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隔絕在現實之外的黑暗世界風起雲湧,洶湧浩瀚的神力幾乎快將整個空間絞碎。

在沒有神的人類的世界,非人類們刻意收斂著自己的力量,將那份來自於神域的壓迫強行降至不足十萬分之一,現在就肆無忌憚多了。

塞繆爾歪著頭,白皙的麵容上盤滿了交錯的黑紫色圖騰,詭譎可怖,眼神瘋狂。

他換上了新的軀殼,宛如從亡靈之海中爬出的惡鬼,懸空站著,嘴角噙著笑。

數千米外,金發綠眼的光明精靈仿佛天神降世,踩在無數骸骨斷肢堆砌而成的山上,眼眸低垂,居高臨下,輕蔑地俯視過去,墨綠色的眼瞳激**出一圈又一圈細碎冰淩般的冷光,淡漠而刺骨。

他腳下踩著的是不計其數的傀儡。

他不知道這些源源不斷冒出來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做成的,它們好像無窮無盡,每一個都格外難纏。

然而對麵竟然還沒有祭出本體。

這一場惡戰耗費了他太多時間,讓他想到,唐念可能已經睡了。

那就讓她好好休息好了。

總之他可以在明早或是明晚補償她。

俊美的五官顯出幾分耐心缺失,希瓦納斯的骨劍上爆發出絢爛危險的光火。

來自阿薩神域的光明精靈,並不了解黑暗神靈的手段。

希瓦納斯隻知道這些被他接連打碎的軀殼都不是塞繆爾的本體,然而卻想象不到,在他們對峙的時候,另一個世界,一些細小的黑色絲線,已經在不為人知的時刻,悄然地順著窗戶的縫隙蔓延進人類女孩的房間。

又順著絲絲縷縷的氣息,嗅著,聞著,摸索著,打通了滲透入另一個世界的結界。

整個格拉夫頓海島都是由塞繆爾堆放在深淵中數百萬計的傀儡堆積而成,是塞繆爾擺弄出來的大型玩具。

他想在自己的領域之上神不知鬼不覺的打通一道結界,隻是時間的問題。

然而,哪怕是塞繆爾這樣,善於將一切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混亂神,也沒有料想到這種情況的出現。

粘稠濕冷的黑色瀝青蔓延入門縫,在船艙的地毯上匯聚成一灘。

它們沸騰著,湧動著,慢慢拉長,逐漸凝聚成一具蒼白漂亮的人形軀殼。

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美玉。

由黑色物質幻化而成的少年睜開眼。

然而房間裏沒有人。

唐念消失了。

.

密密麻麻的嶙峋手骨自洶湧的黑色漩渦中伸出,嘶喊著想要抓住什麽。

無數想要衝破死亡之海結界的亡靈層層疊疊,形成巨大的黑色漩渦。

海底,廢棄的神殿被未知力量衝撞得幾欲崩塌,聖殿之中幾乎沒有任何光線,四麵八方蔓延著絲絲縷縷的封印,壓製住所有力量。

重疊的雕塑之間,兩隻天使被鎖鏈纏繞,困在石柱下。

“上麵發生了什麽?”

“我感受到了不屬於這裏的力量。”

重重結界之上,洶湧澎湃的力量相互衝撞,近乎於神。

而這樣的力量還不止一股。

兩隻天使被層層疊疊的鎖鏈捆綁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鎖鏈上麵浩瀚的力量由他們自己傾注而成,原本是為了困住沙利葉,現在反而成了囚禁他們的枷鎖。

金發紫眼的天使尷尬地看了身旁的天使一眼,語氣有些窘迫,“現在怎麽辦,拉斐爾。”

旁邊的短發天使則是沒好氣地說,“我告訴過你他不正常,我提醒過你的。”

“我知道。”天使小聲辯駁,“可你不也照樣在這裏?”

