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之中,抿唇微笑的仙姑忽而怔了一下,隨即雙手虛壓,示意對麵的阿亡莫再言語,繼而轉過身去瞧向那方幽草深處。
看到風辰已經走了出來,且目中略寒金色,不由一喜,站起身來喊道:“快些過來,讓我瞧瞧。”
風辰凝向此處,也為之一怔,以他的眼力早已看清阿亡的身影,便急忙大步走了過去,邊走邊道:“阿亡,你是何時來的?”
阿亡多日常以虛假故事糊弄仙姑,此時剛一緩氣,忽然聽到這熟悉的喊聲,錯愕之下抬頭望去,但見大哥那熟悉的身影正快步走來,欣喜無比,縱身跳躍起來,猛踏亭欄,飛一般的撲了出去,來到風辰麵前,捉住他的雙臂,含淚道:“大哥,你怎麽在這裏?”
遠處仙姑瞧得仔細,心道:“這二人原來是舊相識,幸虧不曾殺掉那個阿亡,否則此刻很難向他交代了。”
風辰與阿亡許久未曾見麵,此刻的阿亡已經褪去了當時的稚氣,多了幾分成熟的魅力,下頦也帶著些許胡渣,皮膚也粗糙了起來。
風辰拉住阿亡的手,喜道:“今日相見,定要大醉一場!”
說話間,二人已經走進了亭台,風辰來不及與芯兒說些什麽,便對仙姑道:“煩請仙姑設下一宴,無論花費多少,全由在下支出,切要多備酒水。”
仙姑掩口“噗嗤”一笑,道:“當真以為我是小氣之人了,區區一桌宴席,何必搞得如此細致,還要分清你我錢財?”
她說到此處,倒是風辰有些不好意思了,仙姑瞧他尷尬,也未繼續說下去,而是拉起芯兒的小手,道:“妹妹,隨姐姐出去玩吧。”
芯兒雖然任性,但也看得出是非好賴,此時不便耍混,便隨著仙姑一道走了出去。
那二人離開之後,風辰與阿亡相對而坐,二人麵上皆掛著笑容,欣喜之狀溢於言表。
風辰當先開口,問道:“你是何時進來的?”
外人已去,阿亡當著風辰的麵,忽然又變的不成熟起來,嘿嘿的傻笑了兩聲,撓著自己的後腦笑道:“剛飛升不久。”
風辰忽然憶起一事,嗬嗬的笑了笑,問道:“我那雨兒妹子?”
阿亡雙頰登時泛起一片紅暈,站起身來雙手抱拳,道:“雨兒如今已是我的妻子,可成此事,還要多謝大哥成全。”
他言辭誠懇,風辰自不推脫,隻點了點頭,道:“坐下說,你本就是我的四弟,幫你也是分內之事。不知,我連叔怎麽樣了?”
阿亡坐到石凳之上,道:“連……嶽父他老人家,先我一步飛升,我飛升之時本想去尋他老人家,可是東神界的地方實在太大,我未能找到他,倒是先一步找到了二姐。後來二姐點明你與三哥進入了域外戰場,我也便進來了。”
阿亡說到此處,忽而一頓,詫異問道:“我三哥呢?”
