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深處傳來一陣玻璃容器破裂的聲音。

唐念抬起頭走過去,“怎麽了?”

一團小東西從玻璃房內往外爬,“啪”的一聲貼在窗口上,急切的探頭探腦。

唐念好奇地湊近,“L,這不是你嗎?”

剛將手伸過去,就聽到一聲,“不要摸。”

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L掌心皮膚滾燙,又說了一句,“不能摸。”

唐念有些驚訝,拉過他的手掌貼了貼,“怎麽這麽燙?”

隨後發現L的眼下和耳尖也泛著詭異的紅。

“你怎麽了嗎?”她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擔憂,“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男人垂了垂眼睛,再抬起頭時,眼裏隱約透著點委屈。

可嘴唇動了動,什麽都沒說出來。

等一套情緒消化下來,他緊繃的說,“我沒事。”

然後認真地承諾,“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的。”

唐念定定的看著他。

看到L有些緊張了,才感受到她輕輕摸了摸自己的頭,有些癢。他眯起眼,忍不住彎下腰。

“可以呀。”人類的聲音柔和,“怎麽那麽著急,沒關係的。”

被她摸一下很幸福,疲憊的身軀又充滿能量。

研究室的外門被人敲了敲。

助理實驗員站在外麵,不知道要不要進來。

“潘教授,和女朋友在忙?”

平日裏高不可攀的潘教授正彎著高大的身軀,在瘦弱的女朋友麵前匍匐著,被她輕輕摸著頭。

與形象格外不符的場景令人浮想聯翩,原來潘教授戀愛中是這樣的,這個動作是在撒嬌嗎?

聞聲L站直身體,轉過頭時眼瞳已經變成挑不出錯誤的黑色,溫和地問,“有事嗎?”

潘教授最近高嶺之花的人設崩了,但是脾氣卻好了很多的樣子。

助理實驗員提醒,“要開會了,二層有全樓層總總長會議。”

L微微斂著眉。

唐念推了他,“去吧,正好我去找個人。”

“你找誰?”他頓時緊張起來。

“……”唐念哭笑不得,“不是你想的那種。”然後趴在他耳邊說,“就上一次你見到過的那個女酒保。”

是她。

L鬆了口氣,溫和地叮囑,“不要喝酒。”

助理實驗員眼神不知道該往哪飄,尷尬的轉身背過去。

一小團東西滑進入唐念手裏。

淡淡的藍色,一塊小果凍。

“帶著它一起。”

頓了頓,L又認真的說,“不要喝酒,要喝的話我陪你喝。”

送唐念離開後,他跟著助理實驗員一起去參加會議。

那群人一天到晚製造災難,不久前死了一部分,現在排查一遍沒有找到危險源,又開始製造動靜了。

負二十三層的病原體被帶了上來,進入同一部電梯,進入會議室後,裏麵正在激烈的爭執。

一群前身從事科研與軍備的總長圍坐在一張長方形的會議桌旁。服裝早已從傳統的實驗室白大褂變成了商務三件套。

他們穿著考究的西裝,打著領帶,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舉手投足間露出野心家的蓄勢待發。

桌上擺放著一遝遝資料和報告,有些人正在用投影快速地描述著什麽。

口口聲聲談論著崇高的議題,卻在極力保證自己的地位和影響力不受侵害。用冠冕堂皇的借口為自己的不道德行為辯護。

空氣中彌漫著咖啡和皮革的味道,看到L進來,會議室短暫的安靜了一下,很快又陷入激烈的爭執

大家都在努力闡述自己的觀點,沒有人傾聽他人的意見。

負二十三層的病原體拿上來後,全會議室的人都圍在病原體旁。

“從實物也可以推斷出,它們的變化很奇怪。”

“對鎮靜劑的反應……”

“……最新的實驗試劑,合成的時候一切正常,可注射給活體後沒有任何異變。”

“我們重新提取了送下去的那批試劑,這次發現無菌箱裏的注射劑全是再普通不過的葡萄糖注射液!”

“葡萄糖注射液平時都在哪保存?”

“負二十六層,一個星期前剛焚燒過,還沒恢複使用。”

L沉默的想,不如把大腦拿出來做點有意義的事

“潘教授。”

對麵的人一直在看他,發現他心不在焉,於是忍不住出聲喊他。

“潘教授不發表一下想法嗎?”

這一聲下去,許多人都看向他,會議室短暫的達到了某種平衡。

距離他最近的男人忽然發現,潘煜的臉色比平時要白出許多,皮膚也變好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觀察著這位負責活體實驗和基因改造技術的教授,忽然問,

“小潘,你今天,怎麽這麽白?”

