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正公子

鬱青青又好笑,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去不說話,好一會兒,靠到了他懷中。

心中原本是有心事的,甚至想對他說出來,可現在,卻再也說不出來了。也許,他並不是要對太妃怎麽樣,隻是利用了太妃這一點要對付秦悅而已,她這麽記掛太妃,讓他心裏如何想?

隻是,對付秦悅……

秦悅這個名字一從腦中冒出來她便將它壓了下去,告訴自己不要再想,政治上的權力之爭不是她該操心的,但無論如何,她都是要永遠站在秦煜這邊。

秦煜摟著她,而後緩緩低頭,唇一點一點與她貼近。

她已經準備閉眼,沒想到他卻在離她僅僅隻有一寸時停住,將她輕輕推開:“算了,你去睡下吧。”說著,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長長歎出。

鬱青青忍不住笑起來,掩嘴道:“還說自己不好色。”

向來冰冷的秦煜竟微微瞪了她一眼,“若你夫君連親了你之後都還能忍得住不好色,那你恐怕要哭了。”

他在外人麵前除了一副冷麵外連多餘的表情都沒有,更別談這樣打趣的生氣了,鬱青青看著他滿心歡喜,很快回道:“那不可能,我如此貌美性感,別人都要忍不住的,像夫君你不就是個例子嗎?”完了又解釋道:“性感,就是讓人一看就想好色的意思。”

秦煜臉上立刻就冒出幾條黑線來:“誰會用這樣的詞來形容自己……”

鬱青青這才想起這種解釋在古人眼裏是多可怕,但性感原始的意思就是這樣嘛,看到他臉上的那表情,再次忍不住想笑。

第二天正午時分,花飛嫣敲響了端王府的大門,將手上的告示遞到開門人手上,“我叫花飛嫣,是大夫,願過來看一看王爺的傷。”

好幾天都不曾有人揭榜過來了,那下人滿心歡喜,說了句讓她等等,立刻就往屋內跑去。

緊接著出來的卻不再是那下人,而是鬱青青,一聽說有個小姑娘揭了榜,而且還姓花,她立刻就猜到是花飛嫣,急得飯也來不及吞就跑了出來,待看到真真正正的花飛嫣的人,當即就興奮得心都要跳了出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花大夫,你怎麽……”她拉著她的手,驚喜道:“我還以為再也難得見到你了呢!我還讓人專門守在城門口等你的,也不知道他們怎麽在做事!”

花飛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頭道:“姚姐姐,昨天,我是一時驚慌才跑了,回去想了好久才又決定過來的,昨天的事你不要怪我。”

鬱青青立刻搖頭:“我自然不會怪你,你能過來我就很開心了!”

花飛嫣沉默半晌,又低頭道:“姚姐姐,我有些事要和你說。”

她如此反常,鬱青青當然想到在她身上是發生了一些事的,如今她願意說自己自是十分高興,忙拉了她往屋中走道:“好,你盡管說,若有什麽麻煩,我一定盡全力幫你!”

到了鬱青青房中,花飛嫣坐下,在喝了一大杯水後又沉默了半天,才說道:“我……我有個人……”說一半,才覺這說法不對,又立刻停了下來。

原本她的沉默是因為一直在想秦悅教她的說法,可在鬱青青眼裏卻成了她是為難著要不要說,或者不知該怎麽說出口,便立刻道:“不要慌,慢慢說,若是需要保密,我也不會對旁人亂說的。”說著就看向身後丫環道:“你們先下去吧。”

丫環下去後,花飛嫣深吸了口氣,然後道:“我已經離開了睿王府。”

鬱青青點頭道:“這我知道,很早我就想找你了,找睿王府的丫環打聽過你的消息,她們說你突然失蹤了兩天,然後又突然回去拿了醫書就走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聽到她竟連這都知道,花飛嫣暗自感歎秦悅一切都對,他便說過,若要編謊言,一定要盡量與事實靠近,半真半假的謊言比完全的謊言難拆穿得多,而且如果說了不隻一個謊言,那一定不能有自相矛盾的話,哪怕麵對不同的人也要注意。所以雖然鬱青青知道她在睿王府的事是個意外,但她並不緊張。

“那個,因為……”這話實在難以說出口,但卻是很好的理由,她深深低下頭去,小聲道:“那天,王爺殺了那個叫阿九的姑娘,你拿剪刀刺了王爺一刀……”

鬱青青閉眼努力忘卻往事。

“王爺離開王府,我擔心他身上的傷,就跟了出去,結果……他開始不讓我跟,後來,後來到一個沒人的地方,竟然……”。

她遲遲不說話,鬱青青疑惑道:“竟然什麽?”

