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等我嫁你

因為前夜的失眠,所以第二天沐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其實“日上三竿”是她自己猜的,因為沒有太陽,她實在不知道時間,反正第一次醒來天已經亮了,然後接著睡,一直到現在,醒來發現外邊亮得不像話,想也不會太早。

“沈媽,有吃的麽?我好餓。”梳洗過,沐便從房中出來,結果同一時間,薛尚清從外麵進來。兩相對視,沐第一個想到的是昨晚臨睡前思考的:他脫了我衣服。

頓時隻覺臉上都要燒起來,腳步一挪差點就要重新跑回房裏去,卻想到這樣實在太丟人,終於將那隻已經挪了幾寸的腳拿了回來。手上不由緊攥著,十分不自然道:“回……回來了麽?”

經過昨夜的坦白,薛尚清反而大方了,關上院門上前幾步道:“嗯。而且,殺人凶手已經找到了,正派衙差去捉拿,估計明日就能開堂審理。”

“這麽快,那個凶手為什麽要殺人你知道了嗎?又為什麽要把人家的頭砍下來?”沐顯然對其中的故事情節比較感興趣。

沈媽從廚房出來,看著兩人笑道:“好了,都要吃飯了,還說這嚇人的事,可怎麽吃得下飯!早上有剩下來的粥,我熱一熱,正好你們兩人一起吃。”沈媽的心情突然變得十分好,大概是從昨晚就好了。

沐一聽就有些蔫下來,含著緊張與期望問:“那……是什麽菜?”

“菜,醃蘿卜,辣白菜唄,就是你們現在吃了,待會沒一會兒就得吃晚飯,到時候恐怕吃不下了。”

醃蘿卜,辣白菜,還是熱過的粥……

“都要吃晚飯了……”沐看看薛尚清,試探性地提議:“大人這麽不容易破了一件這麽大的案子,怎麽能吃清粥醃蘿卜呢, 不如去外麵吃一頓好的,慶祝慶祝!”

薛尚清了然地輕輕一笑,“好,沈媽與尚淑怕是也餓了,正好一起出去吧。”

晚上,薛尚淑再次敲開沐的門,輕手輕腳進了她房間。之前在酒樓,幾人一起看了酒樓的歌舞,一起說笑,還都小酌了幾杯,又約定正月十五要出來看花燈,氣氛十分熱鬧,自然地,感情也好了,此時再看薛尚淑,沐便自然了許多,立刻問:“怎麽了?”

薛尚淑低著頭輕聲道:“我有事想讓你幫忙。”

兩人坐到了床邊,在遲疑許久後,薛尚淑才說道:“十五那天,你能把我哥哥絆住麽?我,我想見他一麵。”

“見誰?”沐隨後馬上反應過來:“尹小七?”

薛尚淑點頭,“今天經過福仙樓時,我看到他了……他也看到我了,看見他的眼神我就……我想見他,真的很想見他……”

沐對此十分支持,甚至有些興奮:“當然要見,而且十五那麽好的機會,不見也太可惜了,你們先見麵,然後再想辦法成親!你放心,我保證把你哥哥絆住,你說吧,要怎麽絆?”

她答應得這麽爽快,薛尚淑也增了許多信心,抬頭道:“具體我也不知道,你主意不是比我多麽,所以我就先來和你說了。隻是我想你有什麽事,哥哥肯定是願意和你一起的。”

“那沈媽?”

薛尚淑低聲道:“沈媽可能不去吧……而且前些日子說起小七,她似乎也不反對了,因為……我年紀大了,和鄭家的婚事又散了,她怕我越挑越老。”

沐汗顏,十七歲大麽?為什麽她一點也沒有擔心年紀大的意識?琢磨了一通,她回道:“如果是這樣,那就要帶上沈媽了。你想,你哥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待著,加個沈媽就行了啊,我想到了!”

“什麽?”

