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夜深人靜好辦事

晚上,薛尚淑房中的燈熄了,沈媽卻還不知在廚房忙著什麽,並沒有熄燈,薛尚清在書桌前寫著東西,不時看向床上。

床上,沐因為認真了一整天,對於畫畫又還在興頭上,決定明天早點起來畫,這會兒便早早躺上床,蜷著身子閉眼睡下。

薛尚清不知道她睡著了沒有,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太累。今天才第一天去衙門,其實沒有什麽事,回來本來也沒什麽東西要忙,說不好聽點,他現在其實不過是在裝模作樣,心裏想的,完全與正事無關。

廚房仍然有動靜傳過來,他想,他是不是該讓暖暖搬過去正房,那樣與其他所有房間也不至於太近。

可是如果那樣,傳出去便是暖暖以妾之身份住到了正房,稍有不慎便要引人議論,若再被家裏人知道,反而會影響他們對暖暖的印象,也會覺得他是澀域熏心。

可這會兒,他卻真的是有些澀域熏心了。

暖暖已經躺下去有小半個時辰了,她一向入睡快,此刻莫說睡著,恐怕都已經熟睡了。

他按了按額頭,決心再坐一會兒就上床去安心睡覺。梳妝台旁放著臉盆架,上麵是他之前洗過臉的水,此時水已經冰冷,他從書桌旁起身走過去,將毛巾在冷水裏浸濕,輕輕擦一把臉。

正在擦臉的時候,廚房傳來了關門聲。

薛尚清走到窗邊揭開窗子往外看了一眼,廚房的燈果然是熄了,看來沈媽也睡下了。

他看向床上,隻是……暖暖早就睡下了。

幾不可聞地歎一聲氣,他走到床邊褪下衣服,正坐到床上脫鞋時,身後傳來沐的聲音:“你終於睡啦,唔……快點,我一個人睡不暖。”

“好,我就過來。”薛尚清一笑,起身熄了燈躺上床去。

他一躺,沐就朝他身上貼了過來,將整隻胳膊都環在他胸膛上,這才滿意道:“好暖和……手不許挨到我啊,你的手一定很冷。”

“怎麽還沒睡著麽?”薛尚清一邊將沒有一絲溫度的手小心地繞過她放到被中,一邊問。

沐喃喃回答:“睡著了啊……早就睡著了,剛剛才醒過來。”

夜靜靜的,連一點風聲都聽不見。

隔了一會兒,薛尚清低聲道:“暖暖……”

沒有回音,他正要閉眼睡下,胸前卻傳來一聲低低的呢喃:“嗯?”

他有些驚喜,又有些遲疑,“你……困麽?”

“困啊……當然困了……別和我說話,我要睡……”說完,她又沒了聲音。

薛尚清緩緩吸氣,又緩緩吐氣,強迫自己寧神靜氣,閉眼好好休息。明日若不用上公堂,便看一看戶籍情況,還有去年未完的幾樁案件,在逃的嫌犯……

以後若換了小房子,家中位置豈不是更擠?說不定幾個房間都挨在一起,那……

“你是不是不想睡,想說話?”已經睡下去的沐突然開口。

薛尚清回過神來,這才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已不在公務身上,聽見她問話,心中一驚,隨後無措地回道:“也不是……我……”

“那是怎麽了?我覺得你好像不想睡呢?你要是有話要說,我也能說的,我剛才已經睡了一覺了。”沐某些時候,倒是特別善解人意,隻是解得稍稍有些出入。

薛尚清的手輕輕攬住她的肩,因為他手冷,沐本來揮開,但覺得他態度有些異常,便忍下來,隨後他才道:“若是你不累的話,我……”他聲音極小道:“我們同房可好?”

沐一愣,隨後笑起來,聲音不由輕了些:“你要……那個麽,那你不早點說,讓我睡一半再來說。”

“之前沈媽還未睡,房中又燃著燈,那樣……不太好……”他低聲道。

“嘻……”沐笑了起來。

他奇怪:“怎麽?”

沐湊到他麵前低聲道:“難怪我睡時問你睡不睡你一臉有話說又不說的樣子,我還覺得你好像不想我睡一樣,原來我沒“覺得”錯呢!”