秦悅說過,她不會演,所以得低下頭去不讓人看到表情,她便聽他的話深深低著頭,回想著要說的話,努力作出了些傷心之意來:“竟然撕我的衣服……”

鬱青青大吃一驚,“這……”

說到這裏,花飛嫣心裏是將原本設定好的話記得很清楚的,可現在卻突然換了想法。其實還有更讓人信服的說法,更符合當時情況的說法的,這說法,也更能讓姚姐姐相信。

她自作主張,沒有依從秦悅預先的設置,而是說道:“他撕我的衣服,將我按在牆上,然後說他知道我喜歡他,他這樣,我肯定喜歡的……我,我嚇了一大跳,把他推開,後來他就走了,而我在街上待了很久,也不知道還要不要回王府,然後就在外麵一家客棧裏住了下來,結果第二天,我就碰到了一個人。

他爹和我爹是很好的朋友,小時候他和他爹還去百花穀玩過,後來他們一家人遷到塞外去,我們便再沒有見了,所以他家裏出那麽大的事我竟然都不知道……他們樂正家遭人尋仇,全家都被殺害,隻有他一人活了下來,卻受了重傷,碰見我時,他正被仇家追殺,若不是正好與我認識,我又會些醫術,他恐怕早就被仇家抓到遭遇不測了。

那些追殺他的人和睿王有關係,所以我不敢帶他回王府,也不敢讓王爺知道這件事,而且因為那天晚上的事,我也害怕再見到王爺,便說百花穀裏有事急著回去,這一段日子之後再來,其實我那次回去,不過是為了拿沒拿的醫書而已。沒想到王爺竟放我離開了,我便帶著他躲避追兵住到了城外,努力給他療傷……昨天被你發現,我很吃驚,因為我怕人找到我,進而發現他,後來回去後和他說這件事,他讓我過來找你,我給端王治腿,然後你收留我們,也讓他好好養傷。我這才過來的。”

這人倒是聰明,鬱青青心想,原本他們是被人追殺的對象,躲進了王府,不僅什麽危險也沒有,還能安心療傷,甚至,王府還會感謝他們。

“他是什麽人,叫什麽,追殺他的人和他有什麽仇恨?”雖然十分相信花飛嫣,但鬱青青還是問了個詳細。

花飛嫣一切都是按秦悅設定的回答:“他家,算是武林上一個小有名氣的家族,說關外樂正家很多人都會知道,追殺他的人是海沙幫,那幫主的父親因為很久以前調戲樂正家的夫人而被樂正家主人殺了,沒想到十多年後他成了一幫之主,還與地方的官府有勾結,而那官府又是睿王的人,海沙幫便也替睿王辦事,所以他的行蹤也不能讓睿王知道。”

鬱青青緩緩點頭,花飛接著道:“哦,他姓樂正,叫樂正舒。”

“我知道了,那你讓他過來吧,隻要你肯治端王的腿,無論什麽都可以!”收留與秦悅有牽連的人自然要問過秦煜的,但她想這牽連其實很遠,秦悅應該不會為了這樣一個小人物而跑來和秦煜作對,所以在問過秦煜之前,自己就同意了。

花飛嫣立刻道:“謝謝你,姚姐姐!我一定會認真看王爺的腿的,隻是我對醫書也有許多不懂,不一定能治好,但我一定會努力。”

鬱青青露出一絲笑意來,看著她,不禁想起她所說的那天晚上的事。

秦悅,竟然對她做了那樣的事……聽著十分意外,但卻也並非不可能,連她都看出來花飛嫣喜歡秦悅,秦悅自己自然知道,那個時候他憤怒著,瘋狂著,也許是為了逼花飛嫣走,所以就說出了那樣的話,做出了那樣的舉動。

沉默許久,她問:“那你還會回睿王府麽?”

