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柔縮成一小團，看起來像應激的貓崽，她悄悄探出一些頭，隔著車玻璃往後看。

“就是字麵意思，我的存在值一直在下降，所以存在感很低。”

她看了一眼唐念，撇撇嘴，“你這輛車的存在值是80%，絕對無法忽視的存在，就是也就是路過的人都會看一眼的程度。”

唐念還是沒聽懂。

南宮柔繼續說，“普通人——在路上和你擦肩而過的那些路人，存在值是百分之60，這樣的人迎麵向你走來，你不會刻意注意到他們，但是會有意識避讓。”

“你上下樓梯的台階存在值是50%，你知道它們存在，但並不會過多關注，邊玩手機或者邊跟別人聊天也可以上下樓梯。”

“路邊的樹是30%，所以你不會撞到樹上，也不會踩空台階，路邊的石頭是15%，所以你偶爾會因為沒看到而被絆倒。”

“空氣的存在值是10%，你一直在呼吸，卻不會刻意注意到自己在呼吸，除非聞到特別臭的味道，除非聞到刺激性的味道，才會有意識。”

“跌到10%以下，因為存在感過低，客觀現實會發生改變，世界會漸漸抹除我的痕跡以自洽……”南宮柔說著，又要哭出來，“而我現在的存在值是4%，還沒有空氣中的漂浮物存在感高。”

她忽然變得驚恐，抱住自己的胳膊，“如果我的存在值跌到0%，那這個世界上就再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我，換而言之……”

她指著自己的鼻子，眼裏流下大顆大顆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連成一條條濕潤的水線。

“那時就等同於，我不存在。客觀現實相應改變，我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唐念被她的描述嚇到，隻覺得細思極恐。

“客觀現實，怎麽會發生改變？”

“當然會！”

南宮柔見無事發生，小心翼翼地舒展著身體，從腳墊上起身。

思索了一下，唐念問，“剛剛那個人是誰？你為什麽要躲他？”

“管理員。”

“什麽管理員？”

“新世界的管理員。”南宮柔像是後怕，聲音帶著顫意，“沒用的，我發現身份被頂替，又無法登出的時候聯絡過中控，管理員過來找我了，它們看起來溫柔禮貌，其實上一來就要抹殺我的存在痕跡……”

“什麽無法登出？”

聽起來隱約有一種熟悉感，可是唐念不明白這種熟悉感是從哪裏來的，或許是自己空白的那段記憶，可是自己曾經的人生已經隨著那次車禍記憶全無，就像是觸及到了什麽信息的關鍵要害，心跳劇烈起來。

“是……遊戲嗎？”

可是南宮柔卻用一種‘說了你也不懂的’的眼神上下撇了唐念一眼，隨後興致缺缺地開口，“你是原住民，理解不了的。”

這輛車是前夫希斯贈與唐念的RR，全車都是定製的，後排座椅寬闊，皮質柔軟舒適。

“坐著真舒服，我還沒享受到呢。”南宮柔靠在椅背上，撫摸著扶手上的杯槽，忽然哽咽著說，“你的父母現在確實就是我的父母，你的人生本來應該是我的人生。”

前排，李秘書抬頭，忽然咦了一聲。

車窗外劃過一幢幢高樓，建築越來越稀疏，通往富人區的道路上綠化麵積逐漸增多。

南宮柔越說越傷心，心中夾雜了一絲衝著唐念而來的遷怒。

“我會坐上總裁位置，拿到股東支持，推出新產品上市，走上人生巔峰，有錢有勢的前夫回心轉意，出國的白月光跪求我原諒，頂級當紅炸子雞忍辱負重，願意為愛低頭做我的男小三。”她哭著說，“這才應該是我的人生！”

唐念眉頭擰緊，後退一點。

這位真千金對她的人生這麽了解嗎？連她和當紅炸子雞的地下情都知道……等等！

唐念心跳毫無預兆地漏了一拍，腦海裏忽然回想到前一天，擁有湖水藍色眼睛的少年站在擁擠的人群中看向她，對她說，“我等你。”

……完全把他給忘了。

唐念焦慮的摳手心，他應該不會一直等吧？

兩條腿交疊著坐直，不一會兒又換了一邊腿，唐念漸漸感到有些坐立不安。

車輛順利駛入南宮老宅。

降下車窗，唐念識別了虹膜，大門向兩側打開，管家和幫傭正在花園裏澆水。

上次開門時用鼻孔看她的中年管家背脊挺直，動作緩慢地修剪著玫瑰上的尖刺，看到唐念進來，轉過身，禮貌而優雅地問候，“您回來了？”

唐念‘你好’了一聲，問，“我爸媽呢？”

“您的父母在房間裏。”

對方腔調很奇怪，像是看舞台劇的演員在台上表演，念台詞一般的語調，每個字眼都咬得格外清晰，聲線低沉，語速不緊不慢。

唐念下意識又看了對方一眼，才發現管家的眼睛竟然是暗紅色的，就像某種晶瑩剔透的紅寶石。

由於之前見過許多奇怪的人，管家的眼睛沒太引起唐念的注意，隻是當她視線偏倚，看向管家身後時，困惑加深了。

管家身後的兩個幫傭，眼睛也是暗紅色的，像幹涸的血。她們的皮膚比起上一次見識白了幾個度，身型更加修長挺拔，像是這幾天去做了什麽不得了的醫美項目，皮膚細膩得看不見一絲毛孔。

可過分蒼白的膚色也讓人感到不太舒服，正常人類血液流通，皮膚會呈現淺淺暖調，而他們是讓人覺得寒冷。

一個南宮柔在背後推著唐念的肩膀，示意她走快一點。

唐念一路來到客廳，看到曾經見過的貴婦和中年男人正坐在沙發上，上身挺得筆直，雙手自然放在膝蓋上，一動不動地坐著。

那種感覺就好像他們此前已經這樣坐了很久了，像是待機的機器人一樣，兩個人隻是坐在這裏，沒有喝茶，沒有聊天，也沒有看手機，看到唐念進來的那一刻，才齊齊回過頭，緩慢扯動唇角，露出略顯僵硬的燦爛笑容。

“您回來了？”貴婦禮貌彎腰。

唐念一愣，讓她感到奇怪的並不是這兩個人的話語，而是他們兩個的眼睛，不知什麽時候也變成了和花園裏的管家一樣的暗紅色。

明明上次回老宅的時候還不是這樣。

正想著，眼前忽然衝出一道粉色的身影。南宮柔跑到貴婦麵前才看看勉強刹住腳步，眼含期待，哽咽著嗓音問，

“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