他知道平日裏但凡風辰與雲星二人一起,幾乎都是相聚一起,如今卻是隻見一人,自然心中好奇。
風辰聽到這話,沉默了一下,黯然道:“此事說來話長,雲星他可能……”
或許是感到這個時候說些傷感的話很是不適,風辰話題一轉,臉上掛著笑容,從桌上拿起水果,道:“來,吃個水果,跟我講講你是怎麽過來的。”
阿亡從風辰的表情當中便已經猜出了七七八八,雲星估計已經身隕,不覺悲從心來,雙目已濕,隻是礙於風辰在此,不便哭泣,隻能夠強忍下去。
風辰瞧他這副模樣,頓時氣道:“雲星他不一定死了,你別想太多,今天咱們哥倆相見也是緣分,暫時忘卻不快。”
“是,大哥!”阿亡忽然站起身來,一抹目中眼淚,朗聲道。
隨即,他接過來風辰遞的水果,狠咬幾口,拚命的咀嚼起來,但是緊皺的雙眉掩不住他內心的苦悶。
二人均沉默不語,未過多時,便見亭外走廊有一女弟子快步走來,躬身抱拳道:“仙姑有請兩位少俠前去用宴。”
風辰站起身來,長出了一口氣,拍了拍阿亡的肩膀,道:“走,出去喝個痛快,哈哈哈……”
阿亡棄掉手中的水果,也隨風辰一起哈哈大笑,二人攬肩而出。
酒宴之上,二人舉杯痛飲,這美酒也不知是何物所釀,引入喉中隻感覺清涼可口,不曾帶有辛辣之意,卻也令人神識恍惚,亦如喝醉一般。
風辰與阿亡二人互訴各自經曆,仙姑與芯兒陪坐了一會兒之後,便覺無趣,各自退下了,留兄弟二人在此大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二人都已經喝的酩酊大醉,一臉醉紅直達脖頸,走路晃晃悠悠都已經站不穩了。
兩邊侍女急忙過去攙扶,卻被風辰大力一推,喝道:“都起開,我……我能走,我們兄弟倆聊聊,用不著你們伺候,各自散了吧。”
那些個侍女自討無趣,便也各自散開了。
風辰剛走兩步,就感覺腳下一片柔軟,好似踏在棉絮之上一般,不覺膝蓋一軟,摔躺在了地上。
阿亡笑的合不攏嘴,提著酒杯灌了兩口,指著風辰說道:“嘿嘿……走路都走不穩,看我的!”
他話音剛一說話,忽然“噗通”趴到了地上,原來腳下有台階三層,不曾留意,踩了一個空。
遠處的侍女瞧見這二人都喝成了這幅德行,偷偷掩口竊笑,卻也不曾來人扶持他們一把。
兩個醉漢躺在地上,口中不知道念叨些什麽,一會兒說天,一會兒談地,一個時辰之後,鼾聲四起,兩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
仙姑不知何時悄然來到了中侍女的身後,吩咐道:“準備床鋪,讓這兩位少俠好好休息。”
那些侍女駭了一跳,猛然轉身看到仙姑那白皙的麵龐,心中一緊,緊張的說道:“是,仙姑。”
夜間,天色昏暗,海風高漲,陣陣浪潮洶湧撲來,狠狠的拍打著沙灘。
芯兒有些無聊的坐在沙灘上,將兩隻白嫩的小腳丫露了出來,攤在沙灘上麵,每當海浪撲過來的時候,總能夠壓住她的雙腿,隨即又退了下去。
她看著遠方那黑暗的天空,大大的眼睛微微眯起,低聲道:“爹地,芯兒好想你啊。”
長時間出門未歸,芯兒思鄉之情盛起,作為唯一依賴的風辰今天又已經喝的不省人事,芯兒忽然感到無邊的寂寞湧上心頭,不覺落寞的來到了沙灘之上。
呼呼的海風呼嘯不止,將芯兒額前的三綹長發吹動,秀發縈繞眼眸,可愛俊俏的小臉呆呆的望著遠方,不住的輕歎重息。
正當她即將起身回去的時候,忽然有一雙大手從後麵捂住了她的眼睛,那人在芯兒的身後一聲未吭。
芯兒嗅了嗅空中的氣息,有著淡淡的酒氣,嗬嗬笑道:“是風辰哥哥啦……”
說著她用手掰開了擋住自己眼睛的那雙手,轉過頭去,就見風辰蹲在沙灘上,溫柔的看著她,笑道:“小丫頭想家啦?”
“嗯,是有點。”芯兒沉默了一下,緩緩低下了頭。
風辰笑道:“那咱們就走吧,把你送回家好不好?”
“回家?”芯兒大喜過望,急忙從沙灘上爬了起來,撲到風辰懷裏:“哥哥,我知道是我給你添麻煩了,我不該跟你出來,可是芯兒真的好想家啊。咱們就回去看這一次,然後芯兒絕對不會再要求回去了,好不好呀?”
