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友完整版加番外

鍾理抱著吉他剛一走出去,杜悠予就在他身後關上了門,在未來可預見的一段時間裏都是不會再對他打開了。想道歉也無從說起,他隻得滿臉通紅地把吉他抱回家。

吉他沒拆,帶著包裝放在床邊地板上。鍾理一個晚上都沒法入睡,甚至羞恥得臉上的紅色都褪不下來。

比起杜悠予那精密的頭腦,他擁有的隻是接近動物的本能。感覺到危險,他隻能靠那冒著傻勁的力氣來保護自己,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

如果能有杜悠予一半的遊刃有餘,就不用出這麽大的醜。

他也為自己的粗笨而羞慚。

第二天再見到杜悠予,一開始他覺得事情可能沒那麽糟,四周風平浪靜的,杜悠予沒有要跟他敵對,也沒衝他發火。

但很快就發現比他想象的更糟,杜悠予完全是在躲著他,當他是妖怪一樣,想找杜悠予說話,杜悠予就跟見了鬼一般繞開他。

昨晚在場的同事,今天在公司裏碰到,大概是對他的粗蠻表現印象深刻,一個個也都害怕他似的,似乎他是個隨時會出手揍人的野蠻人。

大家都不怎麽跟他說話。非說不可的時候就短短兩句,加上一個擠出來的笑,然後趕緊走得遠遠的。

鍾理覺得自己就是個從山林裏跑出來,不小心闖進文明人世界的怪物。突然也意識到自己和這些人的不一樣。

他剛從車廠出來,衣角上還有塊機油的汙漬。用計算機填份數據他就手腳笨拙,走路步子還特別重,弄出來的聲音比誰都大。

鍾理慢慢覺得不敢亂動了,他把該做的都照著安排做了,然後就一個人在走廊的長椅上坐著,把穿著舊球鞋的腳縮進去,免得又絆到別人。

站到他麵前的人是顏可。

「進裏麵去看吧,坐得也舒服點。」

鍾理一時有些拘謹,「這裏比較寬敞……」

顏可坐到他身邊:「我都知道了。那件事你還是別太放在心上。」

顏可年紀也不見得比他大,卻時時給人一種哥哥的感覺,跟歐陽一樣溫柔,又比歐陽經曆得更多。

「人都有無心做錯事的時候,我想杜悠予也明白你是什麽樣的人,應該不會真去怪你的。

他現在可能隻是太尷尬了。」

本來沒覺得怎樣,被他這麽一說,鍾理喉嚨倒有些堵了,半天才說:「謝謝。」

「杜悠予剛讓我帶杯咖啡,」顏可把冒熱氣的杯子塞進他手裏,拍拍他,「你給他拿過去吧。」

杜悠予在休息室坐著,一手微微撐著下巴,閉了眼睛不知在想什麽。

鍾理端著那咖啡在他麵前站了一會兒,還沒想好要怎麽講這今天第一句話,就見杜悠予睜開眼睛,忙手一伸,說:「咖啡。」

杜悠予睜眼看清他,有些意外,但也很快說了「謝謝」,抬手便要接過杯子。

交接杯子的時候手指不小心撞到一起,這是再常有不過的事了。但杜悠予一碰到他,立刻挨了咬一般猛地縮回去。

鍾理萬沒想到他會突然鬆手,自己早已經撤力了,反應不及,隻一眨眼整杯咖啡就全潑在他身上。

事出突然,鍾理也嚇了一跳,眼見那濕了的淺色西裝還騰騰冒熱氣,忙一把抓過手邊能用得上的東西,趕緊往杜悠予身上擦。

杜悠予被他一碰就立刻往後退,伸手厲聲阻止:「不用了」

鍾理也不想那麽多,隻怕把人給燙傷了,拉著他就要幫他把腿上的熱飲料弄幹淨。正在忙亂,剛進休息室的造型師一見這場景,就氣急敗壞衝他吼:「你在幹什麽啊」

鍾理還發愣,等人家劈手把他手裏的一團糟搶過去,他才看清楚自己胡亂拿來當抹布的是杜悠予放在桌上的開司米圍巾。

這一連串的意外把鍾理給弄得蒙了,呆了半晌才訕訕說:「對不住,我給你帶回去幹洗……」

「不用了,洗不掉的。」

「那我賠你錢。」鍾理慌忙從兜裏掏出錢包,抽裏邊的現金。

造型師看他在拿那些鈔票,忍不住說:「這是dolce&gabbana。」

鍾理又愣了一回,看著錢包,手還僵著,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算了,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沒拿穩。」杜悠予也不願意多看他,隻低頭把自己身上衣服弄平,又拿手帕擦了擦,「你出去吧。」