花飛嫣緩搖頭,回道:“我現在隻想治好舒哥哥的傷,讓他和以前一樣,不用這樣痛苦……”

“他現在在哪裏?”

“還在城外。”

鬱青青便說道:“待會我就派輛馬車讓你去接他過來吧,他既然有傷,還是快點安頓好一些。”

花飛嫣的到來,帶給了她很大的驚喜,所以在花飛嫣一離開她就安排起來,等花飛嫣所乘的馬車回來時,她已守在了大門口。

花飛嫣先下車,然後立刻回過頭去,撩了車簾朝裏道:“舒哥哥,小心些。”

鬱青青也看向那傳說中家破人亡的重傷之人,隻見一隻手伸出來,卻是戴了黑色手套的,她還來不急疑惑,緊接著,他人便慢慢出馬車,然後在花飛嫣的扶持下落到了地麵,站在地麵的他朝花飛嫣微微搖頭,以示自己沒大礙,然後,就抬起頭來朝她看過來。

他一身黑衣,頭上還戴著副鬥笠,鬥笠下麵垂了一圈的黑紗,那黑紗很厚,又因為光線朝向的原因,從她這邊完全看不到黑紗那一邊的情形,更不要說看他的臉、他的神情,隻是雖然什麽都看不到,她卻能強烈地感受到他的目光。他是看著自己的,而且是一動不動地直視著自己。

而她,也看著他,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也許,現代過來的她根本就不覺得被人直視就是冒犯,也許是因為不能真實地看見他的目光,所以不覺得,但莫名地,她也一動不動看著他。

從未遇見,卻似遇故人。

兩人相望許久,花飛嫣看看她,又看看身旁扶著的人,然後輕聲道:“舒哥哥……”

這一聲輕喚終於讓鬱青青回過神來,也讓一身黑衣的人有了動作,他明顯是收回了那直直的目光,然後一步步走到她麵前,一手握拳,一手相叩,以江湖人的姿勢朝她低頭行了一禮。

樣子明顯是對她表示了感謝,也表示了對她尊貴身份的尊重,隻是,這一禮在他行來卻是如此的恭敬又不卑不亢,讓她一下子否定了之前對他的印象。

在見他之前,她以為他是那樣一個……林平之一樣的人,家中蒙受災難,痛苦,脆弱,急於強大自己,急於報仇……也許是臥薪嚐膽之後的成功複仇,也許是如林平之一樣走上心理扭曲的不歸路,可眼前的人,卻並不是這樣。

沒有覺得自己卑微需要求助,也沒有覺得自己委屈需要全天下的可憐,就像個平常人一樣,沒有家破人亡,沒有重傷——但這顯然不是,就算詳細她不知道,但他的樣子卻是清楚地擺在眼前的,好好的,誰會作出這樣一副裝束?而且從他下馬車走過來的動作來看,他的傷也正在療養中。

也許是這些讓她有了敬重的心態,她屈身,以普通女子的姿態向他回了一禮,然後說道:“我與飛嫣之前便結識,飛嫣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此番見過,樂正公子與我也不要見外。”

黑衣人再次朝她低了低頭,一旁花飛嫣說道:“他喉嚨也受了傷,要過些日子才能開始說話。”

鬱青青心中升起一股疼惜,輕聲道:“快進屋吧,我們去裏麵。”

到後院,她親自領花飛嫣和黑衣人進客房,一邊說道:“我想飛嫣你要照顧樂正公子,所以兩間房是挨在一起的,門外陰涼,也很安靜,很適合樂正公子養傷,然後你們房中各派了一名丫環,平時你們有什麽需要都可指派丫環去做。有什麽其他的事,找我、找丫環都可以,還有食物,飛嫣你等會列個菜譜出來我交給廚房去,特別是樂正公子,他有傷,肯定要多注意日常飲食。”

“姚姐姐,謝謝你。”花飛嫣的思想單純,雖然原本對鬱青青還有些怨意,但現在她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助了自己,心中就忍不住懷起了感激。

