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大臣驚訝的發現,以往十天半個月都見不著麵的呂布,最近出現在眾人麵前的頻率特別高,而且主動拜訪朝中公卿。

要知道,呂布入許昌也有半年了,以前都是大家想見呂布而不得,像現在這樣主動上門拜訪絕對是頭一次。

很快,宋憲之子宋彬強搶民婦,失手殺人的事情已經傳遍大街小巷。

如果是之前曹操治下發生了這種事,大概不會有這麽大的波動,因為事情一出,上麵就會將事情壓下來,將影響力降到最低,同時百姓對來說,大多數已經習慣了,根本不可能有這麽大動靜。

但現在不同,新政給呂布帶來好處的同時,也在無形中改變了百姓對權貴的態度,以前對這種事最多心中歎息一聲,無能為力,而現在卻敢於表達不滿了。

當然不可能到衙署來鬧事,新政才開始,舊的觀念還沒剔除,而且剔除了,衝擊衙署這種事除非逼不得已,否則沒人敢,真有人幹,要麽是二愣子,但更大的可能是背後有人操控,若真是如此,反而好辦了。

但雖然不說,但名望的損失是無形的,作為儒家修士,楚南和陳宮這兩天感受最大,浩然之氣既然享受民望加持,自然當民怨生出來的時候,也會有所反噬。

當然,這點兒事兒,還不至於帶來太大的影響,但架不住有人暗中推波助瀾呐。

“子炎,此事必須妥善處理,否則對新法衝擊極大。”陳宮本不準備過問此事,畢竟宋彬的事兒,跟陳宮的理念是相悖的,但到了陳宮這種地步,他明白這世上的事兒需要和光同塵,不是事事都能按照自己心意去做的。

師徒二人走在街上,陳宮也大概知道這三日來,呂布一家家的跑,就是希望這些公卿能夠高抬貴手,將此事壓下去,可以重判,但留宋彬一命。

但就算是重判,對於新法來說,影響也不小。

“這權利的漩渦中,沒能力不可怕,但可怕的是,連自己都把持不住。”楚南揉了揉太陽穴,這三天來,他暗中布署也不少,之所以要這三天時間,他可不是要保宋彬,而是為了接下來的反撲。

“在下教子無方,養出如此孽障,害人性命,該罰!”兩人正走著,突然見前麵人群聚集,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

楚南和陳宮對視一眼,連忙上前排開人群,正看到宋憲對著一對夫婦以及一年輕婦人下跪,嘶啞的聲音聽的叫人心酸。

“但可否念其年幼,留那孽障一命,讓他為自己所為彌補過錯,我宋家願意補償!”宋憲說著,便要磕頭。

“宋將軍,我等不需要,殺人償命,這是溫侯定下的規矩和律法,將軍之子的命便是命,我們這些賤民之命便不是命?”老漢雙目通紅的看著宋憲,大吼道:“我兒已死,我家香火斷絕,就算賠上這條老命不要,也定要為他討個公道!”

人群中,楚南歎了口氣,拉了拉陳宮,兩人默默退出人群。

“此人背後有人!”陳宮離了人群之後,低聲道。

楚南點點頭,道理很簡單,宋憲這般態度,已經很有誠意了,這可不是後世,按照一般百姓的想法,人死不能複生,能獲得一筆養老錢,再加上宋憲認錯態度誠懇,再怎麽,也不至於這般決絕。

更何況拋開這個不談,事後還有可能遭到宋憲的報複,畢竟雙方懸殊的地位差距是不得不考慮的現實問題。

但老漢態度決絕的不留後路,他們看年紀,也就四十出頭,是完全有能力再生育的,宋憲給的錢財,足夠讓他們過上更優渥的生活,重新生養一個。

當然,也可以看做是感情接受不了,但幾天的時間,那股情緒不說消散,緩和肯定是有的,而且升鬥小民你能說他出身不好,但不能當人是傻子。

這個年紀就不給自己留後路,那才奇怪,楚南沒用讀心神通,但大概率以後在許昌是見不到這號人了,肯定會有人出更多的代價讓他們將此事堅持到底。

事情的影響已經很大,無數人看著,草草了事可以,但傷的是呂布這邊的民心、製度。

這是有人給他們出題啊,保宋彬,新政問題上,就得讓步,有了一個先例,不管做的多完美,理由多合適,但就給以後開了先河,會有十個、一百個、一千個宋彬出現。

若不保宋彬,呂布勢力內部將很可能會出現裂痕,對於剛剛開始正規化的呂布勢力來說,這個時候內部產生分裂是致命的!

看似小事,卻是能影響到呂布勢力的大事。

因此,陳宮才要他妥善處理。

但這世間何來兩全法?

