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觀察了兩天,唐念被轉入普通加護。
直到第四天,護士才將手機還給她。
四天當中,遊戲提示一次都沒有響過/
連綿幾天的暴雨將天空衝刷成陰沉的模樣,空氣潮濕又裹挾著泥土的清香。
雷鳴滾進雲層裏,時不時滲出一兩道銀白色的電芒,玻璃窗被震動得簌簌作響。
「叮——」
手機屏幕亮起,多了一條推送。
「荊棘古堡實時轉播為您服務」
「地圖天氣陰,15度,空氣能見度低,可憐的小奴隸正被新主人關入高塔,心情低落。」
「提示:新主人正為他準備一場初傭儀式,儀式過後,小奴隸裏身體裏的血液將被新主人換走」
「請玩家積極攻略,需解鎖新地圖換取積分,才能返回荊棘古堡」
遊戲什麽時候還多了推送功能?
唐念吃力的抬起手,點擊那條推送,屏幕瞬間跳轉進遊戲畫麵。
手繪羊皮卷般的複古地圖上,有個高高的紅色塔樓。
某個封閉的玻璃窗後,站著一個小巧精致的Q版提線木偶少年。
眉眼猶豫,嘴巴抿著。
有點可憐。
唐念點擊地圖,一個提示框跳了出來。
「很遺憾,地圖暫時封閉,玩家暫時無法進入」
不能進啊。
唐念看著那個小小的Q版人物。
黑發紫眼,唇瓣殷紅,漂亮的像個女孩,如玉藕般的修長四肢上,有著典型的球狀關節,像極了玩具屋裏栩栩生的昂貴樹脂娃娃。
這個傀儡,是塞繆爾的形象。
可為什麽會是傀儡圖標?
“姐姐。”
細小的聲音喚走了唐念的注意力。
心外科病房有個女孩,年紀很小。
名字很可愛,叫茉莉。
她正在隔壁床,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唐念,問她,“姐姐,你在看什麽?”
唐念關掉屏幕,目光溫和,“茉莉怎麽醒了?不再睡一會兒嗎?”
“不睡了,一會兒爸爸媽媽就回來了。”
女孩的氣色很差,嘴唇呈現出暗淡的紫色。
她躺在**,小小的一個,手腳消瘦,有許多針孔的痕跡。
前段時間因為排積液的問題,還看哭了實習護士。
唐念偶爾會坐在她旁邊,給她念童話書。
白天茉莉父母是對淳樸的中年男女,白天出去為女兒賺錢,下班後便帶著飯菜匆匆吃過,陪伴女兒。
陪護床20塊一張,病房裏不能加,他們就在走廊的上放著,擠在一起,頭抵著頭睡覺。
今天茉莉情緒低落,唐念轉過頭,輕柔的對她說,“姐姐給你念故事,你乖乖的,等媽媽回來好不好?”
茉莉眼睛發紅,癟著嘴小聲說,“念念姐姐講的故事,我都聽過了。”
“那姐姐給你講新的。”
唐念思考著,輕聲說,“從前,古堡裏沉睡著一位睡美人……”
她將自己經曆過的故事加工潤色,編織成了美好的童話,講給生病的女孩聽。
在故事中,她帶著女孩遨遊進入一個又一個夢幻又充滿神秘氣息,有著各種各樣奇幻生物的全新世界。
緩慢的,茉莉打了個哈欠,眼神朦朧。
“困了嗎?”
女孩輕輕點頭。
唐念看著她的唇色,一顆心隻剩下酸澀。
茉莉固執的睜著眼,不安地問,“媽媽來了可以喊醒我嗎?”
唐念眼神柔和,“當然可以。”
門外忽然響起護士的聲音。
“4床,有人來看你。”
唐念抬起頭。
鞋跟踩在瓷磚上的聲音先於人影出現,一個高挑漂亮,穿著暗格百褶短裙,提著包裝精致的果盒的女生走進來,巴掌大的臉上戴著一張口罩。
進門環視一圈,看到唐念,露出笑意。
“你醒了,唐同學。”
她徑直走過來,拉開病床旁的椅子抽出紙巾擦了幾遍,坐下,親熱地說,“聽說你前幾天做了手術,我還擔心你醒不過來。”
皺成一團的紙巾隨意丟在桌子上,沾上了隔壁床老婆婆剛切好的西瓜。
立即吸水變成濕漉漉的紅色。
“你知道嗎?他們下了病危通知書呢。”女生俯下身,湊近唐念的耳朵,身上的香水味完全覆蓋住了周遭消毒水的味道。
“沒想到還是醒過來的,你的命真硬,好像怎麽都死不了。”
唐念平靜地看著她。
她與這裏格格不入,就好像不食柴米油鹽的明星偶像的忽然進入鄉村體驗真人秀一般,生硬又別扭。
“心外科,不傳染。”唐念提醒,“堯槿,這裏不用戴口罩。”
“今天很堵車,好熱。”對方隨口說,“幾條路因為隔壁商業街活動封了,陣仗好大,你以前喜歡過的那個歌手也去了,叫什麽林深的。”
說半天,捂住嘴,“不好意思啊唐同學,忘了你現在不能出門了,也看不到。”
隔壁老人被護工扶著從廁所回來,看見自己不久前切的西瓜上麵丟了一團皺巴巴的紙巾,瞪大了眼睛剛想發怒,護工連忙輕拍著她的背說,“您不能生氣!”
堯槿轉過頭,看了看老人,提著自己帶來的果籃,遞到護工手上,“不好意思呀,剛剛不小心丟錯地方,這是我拿給同學的,你們病房一起分了吧。”
老婆婆仍舊氣不過的樣子,隔壁床陪護的阿姨忽然說,“這個牌子我知道,是那個進口超市的!”
又拉著老人小聲說,“媽,別氣,這個果籃很貴的,是那個商場裏的……”
老牌三甲醫院,地段挨著核心商業區。
那個所謂的進口超市在大型商業中心負一樓,占據一整層,出了名的昂貴,商場玻璃櫥窗後擺著可以將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奢侈品。
沒有設置門檻,卻有很多人連進入那扇旋轉門都心生怯意。
大家都知道。
走廊上依稀傳來某個病人家屬的啜泣聲,監護儀器滴滴答答。
唐念嗅著香水味,看到老人被女兒扶著坐下,提了果籃去洗,堯槿轉頭對著她笑,眼睛彎彎的,像月牙。
“聽說你的存活率很低,我以為你活不下來呢。”
明明是陽光明媚的年紀,漂亮的眼中卻藏著濃厚的惡意。
“你這個病不是治愈不了嗎?”
“不過聽說也是,就算活下來又怎麽樣呢,一輩子都不能跑步運動,不能受到刺激,不能談戀愛不能大哭大笑,跟死人有什麽區別?”
說完了惡毒的語言,堯槿捂住嘴,“對不起,我這些話是不是刺激到你了?”
唐念安靜的看著她。
她就又說,“你也知道的,我心直口快,總是忍不住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