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前世相欠

秦悅攬住她的肩,輕輕一攬,讓她將頭靠在了自己身上。

悅住將靠說。回來時,看見天邊的夕陽,他也有如此感歎,一天,又過去了。他們都知道,多過一天,沐的危險就多一分,現在看著太陽一天天升起,又一天天落下,對他們來說無疑是最痛苦的事,可卻那麽無能為力。

“今日正午,我在街上遇到個算命的,讓他給兒卜了一卦。他說,按兒的八字看,她是個有福之人,會一世無憂,安然度過此生的。”秦悅說。

鬱青青閉著眼,無力地靠在他身上,“騙我吧……你從來不算命的……”

“是真的,算了之後,心裏寬慰了許多。”秦悅輕輕道。

鬱青青沉默著,兩滴淚珠從她閉著眼角淌下來。“秦悅,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呢?還有多久,才有她的消息呢?她的消息,又是什麽樣的消息?我怕自己再也撐不下去,我覺得自己再也等不到明天了……”淚水越流越多,讓她本就紅著的眼睛更加顯得紅腫,而她的聲音則比秦悅更為無力,帶著泣聲,幾乎說每一個字都要花上全身的力氣。

秦悅再次將她抱住,一手將她的頭牢牢按向自己。他支撐著她,她同時也支撐著他,安慰她,也像安慰自己一般地,他說道:“鎮定一些,並非那麽無望。京城裏既沒有她的人,所以她肯定是被帶出京城了,既然會被帶出京城,那就不是要殺她。那天那單身一人,很可能是被人擄走了。所以,她暫時是沒有性命之憂的,而她也夠機靈,在長途跋涉中一定會找機會自救,所以她是吉大於凶。”

他說的都對,可鬱青青知道,許多事是不能這樣推測的,因為大多時候,都會有意外。十二天,已經十二天過去了,如果沐是自由的,她肯定能在第一時間找到當地的官府,也一定能讓官府對她的身份重視,再經過驛站快報,睿王府自然能很快地知道消息。可是這麽多天過去了,他們沒有一點消息,那證明至少這十二天的時間裏她都是沒有機會自救的,十二天,十二天裏,什麽都能發生……

可是這一些,鬱青青沒有說出來。她知道,傷心難過,需要力量來支撐的不隻是她,秦悅每天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尋找,她不能讓他心裏更加難受。

秦悅低下頭來,伸手替她擦去淚水,“不要哭……今日霄兒與晗兒都問過你,他們不隻擔心著兒,也擔心著你。”

鬱青青點頭,“我會好好保重的,我會的……”她自己擦了擦淚,然後抬頭道:“吃飯了嗎?”

秦悅搖頭。13acv。

這些日子,他都會有意的不吃飯,隻等回來再吃。一是因為本就無食欲,二是可以拉著青青一起吃一點,為了讓她吃,他會盡量吃,為了讓他吃,她也會盡量吃。以前並不覺得,如今才懂,什麽叫夫妻間的“相濡以沫”。

杜陵縣的薛府,陽光正往房中照著,婢女小燕照例到房中查看,沒想到一進門,竟見床上的女子睜著眼。

“呀,這……這是,醒了?”小燕猛然一驚,立刻跑到床邊道:“姑娘,你醒了?”

沐並不說話,隻是眼睛動了動,將目光放在了她身上。這足以讓小燕確定她是醒了,立刻往外喊道:“公子,公子,她醒了!”

不一會兒,薛英琪就跑了進來,往床上一看,立刻高興道:“姑娘,你這睡得夠久啊!”

沐仍不說話,又像之前看小燕一樣看向他。薛英琪很快就道:“不認識是不是?本公子是救你的人,那天你從那山坡上滾下來,摔得是頭破血流,公子我親自抱著你上馬車,緊趕慢趕才在你沒斷氣之前送到醫館,這才救了你一命。你這一躺就是兩天,我家裏的丫環聽了我的交待不分日夜地照顧你,這才讓你醒來了。所以,現在知道了吧,本公子名叫薛英琪,是你的恩人。”

“恩人……”沐輕輕重複了一聲。

“對啊,恩人,你說,你說你家在哪兒?怎麽會從坡上摔下來的?”薛英琪早已看她的臉著了迷。還真不知道她是哪裏的姑娘,這睜了眼比閉著眼還要好看好幾倍呢,聲音也好聽,難怪要被人綁著撕衣服,就是他也有這衝動啊,當然了,他好歹也讀過幾本之乎者也,又多的是女人往身上撲,還犯不著做那齷齪事。

沐卻在重複了那一句之後再也沒了後話,沉默好久,才輕輕搖頭。

“搖頭是什麽意思?”薛英琪問。

“我不知道……什麽家,什麽坡?”