鬱青青笑道:“該說謝謝的是我,這些日子,我找了許多大夫,卻都對他的腿束手無策,隻要有一點希望,我就很開心了。”

花飛嫣緩緩側頭去看秦悅,他蒙著黑紗,什麽也看不出來,但她心裏,卻再次難受起來,因為知道他肯定是難受的。姚姐姐,對秦煜真的很用心……

“飛嫣,我知道你喜歡花,你看,雖然屋前沒有,但把這裏的窗子推開,就能看到許多的花。”鬱青青完全沒注意到花飛嫣這邊的神色,走到屋裏邊的窗旁朝花飛嫣介紹,窗旁高腿的花幾上還插了好幾朵香氣襲人的梔子,卻有一隻沒有插好,在這時候掉了下來,鬱青青笑著蹲下身去撿,一邊說道:“看這些丫環,做事一點也不仔細。”說著就要起身,頭卻撞到了樣東西,但那東西並不堅硬,一點痛覺也沒有。

她抬頭,隻見不知何時那黑衣人已站在她身後,一手垂著,一手伸向前方握著花幾上其中一隻尖角,而她剛才起身,頭撞上的正是這隻尖角。

所以,在她將要被花幾上的角撞到頭時,他先一步過來,伸手替她擋了下來,她撞到的隻是他的手。她他中點。

“舒哥哥——”花飛嫣急切地跑過來,一把拉過他的手,臉上滿是擔心,黑衣人輕輕搖頭,示意沒事。

早已站起身的鬱青青看了出來,黑衣人手上也是有傷的,她這一撞,很可能就觸到了他的傷。而且……花飛嫣對他,似乎極為緊張,並不像是普通朋友一樣。

自然,還有一點便是驚訝,一個第一次見麵的人,為什麽如此保護自己?她抬眼朝黑衣人看過去,隻見他也正好抬頭看向這邊,然後,低頭朝她行了一禮。

應該是自己多想了吧,也許他生性就是個行俠仗義的人,見她要撞到頭,便條件反射地過來幫她了。隻是每每與他相望,都有種特別的感覺,哪怕他明明是個看不見目光看不見臉的人,卻總讓曾經相識一般。

那感覺,或許就像紅樓夢裏賈寶玉與林黛玉相見時的描寫,但又一想,這對比是那麽的不合適。

下午,花飛嫣就替秦煜看了腿。

秦煜的樣子依然淡然,在外人麵前甚至毫無表情現著冷意,而鬱青青卻滿懷緊張,待她一停下就問:“怎麽樣,能……有希望嗎?”因為擔心,因為害怕,她語音有些發顫,連“能治好嗎”都沒問出來,而是問的“有希望嗎”。

花飛嫣卻肯定地點點頭:“正好我爹親自診過一個曾經在江湖仇殺中被挑斷了腳筋的人,他都一一寫在醫書了,王爺的情況和那人的情況很像,隻要有藥材,我按我爹的方法來治,很可能能治好。”

“真的?”鬱青青幾乎喜極而泣,激動地看向秦煜,卻見他臉上透著訝異,不可置信地看著花飛嫣。

她知道,他是從來就沒抱過什麽希望的,同也也把這個新大夫看得和以前的那幾個大夫一樣,以為她又會看一看,然後搖頭,沒想到她竟如此肯定地說可行。

她走他麵前蹲下身來看向他,拉了他手道:“看吧,我就說可以的,我就說可以治好的,現在好了,真的可以治好了!”說著就回頭問花飛嫣:“那大概多長時間能好?”

花飛嫣回道:“醫書上記的那個人在百花穀治了一個月,腿能有知覺,然後回去休養了三個月後能行動,又休養三個月後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跑動,一年後又好了許多,隻是畢竟是受傷複原的腿,當然比不過最初,平時還是要注意不要太勞累,也不要再受傷。”

能走,能跑,如此就好了。鬱青青緊緊握著秦煜的手,隻見他閉了眼,臉上卻露著難得的笑意,很明顯心中那份喜悅都有些克製不住了。

晚飯之後,鬱青青推著秦煜緩步走在園中,一邊帶著些笑意問:“怎麽,有沒有覺得我是你的福星,我有旺夫運是不是?我說能治,就真的能治了,而且這神醫也是我請回來的!”

