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起了霧,南宮老宅在山上,專車已經被司機開走,唐念無法離開,隻能在南宮家住一夜。

她在老宅原本的房間已經騰出來給真千金使用,幫傭將她的物品都搬到了客房。

唐念對此並沒有太大的感受。

因為客房也很大,也有衣帽間,裏麵琳琅滿目都是沒拆吊牌的衣服,有錢人的生活真好。

唐念躺在**耍手機,滑動屏幕,看到了希斯的頭像。

聊天記錄停留在下午,她給他發過最後一條消息後,對方一直沒有回複。

之前急的律師都要起訴她了,怎麽同意了辦手續,對方反而沒動靜了?

“轟隆——”

窗外猛然劃過驚雷,一瞬間將大地照耀得如同白晝。

唐念嚇了一跳,抬頭看向窗外,黑壓壓的天空竄過幾道電流,刺目絢爛,隱約透出暗紫色鋒芒。

如果在恐怖片裏,這種天氣一般都要發生點血腥陰森的事情。

正胡思亂想,房門忽然被人敲響了。

“咚咚咚……”

腦補太過,唐念被嚇了一跳,戰戰兢兢打開門後,走進來的不是女鬼,而是家裏的幫傭。

她們徑直走向衣帽間。

今天下午剛得知了真假千金的事,晚上幫傭就開始用這種趾高氣揚的神情看唐念,將見風使舵和勢利眼表現得太臉譜化了,超出了一個正常人的社會反應。

唐念覺得處處都很奇怪。

像是活在舞台劇中。

幫傭們正在衣帽間收她的衣服。

一件件規規矩矩掛起的套裝和連衣裙,每件都價格不菲,質量上乘,大多數甚至連吊牌都還沒摘。

結果現在全部被扯下來,粗暴地一股腦塞進袋子裏。

唐念問,“這是要做什麽?”

“小姐說家裏的衣服太多,根本穿不完,要捐給沒衣服穿的小朋友們穿。”

幫傭機器人走程序一樣說著,繼續搜刮著她的服裝件。

唐念按住幫傭準備打開首飾櫃的手,“我可以給那些沒有衣服穿的小朋友們買衣服,但是我的衣服不要碰。”

“來不及了,小姐。”幫傭說,“太太吩咐過,要先從你的衣櫃裏拿,因為你平時太過鋪張浪費了。”

唐念問,“那沒衣服穿的小朋友需要戴首飾嗎?”

幫傭不說話。

唐念讓開位置,“你們出去,我去找夫人聊。”

走出衣帽間,幫傭們不加掩飾的音量從背後傳來。

“就是不如真小姐善良,不想捐就直說,裝模作樣什麽。”

“我看她根本不會買!”

唐念很少見到這種將尖酸刻薄表現得這麽明顯的人,仿佛舞台劇演員在走劇情一樣,有什麽心思就一定要大聲說出來。

這種感覺十分不自然。

客廳裏,真千金和貴婦並肩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兩人的眼中都泛著淚花,貴婦哽咽著,哀歎命運的不公,心疼地緊緊握著女孩的手。

唐念的身影出現在她們的視線中時,貴婦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她開始大聲地指責唐念過於奢侈,驕縱任性。

還特意提到了唐念睡覺前非要喝新鮮果汁的習慣,表現出強烈不滿。

為什麽喝杯新鮮果汁還會被陰陽怪氣?

幫傭下來告狀,到貴婦麵前將唐念在樓上攔著他們的行為添油加醋地描述一遍。

貴婦表情更加難看,“你怎麽可以那麽自私,這二十年來我算是白養你了,我們是怎麽教育你的?”

唐念也好奇,“你是怎麽教育我的?”

貴婦聲音一窒,隨即更大聲地說,“你妹妹從小到大連穿新衣服的機會都很少,她過過苦日子,才想讓別人過得好一點!如果你什麽時候能將心比心地對待別人——”

唐念打斷她,“那些衣服完全可以賣給二手奢侈品平台,變現後再讓秘書批量采購更多的平價服飾給那些沒有衣服穿的小孩穿,這樣難道不是更合適嗎?”

