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俠客
玄奘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在荒野上的一個鋼鐵小鎮，一個販賣劣質工業酒精釀造物的頹廢酒吧中，聽到俠客這個詞，不僅讓他產生了強烈的時空錯位感。
“你應該慶幸自己先詢問了這件事，而不是魯莽地徑直開始作惡，我是說，如果你很不巧曾經有那種打算的話。”酒保故弄玄虛地說，“他會讓你明白正義依舊存在於這個世界。”
他似乎很樂意把這個故事告訴外來者，把手上的抹布放下後，拉來一張高腳凳，開始講述。
高鎮在曆史上曾經多次易主，各種不同的群體都占有過這裏，已經無法追溯第一批居民的來源。無論他們是誰，在發現了這個幾乎全由鋼鐵構建的小鎮之後，很快就大量遷入這個理想的避風港。
他們從廢棄的城鎮中挖掘出大量有用的物品。槍支、淨水器、蓄電池，以及人們所能想到的一切，這裏的儲備能供整個小鎮的人存活上百年。
然而高鎮一個非常不理想的缺陷在一年後便暴露了出來。它位於幾處聚居地的中間，連接數個城鎮的路徑交叉點上。當它的存在被發現之後，富饒的高鎮很快成為了各大勢力爭搶的目標。
強盜、軍團、奴隸主、武裝商隊……高鎮的居民換了又換，終於在某一天，戰爭造成的資源短缺拖垮了這些爭奪者，他們決定和解。於是高鎮變成了一個中立城鎮，可以容納來自任何一個勢力的人，隻要不在鎮內發生戰鬥，其他做什麽都可以。
市場開始自然而然地發展起來，連同旅館和酒吧也得到了複興。這在其他城鎮算得上是很奢侈的場所，但在高鎮，因為來往於各處的旅行者幾乎都要經過此處，巨大的人流量足以支撐相對繁華的服務業。
“你是說，在很久以前，高鎮就已經有現在這麽發達了？”白龍用一大口幹掉了杯中酒，把杯子拍在桌上，麵不改色地說道，“可即使各方達成和解，又拿什麽來保證城鎮的治安？這麽複雜的人員結構，我不相信能有什麽管理層能把控得住。”
酒保一臉驚愕地看著她，為她續上了酒，然後說：“說得沒錯，小姐。最開始的時候，那些規定根本約束不住鎮上的人。當時的鎮長曾經組織治安隊，頒布數版法律，效果始終不夠理想。總有比治安隊更強的武裝力量，也總有人認為法律存在不公。
“所以接下來，我們就要談到那位俠客了。從某一天開始，人們發現那些做出越界行為的家夥，總是會在夜裏受到抓捕，扔在治安隊的大門前。無論那個人有多強，隻要犯了事，都無一例外地被某個神秘人物施以懲罰，並且從不會超過當天夜晚。
“因為被抓捕的人基本都被挑斷了手筋腳筋，割掉舌頭，他們都無法說出抓捕自己的人是誰。各方勢力也都派人在夜裏嚴密監查，但那些人總是在關鍵時刻被擊暈，無法看到神秘人的樣貌。就連花很大力氣布下的攝像頭，也會在那人出手時全部失靈。”
白龍入神地聽著，手裏的酒都忘了喝。“那最後你們是怎麽發現這個俠客的呢？”她追問道。
酒保說：“我們一直沒發現他。”
“這麽厲害啊。”白龍咂了咂嘴。
“管理層最初很不安，畢竟那個人擁有匪夷所思的可怕力量，想要從他們手中奪取高鎮的控製權，簡直是小菜一碟。但那個人似乎對權力毫無興趣，也沒有使用自己的力量做過任何壞事，他完全就是為了伸張正義，為這個小鎮鏟除所有不和諧的存在。所以人們漸漸就接受了他，盡管始終看不見他。”
“一個看不見的守護者，的確很奇妙……”玄奘喝了口可樂，向酒保詢問道，“為什麽外來的商販好像不知道這件事？”
白龍接口道：“你們不會有什麽保密規定吧，告訴我們之後就要殺人滅口之類的。”
酒保一臉汗顏地回答：“小姐，你很有想象力……商販不知道俠客的存在，是因為他們一般隻關心自己的買賣。而且高鎮還有很多人不承認俠客傳說的真實性，寧願認為是神仙的保佑。人們各自持有不同的意見，這很正常。但要我說，神仙怎麽可能做了好事而不聲張呢？”
你挺了解那幫家夥的秉性嘛，玄奘暗笑道。
“不錯的故事，不錯的可樂，謝謝。”他往吧台上又多扔了幾個瓶蓋，叫上白龍離去。
“你覺得是什麽，那個俠客。”白龍問。
玄奘說：“多半是發出廣播的那個妖怪。”
“我們意見一致。”白龍感慨道，“辛苦多年修煉成精，隻為成為正義的夥伴，多麽偉大的情操！”
玄奘微笑了一下，內心卻充滿不解。
花了那麽多時間，從動物體內恢複人類的智慧，又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卻隻留在這個小鎮上鏟除邪惡嗎？
有兩種可能。其一，高鎮隱藏著對那隻妖怪而言非常重要的東西。
其二，它真的充滿了正能量。
“我覺得是第二種誒。”
“什麽？”在玄奘說出了他的分析之後，白龍卻給出了這樣的答案，讓他不免懷疑自己是否聽錯。
“你想啊，能有什麽東西，要讓它非得做出這種正義行為呢？”白龍兩手一攤說，“想不出來吧？反倒是第二種更有可能一些。你有沒有注意到，俠客從來不殺人。”
玄奘沉思道：“的確，隻是讓人喪失行動能力，交給治安隊處理。其實堅持這一點根本沒多大意義，都被弄得半死不活了，交給治安隊還不是直接流放到野外，讓他們自然死亡。”
白龍說：“關鍵就在它的這些執念。隻有那種真心為了伸張正義的心理變態，才會做出一些儀式性的古怪舉動。它不殺人，大概是認為那樣會使自己淩駕於正義之上，讓自己變成規則本身。換句話說，不做那些事，會把它降格到和罪犯同等的層次上。”
“很有道理……”玄奘沉吟道，接著用奇怪的眼神看向白龍，“你怎麽會這麽懂？”
“人類的邏輯模型就是這麽幼稚的東西。”
“那麽，我們要如何找到它呢？”
少女翻了個白眼，說：“這還不簡單，我們來犯罪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