她邀著功,他輕輕笑著,然後說道:“你本就是我的福星,從我見到你那一刻開始。我知道,因為有你的勸說,你爹才會轉而幫我,他會同太傅他們聯合,很大程度是因為你和我的關係。”

鬱青青停了下來,輕聲道:“我那時候,隻想救出你……”想到那天晚上裴仲賢的話,她走到他麵前,蹲下身看著他問:“那,你娶我,是因為我是姚舜英,還是因為我是姚航的女兒?”

秦煜一動不動看著她,回道:“如果你不是姚舜英,隻是姚航的女兒,我仍然會娶你,因為在之前的情況下,我隻有娶了你,才會有更好的前途。”

雖然她心裏隱隱有這樣的感覺的,但聽到他如此坦白地說出來,未免還是有那麽點難受。

他接著說道:“可是上天待我如此好,偏偏,姚航的女兒就是你,如果沒有前途這因素,我還是會娶你。有了前途,我就算是為了前途而娶你,也依然是開心的,為自己而開心。”

“那要是有一個我,又有一個姚航的女兒呢?”鬱青青想問,卻沒有問出來。

他們已經是夫妻,問這些又有什麽意思呢?這和一個女人,頻繁地問一個男人你愛我嗎有什麽區別?

此時此刻,他們在一起,也共謀著未來就好了。

她笑著,起身道:“好,算你過關了,老實,答案也不太難聽,要是被我發現你是因為我的身份才娶的我,我肯定馬上和你玩完,隻要我想走,一紙婚書根本困不住我,你別以為我會像其他女人一樣嫁了你就一輩子為你做牛做馬!”

秦煜笑道:“我知道,之前就看出來了,要不然我也娶不到你。你,確實是個奇女子,不過,你也放心,隻要我想把你困住,你也逃不掉的。”

兩人都笑了起來。

此時的氣氛似乎很好,鬱青青遲疑了片刻,然後帶了些微的小心問:“上次我去找飛嫣姑娘,聽道外麵人說……朝廷要把瓔太妃送到萬恩寺去?這能成功麽?會不會惹怒秦悅?”

秦煜卻回道:“這些事你就不要煩心了,聽到了就當沒聽到吧。”說著回過頭來看著她道:“阿英,我隻希望你站在我身後,永遠不要牽扯到這些事裏來,你不是秦悅之前的王妃,不是姚航的女兒,不是皇上的姑姑,你隻是我的王妃,我的妻子。”

他的眼裏透著期冀,鬱青青突然明白,他希望自己做一個像瓔太妃那樣的人。

一個名符其實的女人,站在男人身後的女人,好妻子,好母親,而不要被其他東西所牽扯。他們的婚姻,其實是一項政治聯姻,被許多人操控著,帶了許多別的因素,感情隻是其中可以忽略的一部分,而且,她的身份實在太複雜,很容易就會扯到別的戰線上。

他們因權力|鬥爭而成親,他卻希望她從此與權力無關。

若她是真的姚舜航的女兒,那要她完全無條件地站在他身後不問世事也許有些難,但……她並不是。

“好,我答應你。”她回道:“秦煜,其實,在我心裏,我在這世上隻有一個你,你是我唯一的依靠,是我唯一的支撐,無論出了什麽事,我都要和你攜手站在一起的。”

秦煜忍不住露出極喜悅的笑意來,將她拉著與自己靠近。

她伏到他腿上,斷了自己勸他的念頭。

可是她不主動去打探某些消息,某些消息卻自己傳到她耳中,沒出幾天,身邊丫環便將聽來的“喜訊”告訴她,睿王的親生母親,瓔太妃真的被送到萬恩寺去了。

丫環還解釋,萬恩寺是皇宮裏專門關罪妃的地方,而瓔太妃是個失了貞的妃子,不管她是不是自願,當然都是要被送進去的,不能放在別的地方玷汙了皇宮的尊嚴。

想起太妃的樣子她就疼起來,幾乎想立刻去問秦煜詳情,卻又被自己忍住這念頭。

他說過,讓她不要操心這些事,更何況是有關秦悅母親的事,她沒有任何理由去關心。然而……這消息卻一整天都回蕩在她腦海之中。

一件事,明知道做了對自己的未來不好,又為什麽要去做呢?現在最重要的是她和秦煜的幸福生活,不是嗎?