薛英琪一愣,盯著她看了年晌,果然見她眸光裏除了清澈的茫然外,什麽也沒有。當即就吩咐:“把那肖老頭兒叫來,看他這是醫的什麽人,該不會把人治傻了吧。”

半個時辰後,通過對話,又通過城裏醫術最好的肖大夫的診治,一眾人等總算是確定了沐的狀況,壞了腦子,這才是真正的摔壞了腦子,她什麽都不知道了,失去了一切記憶。

薛英琪盯著沐看了很久,突然朝肖大夫道:“她到底是變成了癡呆,還是不記得自己家在哪兒了?”

肖大夫回道:“看上去智力似乎沒有受損,我們問話她都知道回答,隻是不記事了。”

“那這病治得好嗎?”一旁的小燕問。

肖大夫搖頭:“這可治不好,至少這整個杜陵縣是沒有一個人能治的,隻能看她以後會不會自己想起來了。”

小燕看著沐滿是同情,薛英琪則連身歎氣:“好好的一個美人,竟然成了呆頭美人。”

沐卻開口道:“有飯吃麽,我很餓……”

這話,讓周圍的人大愣,小燕呆了很久才轉身出房去弄吃的,而薛英琪則看向肖大夫,“你確定她腦子沒問題?”

隔天,薛英琪應之前的邀約前去鄰縣遊山玩水。一去三天,三天的時間裏他也偶爾會想起家裏的那個呆頭小美人來的,隻是在他的猜想裏,那小美人一定是整天坐著床上等著吃飯,而且一吃飯就像餓狼撲食,可沒想到他回家那天,竟看見了從來沒想到的一幕。

小美人換了身小燕的衣服,竟一下子把那婢女的衣服穿出了小姐的味道,隻是她的樣子卻一點也不小姐,蹲在一棵香樟樹的樹丫子上,手裏拿著隻彈弓,正朝遠處瞄準,而樹下麵,正站著他十歲的小表弟,憋著聲屏著息,一動不動也看著遠處。

“砰”地一聲,彈丸射出,一隻鳥兒從香樟樹對麵的大梧桐上落了下來,小表弟大喜,立刻歡呼一起就往鳥兒跑去,一跑近,卻詫異道:“不對,這不是我要射的那隻鳥!”

沐一下子從樹丫上跳下,甩著手中的彈弓道:“我一看,你那隻大烏鴉上麵還蹲了隻鳥,比你那烏鴉漂亮多了,所以我就射了這隻,你看這鳥多好看,比那烏鴉好看了上百倍!”

“好看,是好看……”薛英琪已經走了過來,愣愣看著那鳥,抬頭道:“當然好看,這是我親自養大的小相思,我從它毛都沒長齊就開始養,養到現在整整四年了,結果你一來,竟然把它給打、死、了!”說到最後,他早已有些癲狂起來,扯著嗓子朝沐吼出了最大聲音。

一旁的石文傑一邊後退,一邊怯懦道:“我就說……就說怎麽這麽眼熟呢。”說著就往後跑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她打的,我也沒讓她打這隻,我讓她打的是烏鴉!”話音落,人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沐踢了踢地上紅嘴綠羽的小鳥兒,發覺它果然是死透了,沒得救了,這才看著薛英琪道:“它……是你養的?”

薛英琪緊捏著拳,又一次看看小鳥兒,然後盯著她咬著字道:“當、然,你以為你隨便找棵樹就能看到隻這麽好看的鳥?眼力挺準,技術挺好啊,還一打一個準呢!我說你想起來你姓什名誰了不?頭上還纏著布呢竟然就爬上樹打鳥了,我還真好奇這是誰家養出的活寶!”