兩張受神寵愛的麵龐麵麵相覷,一時都說不出什麽話來。

他們身上這些鎖鏈原本是為了捆綁住沙利葉的。

天國傳來神的號令,讓拉斐爾隨烏列爾一起去水晶天。

而這幾天沙利葉的狀況越發古怪,又因重獲‘邪眼’而變得格外危險,甚至偶爾會出現幻覺,在半夢半醒之間告訴拉斐爾,他看到那個人類了。

為防止有意外發生,拉斐爾特地在離開之前加強了重重神印,確信他不會掙脫鎖鏈。

彼時烏列爾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沙利葉。

作為啟示天使,烏列爾身上帶著象征著神的光輝,他在人間行走時一度代表神的秩序。

他出現在神殿上空之時,那些破碎的雕塑受到光輝的感召,紛紛散發出柔和的光線,使聖殿依稀透出曾經輝煌時的景象。

沙利葉聽說烏列爾就在死亡之海上,表示已經很久沒見過他,可以請他下來見一麵。

這倒不是不可以。

何況烏列爾是相當願意的。

整個天國,大概沒有天使不想與沙利葉越親近,而沙利葉墮落的傳聞,也隻是讓眾多天使因為無法長久在天堂看見他而感到難過。

烏列爾一進來便點亮了偌大的聖殿,他是掌管地獄之火的天使,擁有點燃一切的力量,手持火焰之劍,並擁有審判罪惡的職權。

盡管拉斐爾在下來之前反複告誡他,沙利葉的狀態異常,烏列爾卻很快就把這些警告拋諸腦後。

因為沙利葉的表現太過正常。

他倚靠在聖殿高台的神像下,月光般的銀發垂落下來,帶出幾分神聖的味道,手腕因為反複掙紮而被神鎖磨破,金紅色的物質飄灑在空中,環繞在他周身,反而帶來一種神性的美感。

烏列爾看得心驚,小心翼翼地上前。

反倒是沙利葉聲音溫和,告訴他,“我沒事,最近已經好多了。”

他可以正常交談,甚至非常溫柔,這讓烏列爾受寵若驚。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從前,那時的沙利葉也是這樣,總是帶著微笑好脾氣地與眾天使交談,舉止間流露出彬彬有禮、高貴優雅。

他的身上幾乎已經看不到那些不斷輪回的七宗罪的影子了。

這樣的沙利葉,一如曾經那個高懸於天際、冷峻而神聖的月之天使,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在烏列爾看來,沙利葉完全沒有墮落的跡象。

這與梅塔特隆所描述的截然不同,似乎還有挽救的可能。

甚至連拉斐爾在看著沙利葉時,也不禁產生了疑慮。

沙利葉表現的很正常。

他甚至能夠笑著遊刃有餘地和烏列爾談論,他在人間行走時可以去哪些風景優美的國度散心。

和前一段時間那個表現得瘋狂而危險的墮落天使,簡直不像同一個。

要知道前段時間為了阻止他,拉斐爾不惜以折斷自己的劍為代價,甚至羽翼也差點被毀去。

烏列爾也察覺到了沙利葉身上的混沌力量,判斷出拉斐爾如此緊張的原因,他猜到沙利葉把自己捆綁在這裏是害怕邪眼力量不受控製,為世界帶來災難。

臨到最後時間,烏列爾顯得有些意猶未盡。

他詢問沙利葉,“我以後還可以來看你嗎?我不會告訴別的天使你在這裏的。”

一旁的拉斐爾對此心生不滿。

原本他才是最特別的那個,沙利葉親口說過隻相信他的,現在烏列爾也要一起分享沙利葉的特別對待了。

偏偏沙利葉噙著溫柔優雅的笑,頷首表示可以。

烏列爾對此飄飄欲仙,他現在也成了可以分享沙利葉秘密的天使了,這證明他在沙利葉心中也有著特別的分量。

在一片春風沉醉中,他熱切地表示自己願意幫助沙利葉加強神鎖上的封印。

經過這些日子的掙紮,鎖鏈上的神力已經寥寥無幾,哪怕拉斐爾已經加固過數次,都隨時有可能破碎成一團齏粉。

烏列爾毫無保留,幾乎將身上的大半力量都灌注進了這七根象征著七宗罪的鎖鏈當中。

完成了這一切後,他疲憊地笑著,邀功一般對沙利葉揚起笑臉,“好了。”

沙利葉唇角笑容淡淡,“十分感謝。”

隻是讓烏列爾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句話響起的下一刻,窸窸窣窣的響動就傳入耳中,那些被反複傾注了力量的鎖鏈變瞬間如同失去了彈性的綁帶一般脫落在地。

一旁的拉斐爾瞬間反應過來,剛從虛空中召喚出長劍,就被浩瀚狠戾的力量壓倒在地,仿佛一隻任人宰割的白鴿。

烏列爾僵硬地抬起頭。

沙利葉站了起來,仿佛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垂著眼眸,冰冷美麗的銀眸覆著一層陰翳,正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他的周身纏繞著地獄惡魔那種森冷的力量,聲音也不如剛剛那般溫柔,一字一頓地說,

“烏列爾,我不想對你動手,你自己來做。”

他命令烏列爾拿著這些鎖鏈,親手將自己和拉斐爾綁起來。

金紅色的血液變成了雲霧,環繞在沙利葉周身。

烏列爾已經完全被這一係列變化震懾住了,他和倒在地上站不起來的拉斐爾麵麵相覷,隻知道,他們可能暫時無法回應神的召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