“什麽叫不合適?”一直沒有說話的真千金忽然弱弱開口,“因為他們是沒有衣服穿的孩子,所以隻能穿便宜貨,對嗎?”

唐念看向她。

聽到她哀傷地說,“所以姐姐要人分出三六九等,要給他們打上廉價的標簽嗎?”

唐念的視線被她撩到耳後的頭發吸引。

白嫩纖細的脖頸上,似乎有個小小的金屬圓片。

貼著皮膚,很不起眼。

卻莫名吸引著唐念的目光。

這是什麽新型紋身嗎?

裝飾片?

“姐姐,你憑什麽這麽做?”真千金留下眼淚,把自己講哭了。

唐念不是很明白為什麽這樣顯而易見的道理她都要解釋。

“我的這些衣服到二奢平台變現後一件可以買一百件,他們到底是穿一件和後續都有可以換洗的衣服穿,哪個對他們來說更合適,你難道不明白嗎?”

轟隆——

窗外雷鳴更重。

暗紫色的電流躥上雲霄,一瞬間閃進屋內,將幾個人的臉照耀得如同假人。

南宮柔一時沒有說話,咬著下唇。

貴婦也用失望的眼神看向唐念。

幫傭在一邊開口,“小姐,現在都說人人平等,你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人人平等。”唐念打斷她,“所以家裏用那麽多傭人是鋪張浪費,也是不尊重人。”

幫傭一瞬間變了臉色。

“你們看,你們也知道,不給你們提供工作,你們怎麽糊口呢?這世界上很多人靠勞動創造價值,我和你們的關係也隻是雇傭關係而已。”

唐念自認自己態度很平和。

“就像那些衣服,是我花錢買來的,它們和我之間存在所有關係,所以由我處理不是很正常嗎?”

她指向南宮柔,“她要處理就讓她處理自己的衣服,為什麽要插手別人的東西,難道這樣就是尊重人的表現嗎?”

沒想到南宮柔反應更大,“所以,就因為你和她們是雇傭關係,就應該她做飯給你吃?她打掃衛生,她給你榨果汁你在旁邊坐著看電影嗎?”

唐念莫名其妙,“不然呢?”

真千金紅了眼睛,“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我沒這樣說過吧。”唐念更疑惑。

“你剛剛是在暗指,你的一件衣服可以買我一百件。”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那是以前買的。”

女孩忽然焦慮,“你這個原住民怎麽不按劇本來!”

唐念一愣,“什麽劇本?”

“為什麽一直反駁我啊煩死了。”她看向幾個人,“這段能不能跳過啊,我想要的是高光爽文逆襲打臉。”

貴婦說,“夠了!”

不知什麽時候冒出來的中年男人也說,“念念,我們養了你那麽久,可終究你不如你妹妹懂事,是我們在這些年太慣著你了。”

唐念覺得荒謬,“你是什麽時候出來的?”

看著站在一起的一家人,她感覺自己融入不進去。

女孩按住自己的後頸,眼瞳忽然亮起一道淡藍色微光,仿佛流竄著無數條細小的數據。

“維修師呢,快來檢測這裏有個原住民出bug了,好煩一直抬杠,體驗感好差我要投訴!”

就在這時,天空中又一次劃過驚雷。

爭吵聲倏然斷了。

頭頂的水晶燈閃爍了兩下,忽然熄滅。

偌大的房間陷入黑暗,除了窗外的雨聲和雷鳴,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一瞬間,所有人都好像消失了一樣。

唐念站在黑暗中一臉茫然,她不經意間轉頭看向窗外,瞳孔驟然縮緊。

眼前的一幕像極了電影特效。

窗外的雨滴懸浮在空中,變成圓圓的球形。

她立即走到窗邊,卻看到雨水正常下墜,剛剛那短暫的懸停,好像是她的錯覺。

怎麽……回事?

