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裏鎮就距離馬蘆鎮三四公裏遠的地方,和馬蘆鎮一樣,同樣是一座工業小鎮,鎮子上的原住民大都靠出租房子開商店開飯店這樣的方法而發了家。

這一天,寒風襲襲,縈繞耳畔,一眨眼,竟已是十二月了,天色也灰蒙蒙的一片,讓人提不起半絲兒精神來。

蕭堯和其他工人一同坐在公司的大卡車後麵,身穿著工作服,任由著無良的卡車司機不時的急刹急轉彎,顛簸了一路。

好在對於這樣的狀況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

因為王學龍的關係,蕭堯一上車就成為了所有工人眼中的焦點,對於王學龍這些工人們早就心有不滿,蕭堯那一出手也等於是幫他們了撒了積累在心頭許久的怒火。

卡車上並沒有車篷,車上裝著電焊機磨光機等等各類施工器具,顯得擁擠而又寒氣逼人,不過坐在卡車裏麵的工人們卻一路歡聲笑語,好不自在。

蕭堯不算是特別健談的人,但和這些普普通通的工友們在一起的時候,卻有著數不盡發自肺腑的話。

他們所談論的話題天南海北,上至神舟飛船上天,下至蛟龍號深海潛遊,幾乎無所不談,但無論談論什麽,總有一個話題是規避的,那就是家。

男人不想家,這句話似乎已經成為了所有人的共識,不過世界上哪有不想家的人呢?哪個男人不想遠在老家的女人孩子?哪個不想念遠在家鄉的父母?男人不談,隻是因為他們需要這樣的激勵,需要一個支撐他們堅持下去的理由。

麵對工友們的誇讚和吹捧,蕭堯隻是笑笑,並不多言。

就在今天早上,石開貴一個電話打給了他,讓他跟喬伊榕去一趟三裏鎮,具體什麽事石開貴並沒有吩咐,但從他不善的口吻中卻不難聽出點其他的意思出來。

蕭堯的目光一直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心情頗有些失落,他本以為喬伊榕絕對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利用自己,自然也就不會因為王學龍的威脅而把自己帶到三裏鎮來,因為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

現在看來,她真的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她擺脫不了王學龍的威脅,自然也就擺脫不了利用他的命運。

其實蕭堯並非害怕王學龍,這種感覺很微妙,有一種患得患失的衝動。

不過很快蕭堯就釋然了,正因為喬伊榕是普通的女人,所以她才會被王學龍威脅,不是嗎?

蕭堯忽然有種感覺,自己對王學龍是不是太仁慈了?那晚上應該徹底廢了他才對的。

半個鍾頭後卡車終於停在了興邰電廠的廠區門口。

興邰電廠地處三裏鎮西側,廠區規模一千多畝,在這四周圍除了中子石化旗下的中子電廠外,就數興邰電廠規模最大。

外來車輛是不允許進入興邰電廠廠區的,除非有通行證。

喬伊榕與工藝所中的其他同事坐在一輛麵包車上,她先下了車,走到興邰電廠門衛處與裏麵的門衛交談了幾句,又打了幾個電話,幾分鍾後她這才折返回來,朝著卡車做了個手勢,門衛處的大門隨即打了開來,卡車司機腳下一踩,哼著小調兒進了廠區。兩個月前,FLY科技曾經在興邰電廠進行過管道改造項目,當初的項目部現在都已經撤掉了,現在隻剩下了空曠的場地和裝置。

在喬伊榕來這裏之前,當時時任興邰電廠項目部經理的唐耀春早就趕來了這裏了解情況,被興邰電廠分管改造項目的邱建仁罵了個狗血淋頭。

看到喬伊榕帶了一大幫的人過來,他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他摘掉安全帽,用手擦拭了一番額頭上的冷汗,大步朝著喬伊榕的方向走了過去。

“喬總,你可來了,再不來,我可真的無顏再去見咱們江東父老了。”哭喪個臉,唐耀春的雙腿都在不住兒地顫抖著。

“唐經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事故調查清楚了嗎?”喬伊榕看著一臉虛汗的唐耀春問道,芳眉微鎖。

事故昨晚上就發生了,唐耀春也是昨晚上就趕來了興邰電廠,一直到淩晨五點多鍾,唐耀春這才一個電話打給了外聯部,而外聯部的人又打了電話給她,讓她帶人過來搶修,但具體出了什麽故障她也不是很清楚,因此一早上喬伊榕就召集了兩個管道工,四名焊工還有幾名輔助工,擔心遇到不好解決的問題,她甚至把FLY科技技術水平最高的焊工蕭堯都叫了過來,他的腿上有傷,她本不打算他的傷還沒有好就把他叫到三裏鎮來的,現在倒好,她不想那也不行了。

唐耀春腿腳打著哆嗦道:“喬總,麻煩不小啊,咱們當初施工的三號管路裏麵有一根管子上麵的焊縫裂開來了,漏氣,導致這個爐子徹底癱瘓,要是超過二十四小時咱們維修不好,那就會被興邰電廠定性為特大安全事故,到時候可是幾千萬的賠償啊!”這些賠償條例在合同上麵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的呢!

