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雙劍（下）
幹將的話仿佛是瘟疫，迅速在人群之中蔓延。那些護送他歸來的戰士，一個個都低下了頭，悲傷如巨石沉重地壓在眾人心中。
歐冶子的腦中也是嗡得一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把抓住幹將的肩膀，瞪著雙眼大聲吼道：“你說什麽？軒轅陛下戰死了？這怎麽可能！軒轅陛下乃我人族至尊之一，功參造化，幾已達到修為的最巔峰，放眼各族也是少有敵手，他怎麽可能會戰死！”
幹將死死咬著牙，臉色陰沉道：“不錯，軒轅陛下的確修為高深，即使與妖族的眾位帝尊交戰，依然是一路凱歌高奏，未嚐遭遇敗績。可是，就在大戰進行到最為關鍵的時刻，我們人族的盟友，那些自稱是神族的家夥，他們背叛了我們！就在涿鹿之野，他們從背後突然偷襲了軒轅陛下，又與妖族聯手將陛下逼到靈山以西，圍困在窮山之上。”
歐冶子眉毛一挑，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小心翼翼道：“如此說來，你們並沒有看到陛下隕落。以陛下的神通，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呢？”
幹將苦笑，說道：“我們何嚐不願意這樣去想？可是對方整整有三名妖族帝尊，再加上背叛的神族首領，他們一起圍攻受重傷的軒轅陛下，哪裏還有什麽希望？”
幹將怔怔望著天際，慘然一笑道：“最重要的是，我還聽到了跟隨陛下東征西戰，超越神器的軒轅神劍的悲鳴，那是它對軒轅陛下最後的祭奠。”
歐冶子原本還要辯駁，聽到幹將的最後一句話，他臉上的血色終於瞬間褪盡。常年與各種兵器打交道，作為煉器師的他們，能讓一件件神兵在自己手中誕生，自然與神兵有了一絲莫名的聯係。人或許還會騙人，但神兵不會，軒轅陛下隻怕是真的隕落了！
“失去軒轅陛下，我人族便失去了一根支柱，這是我們整個人族的不幸。”歐冶子沉痛道，忽然精神一振，說道，“既然軒轅陛下已逝，敵人又正當士氣如虹，我族應該大敗了，你們是怎麽逃回來的？”
幹將道：“軒轅陛下雖然隕落了，但陛下的餘威仍然震懾住了所有敵人。當時，天崩地裂，窮山被陛下以大法力生生拔起，化作一條黃土巨龍，將所有圍攻他的敵人全部困住。盡管隻是幾個呼吸的時間，窮山便重新成為土丘，將軒轅陛下埋葬，但妖族眾帝尊和神族首領卻也受了傷。我們便是趁著這個機會，分成幾撥人各自突圍的。”
“是嗎？他們人多勢眾，又是得勝之師，難道就沒有追？”歐冶子疑惑道。
幹將冷笑道：“他們當然不會輕易放過我們，一路上我們可是辛苦廝殺過來的。不過，想必是因為炎帝陛下與蚩尤陛下的人馬即將趕到，令他們有所顧忌，派來追擊我們的人裏麵倒是沒有太多高手。”
“沒有太多高手嗎？”歐冶子眼中的疑惑，逐漸轉變為驚恐，忽然問道，“那些追擊你們的高手之中，有多少被你們成功擊殺？”
幹將似乎也想到了什麽，瞪大雙眼道：“沒有太多，他們都隻是稍作試探，自知不敵後便立刻逃之夭夭。如今看來，他們似乎從一開始便無心一戰，除了一擊必殺的那幾個，其他人竟然都是全身而退。”
“不好！我們中計了！”歐冶子大喝一聲，手中一枚灰白色的珠子猛然射向天空，砰地一聲在空中炸開。與此同時，歐冶子居住的整個山穀，突然被大量混沌氣所籠罩，穀中殺陣頓時全部蘇醒。
“哈哈，神匠果然非同凡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裏，便識破了我等的計策。佩服！佩服！”
山穀之外，天空中有黑氣飛速凝聚，轉眼變成一名長有獠牙，瞳孔為灰色，瞳孔周圍環繞著暗紅與金色，背後生有蝠翼的陰柔男子。
“是他？”望著山穀外的陰柔男子，幹將眾人臉上同時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歐冶子心中微沉，盡力先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向幹將問道：“幹將，這個人是誰？”
幹將狠狠盯著那人，語氣中滿是痛恨道：“這個人名叫以拿，是暗之神族的一位親王，也是此番與軒轅陛下結盟的神族首領。他本身實力極其強大，雖然神通不及軒轅陛下，全力出手時卻也絲毫不遜色於妖族帝尊。這一次，軒轅陛下之所以會隕落，便是他突然出手偷襲重傷陛下的緣故。”
歐冶子眉頭微皺，苦笑道：“圖窮匕見，看來我歐冶子這裏，便是大家的埋骨之所了。”
“哈哈，神匠不愧是神匠，當真是聰明之人。隻是，不知道神匠還是不是識時務之人？”一名身材魁梧，渾身覆蓋著鱗片的壯漢，瞬間出現在以拿身邊，笑著對穀中說道。
