俊男在老師有意的控製下，奔著技法的高深繼續行走。

而他老師岡本池九自己，卻在技法到了一定程度後，開始著重作品的內涵。

隻有李少傑。

在技法到了高深的程度後，在想。

【我如何給觀眾帶來更爽更刺激的體驗】

【我該如何將這鋼琴絢麗的技法展現給普通的觀眾們】！

一時之間，長野俊男恍然大悟！！

炫技！炫技！！

為什麽不叫“展示技巧”，而叫做“炫耀技巧”？

鋼琴表演，表演！

是尼瑪表演呀，不是教學呀……

你展示那麽多技巧有啥用啊，你得炫出來啊，你得忽悠啊！！

同樣是八度大跳。

你隻需要稍微誇張那麽一丟丟。

觀眾就會直呼“臥槽”。

長野俊男陷入了沉思。

而身邊的尹智洙，回過神後，聽著這一席話。

感覺仿佛靈魂回到了軀殼中。

本身技巧上，尹智洙就不似長野俊男那般優秀，所以，側重了自己的唱長處。

抒情。

可自己的抒情這麽大的名聲，真的隻是因為自己表達了作品的情感嗎？

不隻是這樣。

似乎正如李少傑所言。

自己是給了觀眾們一種體驗，一種情緒。

雖然抒情與炫技看似兩個方向，展現給觀眾的東西也不一樣。

但實際上，觀眾的感覺是萬變不離其宗的。

殊途同歸！！

絕大多數的觀眾，在意的從來隻是欣賞音樂的體驗。

無論是絢爛的技法，還是柔美的抒情，又或是作品的深度，思想的表達，人生的感悟……其實都隻是體驗而已。

點清這一節，甚至可以預見。

在未來，這些青年演奏家們，各自都會變的如何驚才絕豔。

這不是黃金一代了。

如果，真的能夠在保持基準與高度的同時，開始側重於“觀眾們”的體驗。

演奏家會迎來人生的巔峰，古典樂也會在新世紀綻放輝煌。

這是史詩的時代！！

這一幕，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很多人都在好奇，這幾人，到底在交流什麽。

尤其是外麵的幾位主播，以及主播直播間中的觀眾。

更是有些好奇的心癢癢。

【他們到底再說什麽啊？】

【我懂嘴型，我來告訴你，他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6666不能吧，那為啥這幾人一臉的感激呢？】

【可能是傑哥擅長垃圾分類？】

【“你屬於幹垃圾”“你是濕垃圾”】

【“那傑哥，我是什麽垃圾呢？”】

【“你是不可回收垃圾”】

【66666，哈哈哈哈笑死！】

水友們正在聊著，卻驀然發現……

主持人走進了幾人。

這樣的交流，如果能夠公開，那太好了！！

但主持人沒有插話，隻是拿出了麥克風，遞給了正在交流的幾人。

畢竟，這麽重的掌聲，互相之間的討論聽起來也困難，並不會令人感到突兀。

而且，幾人聊天的內容也不會在意是否流出，便也接下了麥。

“你為何……這麽大方？毫無保留的點醒我們……”

長野俊男呆呆的接過麥克風，微微抬頭，失神的眼中有些疑惑。

“你……不怕資敵嗎？”

聽聞這句話，周圍的演奏家，目光均是望了過來。

這些人，或許不缺努力，不缺天賦。

欠缺的僅僅是一個思路罷了。

李少傑這毫無保留的分享，在百感交織中，也讓這些演奏家們疑惑了。

如果你不說出來，那麽晨星就會變成太陽。

未來的你，隻會變成一個時代最耀眼的存在，這樣不好嗎？

【資敵？！臥槽，啥意思？】

【傑哥是給不懂事兒的小年輕上了一課嗎？】

【不開玩笑，好像是這人點醒了其他演奏家】

網友們一愣。

但隨著話語，很容易能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少人開始感覺荒唐，甚至是感到不爽。

【就是啊！！你強你就把變強的秘訣藏著啊！！】

【你說你一個人慢慢來不好嗎？非要裝在這一時？！】

【這啥啊……我沒懂，難不成是當眾傳授了秘訣？】

台下的觀眾也不由得一愣。

旋即麵色有些古怪。

尤其是李遠誌與呂明哲兩口子。

彼此對視一眼，均是感覺有點荒唐。

天才的缺點難不成就是這種傲氣的大方嗎？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不都應該是韜光養晦嗎？

