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鋼鐵廠
蛇盤山內，被挖空的山體中布滿了胡亂搭建的支架。中央的大熔爐熱氣升騰，照亮了整個岩洞。
一群皮膚黝黑的人們喊著口號，拉動幾條鐵索，將新獵取的汽車外殼移動到熔爐上方，鬆開了鐵爪。車體掉到熔爐內，緩緩沉沒，熔漿很快從另一端的導軌流出，送往鍛造間。
一些動作靈巧的人抓著吊索在熔爐上方劃過，來往與各個支架間，稍有不慎便會掉入底下那個火紅的大鍋，看得人心驚肉跳。
馬工和他的車隊成員單膝跪在大殿前，雙手在胸前做出十字形交叉，神情肅穆。
殿上之人轉過身來，鑲嵌在皮甲背部的龐大船舵被身後的火光映照，向他們投下長長的陰影，讓他們如沐聖光，榮耀無比。
“先知龍骨，感謝你為我們指明道路！”
“我們將新鮮的鐵獻予你，獻予偉大的方舟。”
“拯救我們吧，在洪水來臨之前！”
龍骨將改裝成鐵鉤的左手放在眼角，向他們致意，右手拿起話筒，用渾厚的嗓音回應道：“世間的罪惡終會洗淨，我們將乘方舟前往彼岸。”
話語在整個鋼鐵廠間回蕩，響應無數。
殿下的人們雙手作顫抖狀，發出長嘯，然後各自回到崗位上，開始船體的組裝工作。另一部分人通過吊索進入更深的地下，拿起長鞭督促采礦的奴隸。
龍骨走到大殿的護欄邊，望著已經頗具規模的方舟，咧開嘴露出神經質的笑容。
框架已經搭建完成，外殼也鋪好了一小半，大批奴隸正在打造方舟的其他部件。看來有生之年，自己真的能看到這艘船的落成。
“先知，鐵狗的車隊回來了。”一個手下跑來說道，“但有些不對勁。”
“怎麽回事？”
“他們被綁在後廂上，好像遭了劫。”
龍骨不屑道：“居然會被強盜團抓住，看來要剝奪他榮耀的姓氏了。”他對鐵狗被綁一事並不在意，之前不是沒有幫派想要攻打這裏，但蛇盤山的地形有著絕對的優勢，那些不自量力的家夥會吃到教訓的。
在他的指揮下，熔爐的一段導軌被奴隸們調轉到出水口，隻等對方駛上盤山路。
車隊沿著盤旋而上的道路行駛，很快到達了車輛入口，被那裏緊閉的大門擋住。
龍骨等待著，他知道他們一定會選擇下車之後步行上山，因為那道大門就連炸彈都轟不開。而當他們到達出水口下方時，從天而降的煉鋼水會把他們燙到渣都不剩。
他舉起了完好的右手，準備發令。然而他卻看到，那幾個人從車上下來，其中一人往大門上劃了幾刀，身後那個四隻腳的鐵皮怪物就推開了大門。
“守衛，到下麵去！”龍骨趕緊喊道。
五個闖入者和那隻鐵皮獸被守衛團團圍住，停在了門口。鋼鐵廠的人們看著其中幾人奇怪的造型，有些緊張，尤其是麵對那隻鐵皮獸，不敢輕舉妄動。
“你們是什麽人？”
那些人並不回答，饒有興致地四處張望，對鋼鐵廠的環境非常好奇。
其中一個光頭對其他人說：“等下記得別破壞這裏的擺設。”
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家夥！龍骨怒視著對方，居高臨下地命令道：“給我上，將這些異端獻祭給方舟！”
聽到他的話，守衛們都亢奮起來，拋卻了先前的猶豫，向他們幾個衝去。
戰鬥花了一些時間，對某些隨手就能把整個廠摧毀的人而言，控製手上的力道，不去把敵人打成肉餅，是件很麻煩的事。
龍骨呆呆地看著底下的場景，派去的守衛竟然一個不剩地被打倒在地，而對方似乎還沒出什麽力。他連忙後退，拉下一根繩索，打開了幾道籠門。
一陣狂吠傳來，甩著口水的瘋狗們飛奔而出。
