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不速之客（上）
星空如洗，夜風蕭蕭，沐顏臨風而立，恰似盛開的百合，聖潔、高貴、優雅而端莊。尤其是她眉間那始終散不開的淡淡的憂鬱，更加襯托出她出眾的氣質，猶如九天仙子謫落凡塵，反而因為這份紅塵氣息而越發真實。
薛劍生輕歎一聲，看著沐顏的眼神中漸漸多出幾分憐惜，頓了頓說道：“我理解你的苦衷，也相信你對於葉傾城的感情，但你這卻是在玩火啊。葉家不是尋常人家，覬覦葉家的人或勢力不可謂不多，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與八大派有關係的人，正如這次的山賊頭領。如果被他們發現葉家的異常，到時候不僅你原本的追兵要追殺你，八大派的高手同樣也要追殺你，而且還會連累葉家跟你一起覆亡。”
沐顏臉上的憂鬱更濃，她無奈笑道：“我能有什麽辦法，既然當初選擇開始，我就已經注定再也無法回頭。葉家傳承數百年的基業離不開他，我也絕對不會離開他，哪怕是死。”
沐顏語氣堅決，眼中閃過一絲冰冷，多年作為上位者的威嚴和氣勢不自覺散發而出，令薛劍生和林若雨的身上忍不住一寒。他們仿佛看到了一片血海屍山，許多正邪兩道的高手在她的麵前垂死掙紮，雖然她如今修為倒退，甚至連虛丹境也還沒有恢複，但他們卻絕不懷疑，能夠逃脫敵人圍堵的她，甚至有能力將金丹期強者擊殺。
“其實，你或許還有別的選擇，不一定非要每天都擔驚受怕地過日子。”薛劍生靜靜思慮片刻，忽然抬眼對沐顏說道。
“你有什麽辦法？”沐顏心中一動，聲音微微顫抖，期待地問道。
薛劍生歎息道：“以你的智慧，想必早就已經想到了，關鍵不在於你能不能做，而在於你願不願意做。”
沐顏臉色一黯，苦笑道：“如果你的辦法隻是讓我向他坦白，那還是不要說了。”
“為什麽，你為什麽不試一試？”薛劍生說道，“既然你們彼此相愛，你完全可以對他說明你的來曆，然後同他一起隱居世外，作一對神仙眷侶。以你的能力，我不相信你沒有辦法隱藏自己的氣息，擺脫追殺你的對頭。那樣你們既能在一起，又可以免除葉家的禍患，不是兩全其美嗎？”
沐顏嫣然一笑，反射著月光的俏臉晶瑩如玉，純美無瑕，一刹那綻放的容光，仿佛照亮了整個黑夜。她笑道：“小劍聖，你畢竟還是太年輕，想事情未免有些太過天真。你自己想一想，如果沒有葉傾城，葉家還是現在的葉家嗎？葉家家業龐大，一旦繼承人長時間消失，葉家很快便會被內外虎視眈眈的群狼瓜分。他本性善良，待父母至孝，對葉家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怎麽可以讓他因為我而為難？除此之外，你以為我們激流勇退，就可以保全性命？”
她輕哼一聲，淡淡說道：“你錯了，那些企圖得到葉家的人，事後必定擔心他奪回葉家的大權，對我們也一定會不遺餘力的追殺。所以，我們如果選擇避世，不僅不能擺脫現在的局麵，反而會使它更加惡化，直到最後徹底失去反抗的力量。況且我也不希望對他坦白，我是個女人，我是葉傾城的女人，我隻希望他看到我最美的一麵，與他毫無負擔、毫無壓力地生活下去。至於我們在一起可以幸福多久，對我來說已經不是非常重要了。說到底，你還是不懂得人心。”
薛劍生聞言一怔，耳邊仿佛有奔雷隆隆炸響，五雷轟頂，震得他一陣心神恍惚。沐顏的話不停在他的心底回蕩，字字誅心，掀起萬丈波瀾。
“難道，我真的還不懂得人心？”薛劍生喃喃說道，眼中閃現出劇烈的掙紮。
多年以來，他為了躲避蘭天碧等人的清洗和迫害，韜光養晦，常年隱居在昆侖後山，除林若雨外，平時幾乎從不與其他人接觸。他的道德觀，至今依然深深受到梅如山的影響，雖然不至於如他一般剛正不阿，寧折不彎，嫉惡如仇，卻也始終信奉人性本善，盡可能鋤強扶弱，與人為善。當初他眼見蕭月兒殺人時有心阻止，聽聞血魔作惡時立即前往，以及此番特意出手幫助葉家，無不是受這種思想的影響。
他原本並沒有想太多，以為處在漩渦中心的兩人隻要悄然避世，便可以化解葉家將要麵對的危機。然而沐顏所做出的分析，卻又絲絲入扣，完全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使他如同醍醐灌頂，幡然醒悟。
“是啊，沐顏說的沒錯，就像師父當年一樣，他不也是處處忍讓，處處退避，直到最後避無可避，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嗎？這些年來，我一心隻想著報仇，忍辱偷生，與世隔絕，卻依舊沒有悟透人心，這樣又如何才能有機會報仇？”薛劍生心中苦笑，臉色陰晴變化，時喜時悲，沉浸在反思的狀態中無法自拔，一時間竟是癡了。
“唉，當日你出手相助，我葉家欠你一份人情，這番話便當是利息還你，但願對你將來能有些用。”沐顏心中歎道，眼角餘光看到林若雨麵露焦急之色，正要將薛劍生喚醒，她連忙上前製止。
林若雨眼中滿是擔憂，拉著沐顏的手輕聲說道：“沐姐姐，他怎麽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他不會有事？”
沐顏笑道：“傻丫頭，他怎麽可能會有事？年紀輕輕，修為驚人，前途無量，隻是他到底缺乏鍛煉，心智還不成熟，等到徹底想通了，他一定能變得更加優秀。”
林若雨心中不由一鬆，對於沐顏，她不知怎麽，有種近乎盲目的信任和親近，尤其是得知她身為妖狐，聽她訴說完與葉傾城的經曆後，她的這種感覺也更加強烈。這份盲目的信任和親近，有些類似於狂熱的崇拜，更多的卻像是麵對著自家尊敬的長輩，連她自己也感覺莫名其妙。
沐顏安慰地拍拍林若雨的手背，說道：“放心，他不會有事，你安心等他自己想通就好。我要對他說的都已經說完，也是時候該回去了，等他醒來後代我向他說一聲謝謝。”
“嗯。”林若雨答應一聲，視線忍不住再次向薛劍生的身上看去，柔情似水。
沐顏將她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禁微微一笑，忽然將櫻唇湊到她的耳邊說道：“丫頭，遇到喜歡的人不要放在心裏，一定要大聲說出來。觸手可及的幸福最終不一定屬於你，隻有牢牢將它攥在手中，將來才不會後悔。特別是感情，變數太大，還是早日生米煮成熟飯的好，不要等到你劍生哥哥成了別人的男人你再去哭鼻子。”
“沐姐姐，你說什麽呀。”林若雨羞得滿臉通紅，躲著腳嬌嗔不依道。沐顏嗬嗬一笑，翩若驚鴻的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距離他們幾十米遠處，樹葉草叢在沐顏離開後發出一陣沙沙輕響，如同微風拂過一般。與此同時，一道淡淡的黑影騰起，向著沐顏離開的方向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