薛尚清臉上發燙。

“那……那好吧……”她將胳膊從他身上移下,低頭道:“要是今天還是很疼的話……那以後我睡我的,你睡你的,你還是去你自己房間睡去。”

“不會,不會……”他連忙保證,輕聲道:“我會小心些……”

看了看床邊,他起身將床帳放下,然後脫去自身衣服,這才再次伏下,緩緩解開她衣服。

兩相教纏,他勾著她腿彎,正要挺身之時,她突然道:“對了,聽說尹小七已經在福仙樓做上廚子了,工錢漲了很多,也是個小師傅了,不如你就考慮一下同意他與尚淑吧?”

薛尚清仿佛一盆涼水潑下來,靜默許久,才沉聲道:“你……你心裏一直想著這些麽?”

“也沒有……就是突然想起來……你願不願意呢?”

他悶悶回答:“願意。”兩個字,絲毫不拖泥帶水。

她看他似乎不太歡喜,不由反手抱住他小聲道:“我真的是突然想起來……”

他不吭聲,繼續行動,決定將之前承諾的“小心”拋諸腦後。

……

元宵過後,天漸漸轉暖,之前下的似乎已是最後一場雪,且在太陽出來後以極快的速度融化,再然後,春節就這樣過去了,人們又開始一年的奔波勞作縣城裏,除了那貼在門上還鮮豔的對聯,再沒留下一點過年的氣氛。

縣令大人與孔家訂婚又退婚的事慢慢傳開,正要往滿城皆知的勢態上進行時,城中又出了一件更新鮮的事,於是這個退婚消息便很快被人丟下了,全部議論起杜陵首富小妾跟人私奔的事。

早在第五日,沐就不想畫那什麽破畫了,可被薛尚清批評了一頓。

沐說,“那畫太沒意思了,我現在一看見筆和紙就頭疼。”

薛尚清皺下了眉頭:“既然開始了,又為何幾天就嫌棄了?這不就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麽?”

“因為它本來就沒意思嘛,我發現我一點兒也不喜歡畫畫,既然不喜歡,為什麽又要畫?我才不想做自己不喜歡做事呢!”13acv。

薛尚清一邊拉了她往書房裏去,一邊平靜道:“我以前有個鄰居,與我同歲,家境也相似,因為有我在一旁作比,所以他爹娘也早早送他去念書,也想讓他念出些成績來。可他不願,並總說自己天生不是讀書的料,就算讀了也讀不出好成績來,若讓他上陣殺敵,他定能做個將軍。後來他學業實在太差,他爹娘無計,便隻好送他去了鏢局,想讓他跟著鏢局的鏢師學幾年武再說,結果不到十天,他又吵著回來。後來學識玉,學製香,甚至學做生意,都沒有一樣超過一年,你知道他最後做了什麽麽?”

沐想也沒什麽好話,並不回答。

薛尚清自己回道:“到十多歲他家中衰敗後,因無錢置辦聘禮,他給一戶富人家做了女婿。”

盡管做女婿是個丟人事,可沐自己卻沒覺得怎樣,人家願意,怎麽了?那她還嫁人了呢……還不都是一樣。

上尚了媽起。“這也不錯嘛。”沐回答:“比你起早摸黑當縣令好多了!”

薛尚清接著說道:“那富人之女是個麻臉,且長他十多歲。他後來嫌棄妻子,與一名有夫之婦私通,我中探花回鄉時,他正被人嶽父送進衙門。”

沐不禁顫了一下,小聲嘀咕:“你又不是麻臉,也沒有老得很過份,我也不會嫌棄你……”

“我要說的是,人雖有天賦之差,但任何一樣技藝都是要日積月累苦心研心的。家鄉人總說我天生便該讀書,我也如此覺得,可連著半月就背一本書,將同一個文題用不同的思路寫十篇文章,這樣的事沒有幾人願意,暖暖,就算是我,也不是時時都喜歡讀書的,而且我知道,與我同一年的狀元也是如此。”

“……”