男人正在摘掉眼鏡,清瘦的手背下繃起淡青色的經絡。

坐在會議室裏的人都警惕起來。

他們知道潘煜的雙眼具有催眠的能力,不容小覷,摘眼鏡是十分危險的動作……但房間裏有監控,這一層外麵全是強悍的雇傭兵,催眠術並不能鬧出什麽風浪。

隻見潘煜慢條斯理地擦了擦鏡片。

抬起頭。

“不好意思。”

他語速很慢,也很有禮貌。

“我需要你們幫我一個忙,不然我的女朋友就要對我失望了。”

.

唐念又一次來到那家餐廳。

秦嬌看見她時表情不自然的抽了一下,壓低聲音,用隻能她們兩個聽見的音量問,“你又來幹什麽?你坐的這個桌子有最低消費,冷凍的事情不用勸……”

唐念拿出手裏的卡片,“沒關係,潘煜已經把他的卡給我了。”

秦嬌眼睛睜大,“他直接把卡都給你了?”

隨即露出標注的客服笑,把菜單放到她麵前,“這位客人,請看一下菜單,今日特色菜是芝士焗蝸牛和紅酒雞肝,另外……你這桌的績效算在我頭上,你點多少我就能拿多少抽成。”

唐念將卡片放在桌子上,“這張卡的貢獻點花不完,我們可以替他花一花。”

“我們……”秦嬌哽住,說話都有些結巴,“你就是你,怎麽還我們,難道還包括我嗎?”

唐念拉過她的手腕,在她的通訊器上緩慢操作著,動作不太嫻熟,是最近才搞明白的。

幾分鍾過後,秦嬌聽到“叮”的一聲。

“這些你這兩天快點用,盡量用完,如果還有時間的話,我會再給你轉一點。”

秦嬌看了一眼表盤上的數字,差點給她跪下。

她現在是真的哽咽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親姐。”

唐念卻問,“你是不是還有一個妹妹?”

“我有啊,我以前就跟你說過。”秦嬌愣了愣,眼睛睜大,“你想起來了?”

唐念點頭,“隻是一部分。”

但她的神情很嚴肅,“你的妹妹,是不是叫秦衣?”

“我以前跟你說過她的名字嗎?”秦嬌顯得更疑惑。

卻發現唐念愣住了,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伸手在她眼前晃一晃,“你怎麽了?”

“沒事,我……”唐念良久說不出來話,最後將頭低下,隨便點了幾道菜,“我們坐下一起吃吧,我有些事要跟你說。”

……

她們下去了一趟,約好上來的時間。

唐念讓秦嬌收拾一下行李,她上去找L給她開通權限,讓秦嬌住到上麵來。

電梯裏有許多人,肩膀挨著肩膀,越往上,電梯裏的人下去的越多,很快便隻剩下她自己。

唐念點的是負三層,電梯卻停在負二層。

叮的一聲,金屬門自動向兩側打開。

無論怎麽點操作麵板都沒有反應。

這一層建築物高級,街道幹淨,是高級總長的休息區,平時每隔一段距離就有雇傭兵把手。

今天卻格外安靜,一道人影都看不見。

唐念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出去。

口袋裏那團小東西忽然顫顫巍巍的,“啪嗒”一聲滑落在地,沿著某個方向飛快湧去。

“別走!”

唐念剛踏出一步,一直沒有反應的電梯門在背後合上了。

她在一幢幢精致的小樓間追逐著,很快便來到了一幢方形建築前,小東西頂開門,飛快滑了進去。

整幢房子窗明幾淨,外麵是全金屬打造,像是科研活動的展示廳。

場館裏格外安靜,安靜的讓人有些不安。

找了一會兒,發現小東西停在樓梯口,透明的身體向上攀爬,似乎打算上樓。

唐念走上前,一把將它抓在手心。

“你跑什麽!”

果凍身體發紅,已經變成淡紫色,纏著她的手指輕輕蹭了蹭。

正往外走著,不遠處響起腳步聲。

有人從樓上下來了。

唐念抬頭看去,是一張陌生麵孔。

沒有見過,正直直朝她走來。

她抓起果凍藏到口袋裏,心生不安,轉身往外走。

那人卻喊住她,“別走。”

一幅認識她的樣子。

“不好意思,你是哪位?”唐念停住步伐,禮貌地問,“你認識我嗎?”