可是一件事,自己很想去做,不做就良心不安,那到底做不做呢?

躺在床上,鬱青青反複思量,最後??竟然想起了現代扶摔倒老人的話題??,如果現在有個老人躺在她麵前,她去不去扶?

當然……還是會扶的,作為一個自認還很善良的人,她覺得自己肯定不會因為想象中的不良後果而見死不救,如果那老人真的出了什麽意外,她恐怕會一輩子都放不下來吧,與其一輩子都受其影響,還不如當初想做就做了。

可她能有什麽辦法幹涉,難道去找秦煜,非要他再把太妃弄回來?那別人會覺得他神經病吧!

“啊——”

聽到她的一聲悶叫,丫環立刻跑了進來,急忙道:“王妃,怎麽了?”

鬱青青回答:“沒事……”說著,就煩惱地翻了個身。

丫環見她明顯地有事的樣子,猜測道:“王妃是覺得天熱麽?要不奴婢拿扇子來給王妃扇風?”

天是有些熱,但在現代待了二十多年的她實在受不了自己睡著,然後讓一個小姑娘徹夜拿著扇子替自己扇風,把人家當電風扇使。

不過,她如此煩,還真是有天熱的原因,也許一涼,腦子一靜,她就想到解決方法了呢?

“燃燈,我出去走走。”

屋外果然是涼快許多,她讓丫環離開,自己提了隻燈籠隨意逛著,逛了兩圈,便往園中的荷花池而去,那裏有水,必然更涼快。

“咦,螢火蟲?嘿,竟然是螢火蟲!”

見到水邊的螢火蟲,鬱青青好一陣驚喜,立刻就想去捉,將燈籠往地上一靠就跑去沿著一閃一閃的光亮追逐起來,那螢火蟲卻精明得很,十分難捉,努了好半天都讓它溜走,走到它歇到池邊荷葉堆裏時才讓她受到了鼓舞,滿懷信心地撲過去,沒想到那花洞洞的池邊竟突然站起一條黑影來,讓她差點撲到那黑影??上去。

黑影看著她,扣了手,朝她低頭。

“樂……樂正公子……”鬱青青萬萬沒想到這大半夜的,竟然還有個人不聲不響坐在荷花池邊嚇人。

後來又一想,他遭受大難,夜裏睡不著是很正常的,而且嗓子又受了傷,如何能發出聲響?興許他本來以為她隻是過來走走才離開,所以準備坐著不出聲的,結果她竟然這麽新鮮地撲起螢火蟲來,還差點撲到他身上去。

打斷別人的傷感憂思,她倒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後退兩步,低笑道:“樂正公子,我,我之前沒見到你。”

他依然是第一眼見到時的那身裝束,白天裏的確一眼就能看到,可夜裏卻能完全融入黑暗中不注意基本分辨不出來,連此時,他一個人在的時候臉前都是遮了黑紗的,也不知道是不讓人看清他的容貌還是有傷。

他並不說話,她便接著道:“我睡不著,出來走走,你也是睡不著嗎?”

他點點頭。

鬱青青當然不會問他是為什麽睡不著,一是生疏,二是不用問,必然是因為所受之難了,提這樣的事,反而更加增添別人的傷感。

“你與飛嫣姑娘在這兒住得還好嗎?”她便換了個方向。

黑影點頭。

她輕輕一笑,又問:“那你的傷好些了沒?需要的藥材王府的人都有弄到吧,若是他們有什麽推諉,讓飛嫣姑娘盡管來找我。”

黑影再次點頭。

她再不知道能說什麽了,卻也不能馬上說聲再見轉身離開,相視之間,隻是朝他笑了笑。

歇進荷葉間的螢火蟲再次飛起,他一伸手,那亮光便不再飛舞,隻是他戴了黑色手套的手中一閃一閃的,像是捉了顆星星在手中一樣,然後,他將那螢火蟲遞向她。

兩萬了,今日更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