沐立刻道:“你看這樣,到了那天,我,你,沈媽還有你哥一起出去,到中途我就開溜假裝走丟,你們發現之後肯定要找我,可是人多了不好找,所以你哥肯定會說讓你和沈媽先等著,他去找,反正到時候你就隨機應變,讓你哥一個人去找我,我讓他多找一會兒才找到,然後呢,我再想別的辦法把他拖住,等我們一起回去找你們時,你已經和尹小七見完麵了。”

“暖暖姐,你的主意果然多!”薛尚淑由衷讚歎,兩人當場便定下計劃。

十五元宵,剛剛好,是個大晴天。縣城裏的老百姓高興,賣燈籠的商販高興,擺攤賣宵夜的高興,薛尚淑也高興,沐……有點忐忑。她之前隻想著薛尚淑要和尹小七見麵,她當然得幫忙,到後來薛尚淑走後才想起,她哥哥就是薛尚清啊,也就是說,她得和薛尚清單獨相處了,而且是晚上,是十五元宵的晚上。這可是個特殊的日子,連尚淑都選在了當晚和尹小七見麵,基本上,這就是個幽會的日子啊。

心裏亂亂的,臉上也熱熱的,沐從早上起就有點心不在焉,對此她有些擔心自己晚上狀態不好,壞了計劃。

明月如盤,星辰如露,花燈排成飛龍,笑語飄滿街城,這一夜的熱鬧繁華,勝過以往的每一天。薛尚清走在最前麵,看著這盛景,第一次有種得償所願的感覺。哪怕今世不能鯉躍龍門,身居高位一展抱負,就是一輩子待在這小小杜陵縣又如何?他仍然可以讓他所治下的杜陵縣永葆繁華,安樂一世。

沐與薛尚淑走在後麵,弄眉擠眼,互相交流信息,策劃著下麵該出現的意外。

“呀,那燈,小姐快看那燈籠,多好看!”沈媽專心看著燈籠,看到隻尤其特別的,立刻驚呼了出來。幾人一起走近了去看,是隻柱形燈,上方八個角,每個角都是一隻展翅的鳳凰頭,鳳凰嘴裏掛著紅色的絲線,黃色剔透的珠子串在線上,珠子下麵,是迎風拂動的流蘇。

老板很快就招呼起來,錦上添花地說得燈籠的美又上了一個層次,薛尚淑本就喜歡,再這樣一說,很快就動心了,不由側過頭去看薛尚清。

薛尚清心情好,此時十分和顏悅色,點頭道:“想要便買。”他話音才落,沈媽又拉了薛尚淑看向另一邊:“看,這個這個,這個也好看呢!”

“不,沈媽看那個,那個還要好看些,不如我把它買回去掛在我房裏。”

……

她們兩人專心看起燈籠來,薛尚清低聲道:“你可要買一兩隻回去?”

遲遲等不來回音,他回過頭去,卻見身後竟然空無一人。他一愣,立刻往四周看去,竟完全沒有沐的身影。

“沈媽尚淑,你們可有看見暖暖?”薛尚清心驚道。杜陵縣再是平安,也總有些竟外發生,而在這樣人多的時候意外更是多一些,之前就有人在元宵夜走失過!

沈媽薛尚淑這才回過頭來,一看沒了人,也是大驚失色,沈媽的吃驚是真的,薛尚淑的吃驚隻有一半是真的,因為她此時看燈籠,一時倒是把正事放一邊了,沐突然消失,她當然是吃驚的,但知道沐是開始行動了,吃驚便少了一大半。

“暖暖,暖暖”薛尚清在著急之下叫了兩聲,卻完全不見回音,當即便急道:“你們站在這裏,我去找她!”

沈媽連忙道:“我也去吧,這人多得,走丟了可怎麽好!”