幾個人下意識後退，那名白衣少女卻仍站在最前麵，惡狠狠地瞪了群狗一眼。平日裏幾秒不到就能把人撕成碎片的瘋狗們，竟被這一眼瞪得縮了回去，夾起尾巴想要逃。
少女大步上前，直接把幾隻狗砍成兩截，沒讓一隻逃掉。最後一隻狗被她捏在手裏，往地上猛砸了十幾下，變成一坨爛肉才肯罷休。
“你媽的，居然敢在我麵前放狗？我現在最恨的就是狗！”白龍抬眼看向龍骨，跳到上麵一下把他摁倒，扇了好幾個耳光。
玄奘連忙從樓梯跑上去查看，還好這次她下手有分寸，連暈都沒暈。不過把龍骨的牙都打掉了，滿臉是血，慘得不行。
“你好，還能說話嗎？”他問龍骨。
對方隻發出一陣驚恐的嗚咽聲。
玄奘歎了口氣，在附近撿了個話筒，對全場人員說：“這裏已經被我們控製了，反抗是沒有意義的。不過大家不要慌，配合我們的工作，就不會有傷害。”
先前向這邊走到一半的幾個人，看到這陣勢已經沒膽子再上去挑戰，偷偷轉身從小道上跑了。
“不要試圖逃跑，隻會增加你們的痛苦。”玄奘看著那些被揍暈了拖回來的人，補充道。
脖子上戴著項圈的奴隸們木然地看著他，他們的監督者現在都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導致他們一時陷入了迷茫，也跟著蹲了下來。玄奘想讓奴隸們集中起來，卻不見他們行動。
“大、大哥……”一個蹲在地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提示道，“你得用鞭子。”
玄奘看向他腳邊的鞭子，歎了口氣。他讓那些監工把鞭子都交到他手上，然後一根不落地全扔進了中央的熔爐。
“沒有人會再用鞭子抽你們，別害怕，都過來吧。”
奴隸們依然沉默。
悟空心情複雜地看著這一切，他捏了捏拳頭，一下跳到幾個奴隸麵前，把他們嚇得不輕，卻不敢亂逃，隻好兩腿一軟癱倒在地。
他抬起一個奴隸頸上的項圈，找到炸彈的位置，雙手捂緊。邊上的奴隸們嚇得捂住雙眼，不忍目睹慘劇。一會兒之後，悟空掌間發出一聲輕微的悶響，冒出幾縷濃煙，奴隸毫發未傷。
幾個人終於確信那個項圈被成功解除，都看向了悟空，渾濁的眼神慢慢亮了起來。
“站起來。”悟空對那個奴隸說，然後提高了音量，對整個岩洞裏的奴隸們說，“站起來，自己走過來。你們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嗎？自由，不能靠別人的施舍。都站起來！”
一個奴隸猶豫著，看了眼不敢動彈的監工，慢慢移動了腳步。
他身邊的人們互相看了一眼，也遲疑地跟了上去。
越來越多的奴隸站了起來，匯集到悟空的身邊。
白龍和天蓬也加入了進來，他們的項圈被一一解除，可他們眼中依然存有迷茫。
“我們……自由了？”有人喃喃道，“可是，我們現在該做些什麽呢？”
悟空說：“做你們想做的事。”
他們茫然四顧，目光落到旁邊的監工身上，臉上露出狠色。
“不，別動手！”玄奘阻止道。
悟空看向他：“為什麽？他們已經自由了。”
“自由不是隨心所欲，更不是肆意妄為。”
“但他們理應複仇。”
“這不叫複仇，這是落井下石。他們若真想複仇，就該靠自己的力量。”
悟空搖頭道：“他們被鞭打，被奴役，這些人隨手按個按鈕就能要他們的命。如果沒有外力的協助，他們怎麽可能反抗？”
“因為被奴役過，才需要控製內心的仇恨。但也正因為被奴役過，他們會擁有更堅定的力量。”玄奘看著那些奴隸，緩緩說道，“重燃那股力量，才是我們應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