難道是最近壓力太大,出現錯覺了?

可心底有道直覺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她伸手,濕潤的水珠落在掌心。

冰涼的感覺讓她一陣激靈。

又是一道驚雷,她轉過身,看到一瞬間被閃電照亮的客廳中,空空如也。

唐念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人呢?

都去哪了?

她往前走,在黑暗中摸索,“媽?”

空****的房間回**著自己的聲音。

沒有人回應她。

“爸?”

偌大的房子裏,隻剩下她的腳步,伴隨著雨聲前行。

不知道走到了哪,唐念在不遠處,看到自己的便宜妹妹。

她也站在窗前,背對著唐念,隻是身體僵硬,一動不動。

“南宮柔?”唐念走上前,喊了一聲,“爸媽呢?你們剛剛去哪了?”

女孩也沒有反應。

聯想到女孩對自己的抗拒,唐念遠遠地站著,也沒有靠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好像看見,南宮柔的腳下有一灘水漬。

“……”太詭異了。

唐念頭皮發麻。

天空呈現出一種詭異而壓抑的灰紫色,透過窗戶灑在女孩身上,給她鍍了一層略顯詭異的描邊。

突然,一道刺目的閃電劃破天際,在距離極近的地方炸開,將整個視線撕裂成兩半。

緊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在一聲高過一聲的雷鳴中,唐念卻恍惚聽到四麵八方傳來警告聲。

「警告!固定人物消失!」

「警告!體驗位消失,係統將自動檢索目標位置!」

「警告!客體信號源消失,已檢索出了沒有匹配項的陌生信號源!」

一陣陣尖銳的提示音驟然在腦海中炸開,唐念捂住額頭,意識渙散一瞬,伸手撐住牆壁。

「未知生命體入侵!係統將采取自動修正識別程序!」

「已鎖定,玩家所在房間裏有另一位未知活動體。」

「修複完畢,已找到固定原住民。」

眼前一黑,唐念向後倒去。

「叮——」

「世界軌跡已自動修複。」

「提醒:您的檢修申請已經得到妥善處理,感謝您對新世界服務的信任與支持。請繼續享受我們為您打造的精彩生活!」

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等恢複意識時,身下傳來的,竟然是柔軟的觸感。

唐念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

不遠處的窗外陽光明媚,沒有絲毫暴雨的痕跡。

她迅速從**坐起來,怔忪地走到窗邊。

推開窗,清新的風掠過半山富人區上空,一路刮進她的房間。

她什麽時候睡下的?

又是什麽時候回到的房間?

昨晚不是……

“咚咚咚——”

房門被敲響,兩個幫傭走進來,開始自顧自地打掃衛生。

唐念問,“我爸媽呢?”

“夫人和先生在樓下用早餐。”

唐念又問,“那我妹妹呢?南宮柔?”

幫傭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仿佛她問了很荒謬的問題一樣。

直到下了樓,唐念才意識到,幫傭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

餐廳長長的桌子前,坐著的不止有唐念的父母,還有一個背對著她的少年。

聽到腳步聲,少年回過頭,露出一張精致美麗的麵孔。

他有一雙暗紫色的眼睛。

綺豔,又讓人感到危險。

唐念停下腳步,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直到少年用一種暗含愉悅的嗓音喊她,“姐姐。”

唐念疑惑地問,“你是誰?”

少年自然而然得答,“我是您的弟弟呀。”

說完,還眨了眨眼睛。

匪夷所思的是,除了自己,這個家裏的所有人似乎都不覺得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少年有問題。

南宮柔也消失不見了。

一夜之間,妹妹變弟弟。

少年看著她茫然的反應,輕笑出聲,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事物的孩子。

“我找了您很久,沒想到您在這裏……還換了身份是嗎?”

說著,他起身,一步一步朝唐念走來。

過分雋美的麵容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讓我猜猜,您在這裏要做什麽,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