“哼，拓峰，你當神匠是你這樣的莽漢？凡是能在一條路上走到巔峰之人，無不擁有大毅力與大智慧，相信神匠知道應該怎麽做。”以拿的另一邊，同時出現一名頭上長有獨角，擁有兩隻利爪的男子，大笑說道。
拓峰冷笑一聲，揶揄道：“傲光，你以為你說上幾句好話，拍人家幾句馬屁，就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我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能讓人屈服的東西隻有兩樣，利益和拳頭，講大道理是沒有用的。”
傲光微笑不語，隻是注視著被混沌氣籠罩的山穀，眼中金光流轉，似乎能透過混沌氣看到山穀中的人一樣。
拓峰不屑道：“傲光，你少在大爺麵前擺譜，整天總是裝著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大爺很不喜歡。今天我就把話放在這兒，他一定是要麽不投降，要麽屈服於利益和拳頭，你敢不敢和我打賭？”
傲光瞥他一眼，笑道：“好啊，我賭你能贏。”
“屁話！”拓峰怒道，“我就知道你這家夥沒膽！”
傲光哈哈一笑，不再理他，轉而對山穀中的歐冶子說道：“神匠，今日我等三人一同前來，正是想要請神匠棄暗投明，加入我們一方。以神匠的聰明才智，想必能夠想象得到，既然我們三人一起來了，擺在你麵前的便隻有兩條路。”
“哼，整天裝著目中無人的，最後還不是要用大爺這一套？”拓峰撇嘴嘀咕，不想功勞被傲光獨占，忙插嘴道，“隻要神匠加入我們這一方，我們願與神匠以朋友相稱，讓神匠享受我族最高等的待遇。甚至，我們也可以不殺穀中之人，請他們一起到我妖族做客。”
歐冶子沉默不言，眾人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臉上，卻誰也看不透他的想法。
“這兩人，是參與圍攻軒轅陛下的兩位妖族帝尊吧？”歐冶子低聲道。
“是，師父。”幹將確認道。
“那麽，我們這些人便一定誰也不可能逃離了？”歐冶子苦笑，眼神中滿是掙紮與不甘。
“神匠！不能啊！您不能答應他們的要求！如果神匠向他們投降，他們一定會讓神匠為他們鑄兵，到時候便不知道將有多少同胞要慘死了！”
“是啊，神匠！當我們走上戰場的那一刻，我們便沒打算能活著回去！我們不怕死，卻不願死不瞑目！如果您投降，我們便是人族的罪人，死後也要遭到同胞的唾罵！”
“神匠！如果您是為了我們，您大可不必，大丈夫死則死矣！如果您是為了您自己，我們不允許！我們寧可殺了你，再自裁謝罪，也不能讓您落入他們的手裏！”
眼見歐冶子目光閃爍，猶豫不定，眾人紛紛呼喝起來，請求歐冶子一定要保持意誌堅定。其中有幾人，相互對視一眼，暗暗開始將手中兵刃握緊，隻要歐冶子有所異動，他們便會將他就地格殺。
“唉……”
歐冶子歎息一聲，耳中聽著眾英雄的喝聲，臉色更加蕭索。他一直有一個夢想，那便是鑄成自古以來天下第一神兵，成為自古以來最偉大的煉器師，難道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為了人族，他盡了作為神匠的義務，幾乎將自己的生命耗盡。
為了自己，他能放棄對同胞的責任，隻為追求自己的夢想嗎？
他做不到！
“好吧，既然大家同此心，共此誌，今日便是死得其所，老夫如何能夠獨活？”歐冶子微笑著說道，笑容中卻滿是苦澀。
眾人紛紛安靜下來，齊齊向歐冶子行禮道：“多謝神匠成全！”
“神匠，究竟選擇哪一條路，你可選好了？”山穀外，傲光冷笑道。
“老夫麵前隻有一條路，不用選了。”歐冶子緩緩走向劍爐，平靜說道。
穀中的大陣，對於一般強者自然是千難萬難，擅闖者必死，但卻不包括帝尊級人物。他這最強者的護穀殺陣，對上帝尊級高手，或者能夠堅持一天，或者隻能堅持幾個時辰，總歸是會被破掉的。以他的身份，對方絕對不會容許他活著離開，因此他寧可死在他最愛的劍爐之中。
“師父！”
幹將突然衝到歐冶子麵前，重重跪下叩頭道：“弟子有罪，都是弟子一意孤行，害師父無辜受到弟子的連累。幹將該死！”
歐冶子笑道：“你錯了，就算我不參與，當我人族戰敗的時候，隻要我不投降，一樣難逃一死。此時宿命，不能違抗。”
“不！師父！我們還有希望！我們或許還能殺出去！”幹將兩眼放光，激動地說道。
眾英雄聞言無不動容，齊齊將目光轉向跪在地上的幹將，歐冶子則沉聲道：“你是想？”
“正是！”幹將鄭重道，“明日淩晨將有一刻鍾的時間，混沌衝虛，陰陽**，三光匯聚，四象拱衛，五行相生，所有諸天大氣運畢集於一點，使宇宙乾坤能於此時得以重開，天地萬物能於此刻獲得新生，若能抓住那短暫一瞬的天德極限，便是萬古都極為罕見的黃道吉時，必可鑄成萬古神兵！”
他抬頭望向微笑注視著他的莫邪，欣慰笑道：“我有雙劍，未必不能扭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