“現在還剩下多少個鍾頭了?”喬伊榕心裏麵也是猛地一跳,幾千萬的賠償對於FLY科技雖然不成任何問題,但名譽的損失那是金錢也挽回不來的啊!興邰電廠不是什麽小廠,出了紕漏影響那是相當惡劣的。

唐耀春顫巍巍地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臉色發白地道:“還剩下十三個鍾頭了。”十三個鍾頭,對於普通人而言,能夠做很多的事情了,但對於工程搶修而言,這個時間隻能算是短短的一瞬間而已。

喬伊榕神情凝重,她轉眼在四周看了一眼,問道:“這裏的負責人呢?”工地上有不少興邰電廠的技術人員,他們也不住兒地朝著這裏看過來,竊竊私語,但是卻沒有人主動走過來,很顯然,他們的負責人不在。

唐耀春苦笑著回道:“邱部長剛剛暴跳如雷,已經出廠了,去三裏鎮菜場買刀。”“買刀?”喬伊榕懵了一下,“他買到做什麽?”

“打算等二十四小時過了先殺了我然後再自殺。”唐耀春無比幽怨地苦笑道,他跟邱建仁的私交不錯,要不然也不可能拿下這興邰電廠的改造項目,現在出了事故再深的交情拿都是一紙空文,人家沒有直接拿刀來捅你已經算是給你麵子了。

喬伊榕知道唐耀春的難處,“既然這樣,那咱們也就別拖著了,趕緊地上去吧。”

唐耀春苦笑,“現在還不行,管道裏麵還有殘留氣,一旦遇明火就得爆炸,現在有工人正在上麵置換殘留氣。”

喬伊榕皺了皺眉頭,問道:“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置換好?”

“少說也得需要半個小時吧。”唐耀春神傷地回道。

在喬伊榕和唐耀春焦急等待的時候,從菜市場趕了回來的邱建仁果然手提著一把嶄新的菜刀氣勢洶洶的撲了過來,唐耀春嚇了一大跳,連忙往喬伊榕的身後一跳,大聲喊道:“老邱,千萬別激動!”

邱建仁倒不是真的想現在就殺了唐耀春,他把刀往腰上一插,冷眼盯著唐耀春看了一眼,“躲的過初一,逃不過十五,還有十三個鍾頭,要是搶修不好,老子就先剁了你再自殺,你就看著辦吧!”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子上了,誰都擔待不起責任,他邱建仁好心地把工程拿給他這個老朋友做,他倒好,給自己整這麽大一個事故出來,這還好,在剛剛開始運行的時候發現了問題,要是已經投入生產了再發現問題,那可是要出大事故的啊!萬一爆炸,他十顆腦袋都不夠砍的!

喬伊榕忙道:“邱部長,你先別著急,等倒換好氣體我們就上去搶修,現在還有十三個小時,應該能夠趕的上。”說著,她又說了一句自己的困惑,“我就是奇怪,當初試氣壓的時候明明沒有事,怎麽忽然之間就出了問題呢?”

邱建仁隻負責項目,不懂技術方麵的事,這時候邱建仁身後跟著的一個小技術員忙說了一句,“像這種低合金鋼管要是焊接工藝製定的不妥善,很有可能會產生冷裂紋,冷裂紋和熱裂紋不一樣,具有延遲性,當初試壓的時候沒有裂開來現在卻裂開來了,這很正常啊。”

“我們的焊接工藝怎麽可能會出錯呢?”喬伊榕身邊負責焊接工藝製定的技術員立即瞪起了眼睛來,“再說了,這隻是普通的Q390鋼管,焊接工藝又不複雜,怎麽可能會錯呢?”

“那麽你說說到底是什麽原因呢?”興邰電廠技術員黑下臉來冷著聲音問道。

FLY科技這邊頓時一堵,沒有了下文,喬伊榕揮了揮手,說道:“不論是什麽原因,裂了就是裂了,邱部長,你放心,如果不能按時搶修,我們會負一切責任的。”

“就怕你們負責不起!”邱建仁眼睛瞪的圓溜溜的,鼻腔裏麵哼出一聲出來,跟著他又瞪著唐耀春,“姓唐的,要是修不好,你就等著被大卸八塊吧!”

唐耀春渾身冷氣直冒,卻又無可奈何。

這時候喬伊榕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喬伊榕掏出一看,隨即麵色一摒,她隨即轉身走到了遠離人群的地方背對著所有人接起了電話,五分鍾後這才走回來,臉上的慍色還未完全消散掉。

“是徐總打過來的嗎?”唐耀春顫巍巍地問道。

喬伊榕先是搖了搖頭,接著又點起了頭來。唐耀春表情一滯,眼淚頓時就從眼窩子裏麵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