造型師拿著被毀了的圍巾和西裝外套離開,邊為心疼慘遭蹂躪的經典款而不停碎碎念,邊恨不得罵鍾理這種用眼不識名牌的粗人一頓。

但他看了一眼鍾理比他高出十來公分的身材,舊毛衣底下的胳膊線條,還有黯淡的神情,就露出一副害怕挨打的樣子,閉嘴逃開了。

鍾理看造型師就跟被獅子追一般逃竄,好笑之餘又覺得極其難受。

他就是個最討人嫌的混蛋,是個做事粗手粗腳的野人。他比強暴過他的杜悠予要壞上十倍。

新年將至,鍾理也收到老媽寄來的大包裹,都是些自家做的吃食和衣物,有不少是給杜悠

予的。老媽特別惦記杜悠予,電話裏總不忘誇他多麽多麽好,要鍾理好好跟他交朋友,記得把東西給他捎過去。

但鍾理根本找不到機會跟杜悠予說話。一個人存心要避開你的時候,你是沒辦法追上他的。何況杜悠予身邊都跟防賊一樣防著他。

這種當壞人的感覺讓鍾理難受,他並不凶惡,沒有獠牙,也沒有青麵,更沒有壞心眼。

他想可能他實在太粗糙了。人跟人不一樣,杜悠予是琉璃做的,他是石頭磨的。他被怎麽樣折騰也壞不了,杜悠予碰一碰就碎了,他是該小心的。

在公司裏連話也說不上,眼看著要過元旦,他把該送給杜悠予的東西收拾好,趁晚上送上門去。

不想杜悠予的住處卻是熱鬧非凡,屋子外邊停了不少的車,燈紅酒綠從窗戶透出老遠。鍾理在門口聽了會兒聲音,知道裏麵原來是在開party。當然是沒他的分。

鍾理從窗戶往裏麵看了一陣子,把一大袋特產掛在門把手上。

裏邊是老媽親手做的臘腸,自家醃的鹹菜,他覺得比店裏賣的都好吃,還有手織的圍巾、手套跟襪子、拖鞋。

東西比起來寒酸,可都是真心實意。

走了幾步,鍾理還是忍不住轉頭又走回去。他做不來這麽偷偷摸摸的,凡事還是該當麵來得好。

鍾理按了門鈴,裏麵太熱鬧,過了挺久才有人來開門。不是杜悠予,是他並不認得的麵孔,但對方倒是認得他,一下子就露出避之唯恐不及的神色。

鍾理不由氣憤,這些人是有被害妄想症還是怎麽的,又沒挨過他的打,人雲亦雲地就跟著裝害怕,於是索性粗聲道:「喂,我找杜悠予。」

屋內在瞬間安靜之後又有了些**,他就跟隻闖進瓷器店的牛似的。杜悠予也終於看見站在門口的他了,遠遠地隔著人群問道:「有什麽事?」

鍾理在高昂起來的音樂聲中也隻能舉高手裏的東西,扯著嗓子回應他:「過新年了,我媽寄了點臘腸鹹菜過來,要我帶給你。」

他說得大聲,滿屋子的人都聽得笑了,如此的不合時宜。

杜悠予也隻點了點頭:「就放那裏吧。」

鍾理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有些別扭。他來就是為了能和杜悠予好好談一次,把該說的東西都說開,可這樣又是連話都說不上。

「杜悠予,我有話跟你說。」

仍然是拉開嗓門的吼話。杜悠予沒讓他進來,他也不好沒頭沒腦地硬闖,隻得在門口漲紅了臉。

「對不住。上次是我混帳了。」

周圍的人靜了一靜,又是一番竊笑,弄得鍾理越發麵紅耳赤。

杜悠予沉默過後則是淡淡的大方:「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吧。」

鍾理在慌張和意外之餘,更覺得輕鬆高興,杜悠予到底還是個爽快人,沒那麽小心眼。

但進屋待了一會兒,鍾理慢慢也不自在了。杜悠予並不打算招呼他,隻忙自己的,幾個人玩鬧在一起,灌酒嘻笑,俊男美女們裹在小禮服裏的身段看得人眼花撩亂,他在邊上站了好久,試著叫了杜悠予好幾聲,也插不上嘴。

鍾理原本是個愛熱鬧的,不難交朋友。但這屋裏的人像是都知道他的「劣跡」,沒人願意多跟他說話,帶著公式化笑容聊上兩句就借故走開。

鍾理應付不來這種所謂上流社會的假客套真冷淡,臉皮也終究還是薄,就不找人說話了。

找個地方坐著,拿了些東西過來使勁吃,不至於顯得太被孤立。

杜悠予則已經喝得微醺,懶洋洋靠在沙發上,帶著慵懶微笑,有些撩人。好幾個人圍著他,有坐在他腿上的,也有摟著他脖子的,有柔軟豐滿的嬌豔美女,也不乏俊俏的男性。

即使除去在公司裏的地位這塊籌碼,他也是個相當有魅力的男人,大家喝得不少,酒勁上來,都放得開,也放肆了,掛在他身上,甚至跨坐到他腰上,百無禁忌。

鍾理看得不知說什麽好,眼見他們還接吻,杜悠予笑著很是投入,就不敢再看了,低頭吃盤子上的蛋糕。

「哎。」鍾理忙放下盤子,挺高興杜悠予今晚總算叫了他。

「你怎麽還沒走啊?」

鍾理略微尷尬:「是啊,等下就走……」

「沒事,就是問問,你隨便玩。」杜悠予揚了揚手,「多看看,才能多了解,免得鬧笑話。」

「你說我打你主意,」杜悠予按住一隻試圖探進他衣服裏的做了水晶指甲的手,笑道,「你覺得我用得著嗎?」

鍾理很是尷尬,仍然紅著臉答了他:「用不著。」

「你知道就好。」

「這圈子裏,最不稀罕的就是人。你別想得太多。」

鍾理又答應了一聲,滿臉已是通紅,手腳都沒地方放了。

鍾理回到家,耳朵脖子還是紅通通的,用冰涼的手使勁把臉按了一通,火辣辣的感覺也沒有絲毫緩解。

他曉得杜悠予是在懲罰他。隻是杜悠予也很清楚他的笨,他的爽直簡單。他耍不了花招,繞不了圈子,挨幾頓罵幾頓打他都是甘願的,也擔得起。

隻是別這樣不鹹不淡地譏諷他,拿針一點點紮著他。

他完全招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