楚南能想到的,也隻有仇恨轉移了。

接下來,直到兩人分道揚鑣,也未再說一句,陳宮在思索著此事解法,楚南在心中思索如何將這件事從壞事變成好事。

不是沒有可能,他已經在布署了,一切隻看明天了!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楚南正要出門時,卻見宋憲來了,他雙眼通紅的看著楚南,聲音嘶啞:“子炎,宋憲一生未求過人,你一定有辦法的!求你,救救阿彬!”

說著便要下拜。

“將軍不可!”楚南連忙將他扶住,看著宋憲的樣子,心中也是暗歎,開口道:“那家未曾應允?”

“我都跪下磕頭了……”宋憲慘笑道:“宋某這一生,征戰沙場,也未曾這般窩囊過,為了阿彬,我認了,但……”

說到最後,竟是哽咽起來。

“還有一法,去請嶽父,讓嶽父去皇宮,向天子請來赦免詔書!”楚南看著宋憲道:“不過不能隻赦免一人,要尋個理由,大赦天下,宋兄是死罪,不可能全免,但至少可以留得性命!”

“對,找主公,求主公幫我!”宋憲大喜,連忙拉著楚南往呂府跑去。

呂布也沒廢話,當即直接騎了赤兔馬直奔皇宮而去,向天子求得大赦詔書。

宋憲得到詔書之後大喜,連忙帶著詔書便飛馬趕去刑部,然而等他趕到時,宋彬卻已經被當眾斬殺了。

宋憲大怒之下,便要斬滿寵,但滿寵與大漢法度相合,在這許昌城中,幾乎是無敵的存在,宋憲如何是對手?被滿寵揮手便趕回去。

呂府,呂布雙目眼窩深陷,黑眼圈也出現了,神情有些萎靡,這三天,看來是沒少操勞。

魏續等人也都來了,一個個陰沉著臉不說話,堂中氣氛有些陰沉。

“主公,我要殺滿寵,定要殺了他!為阿彬報仇!”宋憲跪在呂布麵前,不斷地磕著頭。

“滿寵不能殺!”楚南搖了搖頭道。

“為何!?”宋憲抬頭,紅著眼看向楚南:“為何不能殺!?若非你讓他做了刑部尚書,焉有此事,你……”

“啪~”楚南閃身,出現在宋憲麵前,一個巴掌將他拍倒,冷聲道:“宋將軍,清醒一些!”

不等宋憲說話,楚南指了指呂布:

“看看你的主公,你以為宋兄之死,隻有你一人心痛?嶽父這三日來,跑遍了三公九卿府邸,嶽父英雄一世,你何曾見過他這般委曲求全?為的是誰?”

宋憲怔怔的看著呂布,被楚南的話鎮住了。

呂布:“……”

有些尷尬,他其實也沒受什麽委屈,三公九卿腦子沒抽就不會公然折辱他,他這副模樣,除了三天沒睡外,更有其他原因。

還不是女婿鬧得!都怨女婿!

眾人也紛紛將目光看向呂布,這才發現呂布容顏憔悴。

“殺滿寵,當然可以!”楚南見宋憲情緒穩住了,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這滿朝公卿,不需他人,嶽父一人一戟便可將他們屠盡為你報仇,但你可知嶽父為何委曲求全,登門求他們出手相助?”

宋憲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因為這法,是我們立的,從徐州開始,到現在,我們能得萬民擁護,一路打到這裏,除了將士用命,更因百姓支持我們,宋兄這事兒,要開一條口子,容易,但要將這口子合上卻難了,所有人都能請求開這條口子,但不能是我們自己開!”

楚南巧妙地將這件事說成所有人的事兒:“因為今日這些東西,包括滿寵所執之法,都是我們立下的,將士們用命拚來的,我們現在的所有軍權、財富都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那些人正等著看我們笑話!現在,你要因一己之私,將我等這三年來所有的努力親手毀去不成!?”

“末將……不願,但末將心裏難受!”宋憲低頭道。

“仇可以報,不過得找對人!”楚南將他扶起來道:“宋兄之事,刑部斬殺是依法,這點沒錯,但宋兄犯錯卻是有人引導,否則宋兄雖然有些紈絝,但也是知輕重之人,怎會犯下這等糊塗之事!”

“子炎此言何意?是誰在暗中害我兒!?”宋憲豁然回頭。

“這些,是我這三日來暗中調查的結果,本想作為威脅,逼那些人出麵,保宋兄一命,可惜用不到了!”楚南歎息一聲,將許昌令如何一步步引導宋彬,再到一些人如何在背後操縱,收買那死者家眷的事情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