薛尚淑連忙拉住她:“暖暖姐應該走不遠的,哥哥一個人去就好了,沈媽還是……和我在一起吧。”

“你們都等在這裏不要動!”薛尚清最後吩咐一聲,立刻往回跑去。13acv。

滿滿的花燈,滿滿的人影,以前大街上年輕女子的身影少見,今日卻是一個又一個,可全都不是她,薛尚淑四下看著,四下尋著,不禁害怕著急起來,若隻是走丟了還好,若是被什麽不軌之人盯上……

那之前有過恩怨的高世灼,那些膽大包天的好色之人……想著這些,他隻覺得背上都要滲出汗來!

沐躲在一旁的牆角裏,暗中注意著薛尚清的身影,等他走遠了才跑出來一邊跟著他一邊躲著不被發現,直到覺得距離夠了才現身。

薛尚清一眼看到沐的身影,心中大喜,正要上前,卻見她似乎在找著什麽,匆匆往前跑去,他一驚,立刻追上,人群密布,隔著重重人影,他生怕再一次不見了她的身影,急不可奈地從人群裏鑽過,追上前拉住她。

“暖暖!”

沐回過頭來,臉上是一副著急模樣,“大人。”說著,又往前四周看去,然後繼續往前跑,薛尚清不明就裏,隻得立刻跟上她,疑惑道:“怎麽了?你在找什麽?”

沐說話都是喘氣的:“一個人,一個穿灰衣服的人,我覺得我好像認識他,我……”話沒說完,她又著急地往前跑去。

然而穿灰衣服的人何其多!甚至在這隻有燈火的晚上,一切深色衣服看上去都成了灰色,薛尚清跟著沐在人群裏跑了許久,找了許久,最後甚至跑出了燈會所在的區域,不見花燈,也不聞之前的歡聲笑語,隻有稀稀疏疏走動的幾個人影,似乎到了路的盡頭,路的一旁是熄著燈、暗黑一片的房子,一旁是河流,旁邊加了木製的護攔,不遠處有個缺口,碼著石塊,似乎是這一片人洗衣洗菜的地方,沐默默走到水邊,一片寒風迎風吹來。

“那人是什麽人?”薛尚清在她身後問。

沐搖搖頭,“應該是我認錯了,也許也是我記錯了,反正我也什麽都不記得。”

“到底是怎麽回事?”薛尚清走到她麵前,認真看著她。

為夜二沐外。“我看到一個人,覺得自己認識,很熟悉一樣,可是又不是我見過的,我想找他問問是不是認識我,是不是知道我是誰,可一轉眼,卻找不到他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亂想,看錯了。”

薛尚清沉默半晌,“你……想起什麽來了麽?”

沐搖頭,“沒有……一點兒也沒有。”

“若有緣,總會再見的。”薛尚清柔聲道:“之前我已同鄰縣同僚說過,他們也整理了許多十八歲左右女子失蹤的信息,等正月過後他們重回衙門,我便帶你去一一辨認。”

“嗯……”沐怕自己演技不好,也不多說話了,反正人傷心的時候是不怎麽說話的,她就索性沉默吧,免得說多了反而被懷疑。

薛尚清遲疑好一會兒,終於伸出手來拉住她,“暖暖……暖暖,你一直很想你的家人麽?”

沐深吸了口氣,“以前,倒也沒有。後來看到那對丟了女兒的夫婦,我就想起我的爹娘,就想,他們肯定也很著急,肯定也到處在找我,我當然沒什麽感覺了,自己又不記得,也沒怎麽受苦,可是一想到他們……盡管不記得,但總覺得,我要是不想他們,不覺得難受點,就有點對不起他們。”

薛尚清輕聲道:“自然不能如此想,你爹娘若知道你難受,他們也會更難受,若你無憂,他們自然會好一些。什麽時候,爹娘都是希望兒女開心的。”

“可我就覺得,就有沒心肝啊……難道這樣沒有沒心肝麽?”沐抬頭來看他。

看著她波光流動的眼眸,薛尚清突然笑道:“說沒有似乎不太對,沒心肝……還是有一點的,但誰讓你不記得了呢?而且說不定你爹娘已經習慣了,我想你大概記事的時候也不怎麽有心肝。”

沐一眼瞪向他,“你才沒心肝呢,我哪裏像沒心肝了!”