聽著芯兒嬌滴滴的聲音,風辰微微一笑,輕輕撫摸著她的小腦袋,道:“傻丫頭說什麽呢,誰不想家?哥哥也是非常想家呀,可惜……傻丫頭,穿上鞋,咱們走。”
“嗯!”芯兒乖巧的點了點頭,從沙灘上撿起來了自己的鞋襪,穿好之後,蹦蹦跳跳的跟著風辰一起走了回去。
亭台之中,已是夜半時分。
在水上走廊的欄杆上,不知道她們用了什麽東西,竟然讓其散發出黃綠色的光芒,在夜裏確實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溪水潺潺,仙姑坐在石凳上,看著風辰,笑問道:“當真決定好了要走?”
“是,多謝仙姑款待,日後若有所需之時,盡管開口。”風辰抱拳道。
仙姑歎了口氣,道:“都已經這麽久了,還是如此的客氣嗎?”
風辰微微一笑,沒有言語。
仙姑笑道:“你在我這裏兩個月的時間了,都是在那洞中磨練,也不曾欣賞一下島上風光,如此離去,不覺得可惜嗎?”
風辰一怔,失聲道:“兩月,不是三天嗎?”
仙姑笑道:“在花草洞中是感覺不出時間的流逝的,你問問小妹妹就知道了,如今已經過去了兩月有餘。”
風辰低頭看向芯兒,芯兒微微點了點頭,風辰暗自責備:“怪不得芯兒想家了,原來自己都已經把她晾下兩個多月了,這小姑娘無依無靠,能不想家嗎?”
風辰忽然站起身,衝著仙姑抱拳道:“在這裏呆了兩個月,未能替仙島效勞些什麽,實在是慚愧之至,但是此刻著實不可再度停留,須得盡快趕回……”
仙姑伸出一手,微微一壓,道:“你莫要再說了,我都明白,我已命人伐木鑄船,明日你們三人即可啟程。”
風辰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旁邊的阿亡,道:“仙姑,在下還有一事相求。”
仙姑笑道:“好吧,阿亡留下來,你們二人離開。”
“多謝仙姑。”風辰喜道。
阿亡不解其意,問道:“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仙姑道:“你大哥的意思是讓你留下來,去花草洞中鍛煉一下,提高一下修為,不然出去的話,估計隻有死路一條。”
阿亡心中自然是不願意,好不容易找到大哥,如今剛一相聚又要分離,但是他卻已經看出來那花草洞是一處好地方,不是輕易可進的,也便沒有意氣用事,衝風辰說道:“請大哥先行一步,小弟不日即將趕去,不知大哥向往何處?”
風辰道:“我往何處暫且沒有定論,你若是功成之後,大可前去尋找小萱,在那裏停留,我最終也會回到那裏的。”
阿亡點頭稱是,當夜,仙姑又以各色點心款待眾人,後半夜的時候,風辰叮囑阿亡許多事情,便將他送入了花草洞中。
翌日,一早起來,晨霧尚未散盡,風辰已經攜著芯兒來到了海岸邊。
一艘以樹木打造而成的簡易船隻正停在岸邊,在翻湧的海水中來回晃悠,仙姑攜幾名侍女一路送到此處,道:“未來還有相見之時,但願你已不是如今的你。”
風辰一怔,疑問道:“仙姑這話是何意?”
仙姑道:“日後你即會明白。”
她從手下人當中接過來一方圖紙,交到風辰手中,道:“這是一幅地圖,幾乎容納了域外空間所有的領域,另外我在上麵標出了一條安全的航海線,可助你直達終點。”
風辰急忙雙手接過,抱拳道:“仙姑恩情,在下感激不盡。”
仙姑拉了一下風辰,將他叫道了一旁,避開了眾人的耳朵,貼近風辰耳邊說道:“我希望你能隨身帶著芯兒那女孩,她是仙靈之體,其血可破邪汙,日後有遭一日,對你會非常有用。”
風辰一怔,遲疑了一下,皺眉沉默,未有回語,他心道:“當初那個怪異的道士被芯兒一招擊退,想必便是那仙靈之體的緣故,隻是……日後若是當真遇到危險,也不能損傷芯兒以保全自己,那樣做簡直喪盡天良。”
他向仙姑抱拳致謝以後,便回到了海岸邊,仙姑苦歎一聲,也隨他而去。
風辰帶著芯兒一同登上了船,衝著眾人揮手告別,風辰揚起木漿,撐船離去。
仙姑瞧著他們離去,低聲細語道:“但願你可早日回憶起我來,唉,魔尊,如今這般的情況,對我真是一種折磨。”
小舟行駛在海浪之上,芯兒坐在船頭,手中握著木漿,不時的劃拉兩下。
風辰坐在船尾,不斷的搖著木漿,按照地圖上的線路一直前行。
芯兒實在呆坐著無聊,對風辰說道:“哥哥,那仙姑對你說的什麽啊?”