誰知男人走到她麵前後的第一個動作,竟然是要摸她的臉。

這是什麽流氓行為?

“我現在是四層建築師……”

話音未落,唐念已經轉身往外逃跑。

剛衝出大門就傻了眼。

上一秒還空**安靜的街道忽然湧出了許多人,全部直勾勾地盯著她。

有的穿著西裝,有的穿著製服,有的是雇傭兵的模樣。

此刻全部都將頭轉到唐念的方向,無數顆頭顱隨著她的位置轉動。

沒有比這個場景更恐怖的畫麵了。

唐念心髒突地一跳,頭皮發麻,將手裏的果凍緊緊攥住,往後退。

身後的男人已經走出玻璃門,一隻手快要摸上她的頭發,眼神還帶著不解。

“你跑什麽?”

你說我跑什麽!

唐念驚得心跳都漏了一拍,眼角餘光瞥見旁邊聽停著一輛清潔車,轉身跨了上去。

眼下的場景仿佛喪屍圍城,整條街就剩下唐念一個活人,視線範圍內所有人都在朝她逼近。

他們用同一種表情,同樣略帶困惑和不解地看著她,異口同聲地問,“你要去哪裏?”

這一刻,唐念的眼淚都要掉下來。

手裏的果凍正歡快地蠕動,不知道在興奮什麽,整個小小的身體都泛著滾燙的紅。

它看起來興奮極了,隨時都要爬出清潔車。

這種工具車行駛速度緩慢,那些人就在背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不急不躁的樣子,像在看一直關在貓別墅裏跳腳的貓,時不時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路上每隔十米就安裝了一個的廣播喇叭,也忽然響起。

裏麵傳來陌生的嗓音,“不要走可以嗎?從那輛車上下來。”

不可以!

唐念頭皮都要炸開。

抬頭朝旁邊看過去,那個被撞得扭曲變形的人體,正以一個十分古怪的姿勢從地上站起來,手腳和脖頸以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扭轉,頭顱向後轉動180度,麵朝唐念的方向,憂鬱地說,“不要走,我不想你走。”

他有些不解,流著血的麵孔上露出討好的笑容,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你怎麽又要走?是我哪裏做的不對嗎?”

“啊!”

唐念驚叫一聲。

鬼啊!

她趴在方向盤上,反鎖住門,將手裏的果凍掏出來,“貓貓貓貓貓貓……”

可是小果凍瞬間反水,將門鎖啪的一聲打開。

門外還有無數個這樣的人,黑壓壓地朝她靠近。

“吱扭”一聲,車門被人從外麵拉開。

唐念絕望了。

她揣起果凍,轉身從另一側車門跳下去,一路飛快地奔跑著,心髒突突地跳。

不要發病、不要發病……

遠遠的看到電梯,她衝過去,用力按了幾下按鈕,雙腿發軟。

“叮”的一聲,電梯門在眼前打開,一個男人朝她走來。

“不要走。”

他的眼神悲傷,帶著懵懂和不解。

“沒有喝酒。”

淡淡的消毒水味靠近。

唐念顫抖的眼皮僵住。

最近幾天,泡在實驗室的L身上一直是這個味道。

她抬起頭。

看到僅在咫尺的人微微皺著眉,臉孔正在緩慢變幻,像融化的橡皮泥。

不久後就變成熟悉的模樣。

“……是你?”

“是我啊。”

L慢吞吞的說,“你剛剛怎麽不理我?”

“……”唐念閉了閉眼。

那團泛著紫的果凍蠕動著,挪到L的手指上,很快消失在他的身體裏。

唐念伸手摸了下他的額頭,果不其然,像發了高燒一樣。

“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撫摸著L的頭,皺眉,“怎麽身上著這麽燙?”

他沒說話,身體和麵容都變回唐念熟悉的模樣,擠上電梯,強行將高大的身軀蜷縮在她懷裏。

“我沒事。”

“這怎麽會是沒事?”唐念看了眼窗外,嘴角抽搐,“這裏的這些……這些你,是怎麽回事?”

“……那些也沒事,很快就好了。”

男人抱住她的腰,聲音帶著微微的祈求,“我想抱一下。”

不久後,感覺到人類摸了摸他的背。

接著抱住了他的肩膀。

很難受。

快要失控。

吞沒太多,要壓不住了。

但是不能讓她失望。

所以他緩慢平靜下來。

“沒事吧?很難受嗎?”

她擔憂地問。

“沒事。”L有點緊張,握著她的手腕,將臉頰貼在她的掌心,“我真的沒事,你不要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