“你不說,我又不知道是你養的,你養的,你怎麽不把它關在籠子裏?死了,你就再去買一隻嘛。”沐拽著手裏的彈弓,微低著頭說。

薛英琪再次被氣得臉紅脖子粗:“再去買一隻,感情,感情你懂不懂?本公子與這小相思四年的感情上哪裏買去?你……我救你一命,你竟然一上來就打我的寶貝小相思,打完了還怪我不把它關在籠子裏,連個錯都不認,我……我是上輩子欠你的吧!”

“那……我認錯,是我錯了,這樣,你是不是可以消氣了?”

薛英琪盯著她的臉好晌無言,這女人,果然是來氣他的。臉蛋生得好看,目光生得無辜,用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他,一邊說認錯,一邊又半點認錯的樣子都沒有,還一副“我認錯了,你總應該消氣了”的表情。

薛英琪深吸一口氣,在相思鳥周圍來回來回地走,一直走了四五趟之後沐終於忍不住好奇問:“你怎麽了?”

“我在消氣!”薛英琪回答。

沐在旁邊站了半晌,想一想,似乎要到吃飯的時間了,便將彈弓往地上一放,轉身一聲不響地往房中走去,才走出三步,薛英琪的聲音就從後邊傳來:“站住,你這是什麽意思?要跑到哪裏去?”他是還在生氣吧?這件事他不是還沒說放過她嗎?她竟然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沐轉過身來:“我……到吃飯的時間了,小燕應該已經把飯菜端到我房裏了,我想去吃。”

“吃……”薛英琪幽幽開口,“你竟然還有心情吃飯……”說完,朝另一邊大吼一聲:“小燕,你給我過來!”

果然沒一會兒小燕就跑了過來,看見薛英琪,立刻道:“公子,您回來了!”

薛英琪看一眼沐,再次深吸幾口氣,這才問道:“說說,這幾天,這女人在這家裏怎麽過的?我走的那天她不是很乖很聽話?”

小燕忙道:“這位姑娘很好啊,之前還不怎麽說話,後來和我們熟了就說話了,還和表少爺玩得很好呢,表少爺現在天天拉著她玩彈弓。”

“所以你是說她現在的樣子不是你教的?是她本來就是這個樣子?”薛英琪問。

小燕莫名道:“我?我能教姑娘什麽呢?”

和小燕這個“正常人”說了幾句話後薛英琪已經鎮定了很多,這才走到沐麵前道:“關於你的身世,你有沒有想起一點來?”

沐搖頭:“要是想起來,我早就回我自己家去了。”

“這麽說你還挺不喜歡待在本公子家裏呢!”她的話又戳中了薛英琪的怒點,瞧著她皺眉道:“我怎麽覺得你對本公子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呢?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救你回來,勞力又勞財,你現在住的可是本公子家,吃的喝的用的還有醫藥費,你難道不該表現得溫馴一點?”

沐撇了撇嘴,“錢的話,等我想起來讓我家裏人給你送來就是了,而且你爹是縣令,也不缺這點錢呀!”

“你……”薛英琪大聲道:“你確定你家出得起你花的這些醫藥費?你想想,我救你時你身上破破爛爛衣不敝體,全身上下連個首飾都沒有,吃個飯一口氣扒幾大碗像餓了半輩子似的,爬樹,玩彈弓,打鳥,哪一點不證明你是個鄉下野丫頭?我看把你全家賣了都沒這個錢。更、何、況!現在不是你沒有錢還的問題,而是你孤伶伶帶著傷沒有去處,被本公子收留在家裏,你竟然一點感激之心都沒有,對本公子是說一句頂一句,你自己覺得自己說得過去嗎?”

沐沉默了半晌,半晌之後果然就溫馴乖巧道:“那好吧,我不頂話,公子說的都很對。”

薛英琪覺得她有這態度,自己應該消那一口氣,可看著她的樣子,他的氣又實在消不下去,她覺得他說得對嗎?有嗎?有嗎?

正在他在心裏這樣問時,沐又十分忍不住道:“不過,我最後說一句,小燕說我家裏可能不窮啊,因為她說我手上腳上都沒有繭,胳膊也細,不像是要做事的,所以說不定我家裏是個有錢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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