沐無話可說,終於被他逼著又接著畫花鳥,而她因為總是要被逼著花鳥,索性也自己逼著自己再畫美人圖了,堅持幾天後倒好了一些,當她第二次感覺又要開始逼自己才行時,妙丹青老板開口了,讓她第一次出去畫真人。

這改變可來得真是及時,沐大為欣喜,重新又有了士氣,當晚便開始想象自己的美人圖一鳴驚人,一畫完便得了老板一百兩銀子。

地點是一處客棧裏的房間,因為她不可能進青樓去畫,所以隻有青樓女子出來了,這事兒青樓女子十分願意,聽說還有人打搶呢,最後來的是個小臉小鼻的嬌小女人,肌膚白白的,笑起來總是輕輕的,卻十分好看。

與沐同來的還有另一位畫師,好讓沐一邊畫著,碰到不知道怎麽畫的,還可以詢問。

這一回青樓女子並不是穿很少,而隻是隨意穿著白色的衣服,露出白嫩的肩,抬首輕笑,得畫出素雅的感覺來。背景本是畫屏,但沐看著那畫屏上的蘭花時突然覺得別扭,腦中一閃,就想起薛尚清的那副《丁香飛鳥圖》來,而且回想他那張圖的布局,竟然與自己麵前這張圖有些相配呢!

如此一想,她再不想畫那畫屏了,一任性,就把自己臨摹了好幾天的丁香添到了畫上。

旁邊那畫師看到了她的畫時愣了愣,而那青樓女子呢,尤其喜歡她這畫裏的丁香美人,當場便要自己買下這畫來掛到房裏去。

之後回到妙丹青,老板看了很久,最後交待她:以後她就如此畫,以花草為背景,以花來襯美人。甚至老板還想好了整套畫冊的名字:芳叢佳人。不過,她的畫工是弱項,還需要再練。

其他幾個畫師商討,以後他們的秘戲圖是不是可以不畫床上或者房裏了,就畫外麵花草叢裏,那裏老爺啊少爺啊說不定更喜歡一些。

最後的成績雖然沒有沐之前想象的一鳴驚人,但這樣她也很滿意了,至於她的第一張畫,老板決定上好色了署上她的名字拿出去賣賣看,觀察一下客人對女畫師的興趣是不是濃厚。而她,也有了個新名字:九娘。

回去時,手上揣著錢,沐十分想買個雞腿,可想到現在家裏所有人都吃著清粥鹹菜,自己一個人在外麵買雞腿,還偷偷買,這是不是有點不好?

最後為了道義,她忍了饞,毅然空手回家。

沒想到今天卻出了意外,薛尚清提前回來了,她從後門進院子時,薛尚清已經站在院子當中了,看著門被推開,看著她輕手輕腳進門,然後看著她的眼。

沐好一陣驚愕,半晌才露出一副尷尬的笑來:“你……你回來啦?”

“嗯。”他淡淡道:“你也回來了?”

沐想裝作自然地走上前去,可一雙腳就是抬不起來,像被釘住了一樣。

“嘿嘿……你今天回來得好早……”

薛尚清看一看她的樣子,終於問到了正題:“你去哪裏了?”

沐嫌裹頭巾麻煩,而且現在裹頭巾也有些熱了,出門時就換上了帷帽,此時將帷帽拿在手裏拽著,拚命地想找個很好的理由,結果卻怎麽也找不出來。

不能說病了出去看病吧?不能說出去買東西吧?也不能說出去走親戚吧,這整個縣城除了這家裏的人她就隻認識尹小七了……

“我出去了……”想了半天,說了四個字,卻毫無意義。

薛尚清走上前,歎聲道:“我自然知道你出去了,我是問你出去做什麽了?”

沐低著頭不說話。

他會不會已經問過尚淑了呢?尚淑會不會已經告訴他了呢?不對,尚淑如果說她出去抄那什麽書,他肯定不信,肯定一下子就能猜到她是去畫圖了,那現在說不定早就氣得臉紅脖子粗了,哪裏還能這樣和她說話?

那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他是不知道的,不知道的話她就可以隨便說了,可問題又回來了,她實在沒什麽理由好扯啊!

一隻手搭上她肩頭,薛尚清輕聲道:“你本來是好動受鬧的,這些日子待在家裏是不是覺得太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