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子仲先生已經決心跟隨玄德公,連同糜家大半家產也已經帶走,所以如今糜家留在徐州的,大都是些帶不走的田產、房宅以及鋪麵,可對?”簡陋的軍帳中,楚南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親切。

“你究竟要說什麽?”許久的沉默之後,糜芳終於壓不住心中的煩躁和楚南那好似我知道一切的目光,看著楚南喝道。

糜家走的匆忙,其實沒帶走的財物還很多,遠不止這些。

“放心,我無意覬覦糜家財富,隻是想問子方先生,甘心麽?”楚南給糜芳倒了一杯水,看向糜芳,認真道:“糜家數輩積累的家財,就這樣送出去,去賭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

“玄德公確是仁義之人,但你我都該清楚,此乃亂世,好人不長命的!”

“哼~”糜芳冷哼一聲,半晌卻又歎息一聲:“家兄做主,既然他看中,我跟著便是,至於將來如何,還不是要靠我等去拚。”

“在下對玄德公亦是敬仰,子仲兄今日選擇,或許也不錯,但我說的是,糜家是否有想過留一條後路?”楚南看著糜芳,他沒有說糜竺選擇不對,但選對了那也是將來的事,現在又該怎麽辦?

“後路?”糜芳看向楚南,皺眉道:“何為後路?”

“子仲先生舉糜家之才追隨玄德公,此乃子仲先生之抉擇,在下亦頗為欽佩,然糜家祖業畢竟還在這徐州,先生留下來,輔佐溫侯,一來可另謀一份出路,他日憑此關係,兩家還能互通,將來無論是溫侯敗亡還是玄德公敗亡,子方先生或子仲先生還有機會去另一方;二來嗎,也可保住糜家在徐州祖業。”

糜家雖然家業被糜竺都拿來補貼劉備了,但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留下來的田產、家業也是一筆不菲的財富。

當然,就糜芳兼職做海寇的事情,呂布現在一口將糜家留在徐州的家業吃下也沒人能說什麽,但這些產業要吃可不是說吃就吃的,各地的田產這個最好收,但糜家在各地的商鋪呢?這可不是有鋪子就能開起來,等於是要重新來過,時間、人力、物力的投入就要耗費很多精力。

在楚南看來,呂布接下來要爭的是人口,是人才,不可能將重心放在經濟上,但經濟卻是一個勢力是否強盛的關鍵一環。

如果能把糜芳招攬過來,那這一切自然也就迎刃而解,糜家的財富可以很好地接手過來,成為呂布手中一份財富籌碼。

“輔佐呂布?”糜芳古怪的看著楚南,又看了看身後的侯成和曹性,斟酌了一下道:“溫侯之勇,天下無雙,然說到治理地方,恐怕還……”

“所以才需要子方先生來助。”楚南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笑眯眯的看著糜芳道:“況且,先生現在似乎也沒有太多選擇。”

把柄在人家手裏,若不選呂布,還能選誰?人家一句話,糜家名聲、財富乃至性命就都沒了。

“或許在子方看來,溫侯有諸多不是,比如不被世家認可,但這又何嚐不是你我機會?”楚南看著糜芳笑道:“玄德公是很容易得世家認可的,所以一旦玄德公在某處立穩了跟腳,世家便會爭相來投,到那時,留給糜家的又能有多少?”

糜芳聞言,皺眉看向楚南:“你這少年,說的理倒是不少。”

“人生在世,得知道自己所求何物。”楚南給自己重新添了一杯水,看向糜芳道:“看清楚了這個,便會知道何物該舍棄,何物又該堅守,糜家想要擠入士族,所以子仲先生甘願舍棄家財,隻求一個擠入士族之機,這等氣魄,常人難有。”

喝了一口水後,楚南看著糜芳繼續道:“但要擠入士族,也未必便隻能靠主公,也可靠自身,先生要做決斷一點都不難,隻看先生要的是什麽。”

“我想要的?”糜芳被楚南說的有些迷茫,自己好像從未想過自己要什麽,一直以來,都是兄長說什麽自己就做什麽,要說自己的人生目標……還真沒有。

隻是有些不甘心糜家數代家業就這麽因為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徹底散盡。

或許,留在徐州於自己而言,是個更好的選擇吧。

糜芳歎了口氣,對著楚南抱拳道:“若溫侯不棄,糜芳願歸附!”

他並未正式效忠劉備,此刻也不算改換門庭。

“先生不會後悔的。”楚南鬆了口氣,有了糜家的支持,呂布在徐州的根基就更穩了,接下來,呂布能騰出手來做很多事情。

“那張遠……重要麽?”既然成了自己人,接下來的問題就容易多了,張遠的名聲留或不留,就在眾人一念之間。

“算不上重要,這張遠也是頗為聰慧,他當初是自行找上來的,願意配合島上海寇做這些事,所求者,便是希望他名聲足夠時,糜家能給他一條晉身之路。”糜芳歎了口氣道。

張遠其實跟當初的楚南差不多,都是出身不足,想要找尋一條晉身之路,不過楚南當初選擇的是用巨大的利益來換取晉身之資,但這種東西,不是誰都能有的,張遠自然沒這份資源,想要往上爬,就隻能不擇手段了。

“糜家也是巨富之家,怎的還做海寇營生!?”侯成皺眉看了糜芳一眼。

“若事關糜家機密,子方先生不必多做解釋。”楚南隨口說了一句道。

“也不算隱秘。”糜芳猶豫一番後,最終搖了搖頭道:“大概二十年前吧,就是黃巾賊鬧的最凶的那段時間,曾有過一次天地異變,被太平教說成是朝廷失德。”

楚南默默地點點頭,那個時候,自己這具身體都還沒出生呢,天地異變是什麽,誰知道?

“自那時起,這田橫島上就生出一些變化,草木生長極快,獸類也容易妖化,曾經有條海蛇化蛟,衝入糜家祖宅,死了很多人,後來還是州府來了大軍鎮壓,隻是當時父親隱瞞了田橫島之事,並告知我等,這田橫島上,必有異寶將要現世,臨終前都不忘讓我等守候,等待那異寶降世。”

緩了緩,糜芳繼續道:“平日裏,我隻是偶爾去那邊修行,但自兄長準備散盡糜家家業跟隨劉……玄德公之後,我便搬來這邊,至於海寇……府中家將私下做些營生,隻要不是太過火鬧的太大,糜家不讚成,但也不會多管。”

贛榆這點兒營生,糜家看不上,但對於糜家的那些家將來說,那可不是筆小數目,家將門私底下做些營生,隻要不是鬧的太大,糜家也不會多管,至於百姓……誰會在意螻蟻?能讓你活著便不錯了!這不能說是這個時代的悲哀,身處高位者,俯瞰眾生,可不就像螻蟻嗎?

楚南不知道,若有一天自己達到這個高度時會否一樣,但此刻,聽著糜芳那輕描淡寫的語氣,心中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