可唯獨呂秋兒微微一笑。

實際上，所謂的秘籍，就算流出去也無妨，這隻是個人想法而已。

再說了，就算有用，也未必能夠複製。

更何況……

果然，在不少人的疑惑中，李少傑開口了。

“不怕，因為無論如何，我都還會碾壓你們。”

李少傑的眼中充斥著強烈的自信。

“不如說，我希望你們變強，變的很強！變的足夠強！”

“至少，能強到與我站在同一個舞台之上！！至少，我希望你們能夠有能力直視我！！”

“不然，碾壓起來……”

目光一一掃過演奏家們充斥著各色表情的臉。

旋即微微一笑。

“毫無快樂可言！！”

嘩！！！

一語若出，讓這些天才們的內心如驚濤駭浪般翻滾。

如此強烈的自信！

如此的不可一世！

整個會場爆炸了！！

不少主播的直播間也瞬間爆炸了！

這一幕錄製的視頻，不少人心情激動的趕緊上傳網絡之上！

標題就叫做《看到沒？！這才是中國天才的格局！！》

直播間的水友們直接炸裂了。

【臥槽！炸了！炸了！！】

【燃起來了！燃起來了！！】

【格局！！我隻說一個詞，格局！！】

【這一句話，我真的是頭皮發麻！！】

【他為什麽這麽自信？！他憑什麽這麽自信啊！！】

【毫無快樂？毫無快樂！！】

【“我要你們能夠直視我”！！】

彈幕瘋狂的滾動著。

人們這時才恍然大悟。

普通人，與真正的奇才，究竟是哪裏不同？

不僅僅是思維方式。

格局！！

他甚至覺得挑戰這些敵手不夠刺激！！

李遠誌的心髒砰砰跳著。

這是李遠誌第一次近距離感受自己兒子的傲氣！！

這種震懾力，當真難以言喻。

我從不怕你們變強，我隻害怕你們不夠強！

不然未來的日子我很無聊！！

這話一說出口，李遠誌震驚之後，就隻感覺自己腦瓜子嗡嗡的。

腦仁都生疼。

但萬萬沒想到，自己兒子的表演不僅如此。

他甚至還想刺激一下這些演奏家們。

“知道嗎？如果沒有群星的陪襯……”

“太陽獨自閃耀，那將毫無意義。”

李少傑聳了聳肩，嘴裏繼續說著騷話。

“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

“就是說……也許，晨星壓根就沒有墜落，而是變成了太陽呢？”

轟！

場下的觀眾們再一次嘩然了起來。

雖然不懂這是什麽意思，但大為震撼。

直播間的水友也開始沸騰。

【好家夥！中二起來了！！】

【實話實說，太陽在天空的時候，星星確實可有可無了。】

【樓上的大兄弟，你想過陰天這回事嗎？】

【不明覺厲但大受震撼。】

【太裝B了，他簡直太裝B了！臥槽，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麽裝的人！】

【氣死了，偏偏就讓他裝圓了，咋整？】

【哈哈哈！我現在依稀能想起來這人在《最美國風正少年》裏指著小鮮肉大罵垃圾的樣子，當初雖然也裝圓了，但指定是沒有這次圓】

氣氛來到了最定點。

而這些青年鋼琴演奏家中，那些與李少傑並為黃金一代的演奏家們。

非常的失落。

臉色很有點難看，

倒不是感到被羞辱了，隻是非常不甘。

而附近不遠處，那舞台左右兩邊的其他交流團隊的成員，臉色非常的難看。

老家夥們感到顏麵無光。

唯獨隻有王宗平和陳浩在一旁哈哈大笑，特別開心。

“哈哈哈！！這小子！厲害！！”

王宗平佩服不已。

本來覺得，或許會有別人以大欺小，還想著親自過來撐場子。

但現在一看，似乎不太需要自己出手了。

實話實說，自己出手，隻能是不丟麵子，畢竟，王宗平知道，自己的水平和岡本池九不說伯仲間，但差距非常的小。

能保住麵子。

但贏不贏的完全不敢保證。

剛剛的一波炫技，讓王宗平對李少傑的信心爆棚，恨不得那些個老家夥趕緊蹦出來，然後被李少傑宰了，自己老神自在的叨叨一句。

【你們好不經打啊，哎？怎麽都不需要我出手了呀？一個年輕人就把你們打成這樣？】

“確實太厲害了！”