風辰笑道:“沒事,沒事,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的而已。”
芯兒嘟了嘟嘴,道:“哥哥,咱們為什麽要劃船啊,這裏海風好大的,吹得芯兒頭暈乎乎的。”
風辰苦笑道:“因為咱們不會飛……”
他猛地一怔,心道:“我如今不是神皇修為了嗎?為什麽不能飛?”
想到這裏,他丟掉手中的木漿,踩在船尾之上,運起全身的靈氣,行了十個小周天,氣沉丹田,冷喝一聲:“起!”
忽然間,他身體飄了起來,飛行在半空當中毫無阻礙。芯兒看見風辰飛了起來,在船上樂的直蹦,兩隻小手拍著:“好呀好呀,哥哥好棒。”
風辰無奈的苦笑一聲,暗暗懷疑自己的智商,重又落到了船上,一把抱起了芯兒,笑道:“既然不願意劃船,那咱們就飛走吧!”
說完之後,他抱著芯兒一路飛離而去,沿途故意將高度放的很低,順道欣賞大海風光。
三天之後,終於在芯兒的指領下,來到了當初那種滿奇花異草的山穀當中,剛剛一走進去,就見那長著人臉的花朵紛紛轉過頭來,好像是歡迎大家一樣。
芯兒笑眯眯的走了過去,在那花朵的上麵拍了一下,那花朵就老老實實的將頭縮了回去。
芯兒一路帶著笑容走了進去,風辰跟在她的身後,走到了大殿當中之後,卻發現裏麵沒有人。
風辰奇問道:“芯兒,這是怎麽回事?”
芯兒嘟了嘟嘴說道:“一定是在種花呢,走,我帶你過去。”
風辰苦笑道:“我就不過去了,不然的話,我將你給帶了出去,這筆賬算下來,我可負擔不起。”
芯兒拉著風辰的胳膊,撒嬌道:“放心啦,有我在呢,絕對不會讓爸爸傷害你的,不然,我就……嘿嘿,自有妙招。”
風辰看著俏皮的芯兒,心道:“你的妙招還能是什麽,不就是哭鬧?”
風辰也是擔心芯兒萬一出事,可就大大不妙,便也點頭同意了隨她一起前去。
芯兒在前方領路,走在山穀當中,左轉右轉,就來到了一片還比較頹廢的地方,四處都是雜草,未有那種奇怪的花朵。
果然就見一個老者穿著一身農裝,拿著鋤頭在地上刨刨砍砍,將雜草清理幹淨,然後將一株有一株的花朵幼苗栽種了下去。
芯兒走過去,並未出聲,隻是呆呆的站著,風辰也隻好跟著站在她身後。
北花影佝僂著的身子忽然一怔,立即轉過身來,看到風辰之後身體挺得筆直。
芯兒駭了一跳,還以為他要對風辰不利呢,立即張開雙手擋在風辰的麵前叫道:“爸爸,是我自己要跟風辰哥哥出去的,你千萬不要傷害他。”
北花影看著風辰,兩眼瞪得滾圓,走上前去不理芯兒的叫嚷,將她拉到了一旁,衝著風辰呆呆說道:“是您?”
風辰大為驚奇,忽然一想,對呀,自己容貌已變,這北花影八成是沒有認出來。
正在思索時,忽然就見北花影膝蓋一彎,單膝跪地,垂首抱拳道:“屬下北花影,參見魔尊大人。”
“什麽?”風辰與芯兒異口同聲的叫了出來,均好奇的看著半跪在地上的北花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