薛尚清再一次笑出來,卻隻是笑,並沒有回答,沐原本還想質問,但看著他的夜色下的笑臉,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由自主地偏過頭去看向水麵。

又一陣涼風吹過時,薛尚清問:“你之前見到的那個人,是什麽模樣?”

沐沒想到他竟回過頭來問到了這個問題,惟恐他不相信自己,不敢隨便含糊帶過,立刻道:“模樣啊,隔得有點遠,又是夜晚,沒有看得很清楚,但他的確穿著灰色的衣服,像……比你稍稍矮一點,就一點點。胖瘦和你差不多吧,似乎比你壯實一點。”

薛尚清又問:“那年齡呢?”

年齡?沐一想,今晚出來的好像很多年輕人,那她就往年輕人身上說好了,反正年輕人、比他矮一點點,穿灰色衣服的都是最平常的樣子,今晚不知道有多少,他不可能通過這個就能看出點什麽來。

“年紀不大,大概也是二十幾歲的樣子吧,二十二歲左右。”沐回答。

薛尚清遲疑道:“那你……真的不再記得別的了麽?隻是對他有印象,一見就覺得是認識的?”

沐反複思量著這問話裏有沒有圈套,最後仍然覺得沒有,便點頭道:“是的,就是一眼看上去覺得認識,可細細回想,又什麽都想不起來。”為了不一直被他問下去,沐決定以攻為守,反問道:“你問這些做什麽?難道你見過那個人嗎?他在哪裏?”

薛尚清緩緩搖頭,低聲道:“我自然沒見過,隻是……”

“隻是什麽?”

水上飄過一隻燈籠來,不知是誰扔在了水裏,卻還燃著,紅色的燈籠照在水麵上,又映出紅色的倒影,風一吹,就往前移動。對岸有人走過,將水上的燈籠看了一會兒,才又繼續前行。

薛尚清雙眼看著那倒在水裏的燈籠,說道:“我隻是……有些怕。暖暖,我常想你的那句話:也許你在失憶之前,本就有喜歡的人。我想,如果真的有那個人,會是什麽樣子?也許你不再記得他,但在偶爾間看到,你卻會知道,你是認識他的,他的樣子,你銘刻在心裏,刻得比父母都還要深……”

“我沒有!”沐立刻道:“我沒有覺得誰我看一眼就覺得我是認識他的,也沒有把誰記得比父母都牢,而且剛剛隻是……”

她停了下來,隻是看向水麵。因為那隻漂在水上的燈籠終於被燒破了,裏麵燈光也滅了,浮在水麵上,不仔細看都看不到那裏有隻滅了燈的燈籠。薛尚清的臉上一片死寂,他們同時想到了一件事:他們如今的萍水相逢,隻是真正的萍水相逢,就像這飄在河麵的燈籠,那麽絢爛,那麽美,可也那麽短暫,當紙破燈滅,一切都不再。

輕輕地,沐說道:“沒有……我敢肯定……沒有那個人,大人……”她轉過頭來看向他,改口道:“薛尚清,不管怎樣,就算有一天我想起來,要回到自己家裏去,我……我也不會和你們成為陌生人的,和你……也不會。”

她的目光那麽堅定,她的容顏那麽柔婉美麗,薛尚清抬了抬手,想將她緊緊擁在懷裏,可看到遠處一個模糊的人影時,他不由忍住,將手放下來。然而,她卻突然撲進他懷中。

“薛尚清,你讓我想一想,等我再完全想明白了,我就真的嫁給你!那時候要是我想起來,或者我家裏人找過來,說不定我們都已經有了孩子,再有什麽別的訂婚的,喜歡的,都管不著了,我就當沒有一樣!”

薛尚清震驚著,狂喜著,竟有種心要跳出來,要爆炸開的感覺,遠處那人影已不再模糊,甚至一步步往這邊走來,他卻不再管這些,抬手將她緊緊摟住,激動道:“真的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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