陳浩搖著頭，忍不住嘖嘖稱讚了起來。

作為上滬交響樂的管事之一，這些年來，是和很多優秀演奏家合作過的。

更能看清李少傑全力出手的恐怖之處。

李少傑之前所言，會打老人家，揚長避短比拚技巧和體力，陳浩還覺得有些困難呢。

或許，最好的情況，就是在岡本池九上台後，李少傑用體力消耗極快的曲子去應對，從體力上占據絕對優勢，就算未必能贏，但起碼麵子絕對是在的。

現在一看，陳浩真的是覺得自己多慮了。

你這技巧，和岡本池九一比，還真就指不定誰輸誰贏呢！！

“我覺得，阿傑實在是太穩了。”

陳浩忍不住連連撇嘴。

“太賤了，太賤了！”

“明明這麽強，沒必要走些捷徑的，但還非要和人家老人家比體力……”

“其實，岡本池九如果慫了，沒準真的是一件好事兒，起碼不會丟臉……”

兩人都懂鋼琴，自然是知道很多曲子在體力消耗上的難度。

手抽筋，肌肉酸痛，極大的消耗精神。

全神貫注之下，不斷的進行快速樂曲的再次提速……

這種以秒鍾計算的，指數型倍增的體力消耗，其實很好懂。

就好像一個人，做較高重量的舉重運動，十個小時內，做個二十次不算難。

甚至很簡單。

拉個屎的功夫舉一下，吃個飯的時候再舉一下，輕鬆就可以完成任務。

但如果一小時舉二十次，那就開始有點感覺累了。

分成幾組，起碼得歇歇。

十分鍾二十次，更累。

絕對會喘。

那如果變成一分鍾二十次，人都得傻了。

能做到的寥寥無幾。

而十秒鍾二十次……

……

鋼琴演奏也是一樣。

快，不難。

又快又精準，難。

但這個基礎上，不斷的再次加快，並且全篇堅持下來。

那種運動與精神壓力的強度，不亞於進行一場毀滅身心的高強度運動。

是的。

李少傑在明明技巧夠用的前提下。

為了穩妥起見。

還是決定和老家夥們碰體力。

王宗平與陳浩對視一眼，兩張臉全都是“地鐵老人手機”的表情。

可以拚的過，但沒必要。

我必須轉換思路……

嘶！

這家夥太狗了，太狗了呀！！

掌聲漸息。

李少傑坐回座位。

主持人繼續串場。

不得不說，主持人的功底還不錯，視線很快就從李少傑的身上來到了交流音樂會的本身。

很快，便進入了下一個環節。

青年演奏家們開始邀請老一輩人登台，做示範展示演奏。

實話實說，此時不少國家的老家夥們都開始有點慫了。

腿肚子都轉筋。

剛剛李少傑的狂野炫技，太嚇人了。

但沒辦法，硬著頭皮站起來展示。

笑嗬嗬的，非常禮貌，一口一個“交流合作”和“共同進步”。

唯獨端著架子的，也就隻剩岡本池九了。

務必要繃住。

於是，在相互的“禮讓”之下。

三哥團隊的一位老教授先站出來。

不痛不癢的用咖喱話叭啦叭啦叭叭啦的闡述了一下自己的理念。

然後進行了一波示範演奏。

觀眾們很給麵子。

鼓掌。

但覺得有點索然無味。

“這講的我也不懂啊……”

“屬實是有點無聊……”

“能不能再讓剛剛那個帥哥來一首曲子啊？”

“我也同意。”

要不是主持人暗示後續青年演奏家們或許還會上台，保不準已經有人想無聊的走了。

李少傑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真是不會看場合。

這種宣傳性質的表演音樂會，你講一大堆音樂理論。

誰聽啊？

學術交流會的時候咋不見你叭叭呢……

三哥的教授在掌聲中下台，看起來好像很滿足，有一種咖喱味的自信。

而第二個出場的，自然就是岡本池九。

岡本池九淡淡的看了一眼李少傑，心中警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