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雇傭兵湧了上來,暴力驅散圍觀的人,在他們靠近之前,一串閃爍的電花如同被點燃的煙火,迅速繞著地麵炸開。
人群嗡一下散開,距離最近的秦嬌也尖叫一聲往後退,不遠處那個巨大的塔樓發出劇烈的爆破聲,隨即停止運轉,連綠色的應急燈都消失黯淡,像是電路燒毀了。
混亂的局麵陷入黑暗中,被迫僵持,直到三個小時後,樓上才姍姍來遲幾個研究員,草率地檢修一下,鳴槍維持秩序。
這裏是負七十層,不是負七層,大多數人都自生自滅,哪怕這一層燃燒焚毀了,樓上的人也不會抬一下眼皮。
地下世界的外層,是巨大的金屬結構防禦網。
在人類無法到達的機械建構外,唐念被人輕輕放下。
身旁的男人戴著一副銀邊金屬框眼鏡,手搭在唐念肩膀旁的鋼架上,輪廓清雋,麵容隱沒在陰影中。
潘煜?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唐念聞到一股濃鬱的酒香。
隨即,她否認了這個名字。
不對,不是潘煜。
雙眼逐漸適應光線,唐念的目光凝在那人蒼白的臉上,過度細膩的皮膚,像是雕刻成人形的玉。
一貫斯文的銀絲框眼鏡滑落在鼻梁上,鬆鬆垮垮的,帶著一些莫名的散漫。
他醉了,撐著金屬架,單膝跪在唐念麵前。
鏡片後的眼睛泛著藍,看向她的目光很深情。
唐念感覺自己也快醉了。
她問,“你是不是把那些酒都喝了?”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聲。
唐念又問,“我不是不讓你喝嗎?讓你吐掉。”
他先是靜默片刻,隨後明白了她在想什麽,輕笑一聲,嗓音輕輕地說,“我錯了。”
他身體壓得更低,不自覺親近,“你認出我了。”
換了一副殼子,就變得有些陌生。
這是唐念第一次在他麵前時,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她感覺自己的眼眶在發熱,那是一種本能的、無法控製的反應,鼻尖也開始發酸,洶湧灌入的情緒,一下子沒辦法消化。
怪不得久別重逢的故事總讓人想哭。
好像這一眼跨過遊戲裏的十二年。
在現實中也度過了不短的時間。
原來是他。
原來她那麽早以前就認識他。
他曾經是唐念最放心不下的,因為真心對待過所以被強製洗去記憶的存在。
唐念張開嘴,問他,“你之前是在等我嗎?”
在那個棚戶,在她離開的那十年。
他一直沒走,因為那是她最後出現過的地方。
L不知道她全都記起來了,等她總是沒錯的,他習慣等她。
L握住了她的手腕,皮膚滾燙。
他的身體在發熱。
過分漂亮的手指研磨她的皮膚,垂著頭,緩慢靠近,索要今日份的親密。
“今天我聽話。”
淡淡的酒氣籠罩了唐念。
他說,“想親的。”
唐念抬手摘掉了那副欲落不落的眼鏡,L閉上眼,下巴輕輕抬著,唇瓣微張。
在他充滿期待的表情下,唐念抱住了他。
“我想起來了。”
他的身體明顯僵住。
想起什麽了?
他感受到人類柔軟的手穿梭過他的發絲,輕輕撫摸著他,兩個人貼得越來越近,她幾乎整個壓在他身上,還越抱越緊。
她第一次這樣抱他,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你怎麽能等那麽久?”
語氣中帶了點責備,卻格外溫柔,“你是傻子嗎?自己去找點事情做啊,這麽多年遊山玩水不好嗎?你又不怕病毒。”
唐念離開遊戲的時間,於現實世界生活而言,最多不過一兩個月。
她的身邊有人陪伴,有學要上,有事情要做。
對他而言,就沒那麽簡單了。
就像一時好心隨手救下的流浪狗,得到了溫暖之後便想成百上千倍的返還,他不敢輕易離開,也不願意離開,他總是等在那間破敗的窗戶前。
那些被拯救的流浪生物總是很擔心自己再一次被遺棄,他們行為乖巧,雙眼卻透著渴望,想要汲取溫暖,依戀為數不多的善意。
被再一次丟開之後也不敢離開,哪怕被戲耍了依舊貪圖那份溫暖。
他好像沒有什麽時間概念,總覺得唐念會來。
所以就一直等。
刮風,下雨,雷暴,山洪,地震。
他被碎石塵土掩埋,又被暴雨衝刷,始終站在那個棚戶前。
偶爾也會去她最後感染死去時背靠著的那棵樹下,在這兩地之間徘徊,每天都有固定的時間。
他遲疑又笨拙地等待,因為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來,十二年前也是,兩年前也是,現在也是。
她不來,他就會一直等下去。
“笨死了。”
唐念說著嫌棄的話,卻將他抱得更緊。
L也抱著她,不敢像她一樣用力,害怕把她弄疼,隻能細細地環著她的肩,讓她的頭可以埋在自己的懷裏,舒服地貼在他的脖頸上,一動不動。
這裏並不是個適合敘舊的好地方。
L將唐念輕而易舉地抱在懷裏,帶著她攀上負三層。
他們沒有走電梯,而是用一種更為新奇驚悚的方式。
唐念一直深深埋著頭不敢往下看,心髒病人怎麽能受這種刺激,幸虧這裏是地下,視線足夠昏暗。
也幸虧她沒有恐高症。
公寓樓的門是帶密碼鎖的,唐念被L抱在懷裏,還沒來得及伸出手,就見一串電花竄上電子控製屏,緊接著,聽見門鎖“滴”的一聲後自動彈開。
這樣也行?
“你剛剛在做什麽?”
L沒有回答,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唐念頓時不滿起來。
哪有貓摸主人頭的?
他把她放在沙發上,然後直起身開始鬆領帶。
唐念這才發現他穿的還是潘煜的衣服,這讓她忽然警惕起來,“你怎麽變成了這樣?潘煜呢?”
L沉默了一下,眼神往旁邊看。
往往他逃避某個問題,或是做了心虛的事情之後,就會這樣眼神閃躲。
喝了酒後的L一如既往不會隱藏。
唐念頓時緊張了,“潘煜呢?他可是我的任務……”
L打斷她,“你怎麽知道我是不我?”
多麽哲學的問題。
“我當然能認出你。”唐念需要微微揚起下巴,才能和他對視,“隻要沒有人剝奪我的記憶,我就能認出你。”
“嗯。”
他點頭,嘴角微微向上抬,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
這樣的貓好奇怪,唐念不適應。
“我醉了。”他緩慢地說,“你今天一直在灌我酒,把我灌醉了,怎麽辦?”
“誰灌了,我讓你吐掉。”
L不接話,唇角抬著,還在笑,斯文又矜持。
過度白皙的皮膚讓他呈現出一種非人的冰冷感,慢條斯理的蹲在唐念身前,單膝觸著地,將自己擺在低位,仰頭看她。
“我醉了,念念。”
唐念艱難地移開了目光,感覺自己臉頰在發燙。
“多喝熱水。”她脫口而出。
他又動了,將鬆開的領帶扯開扔向一旁,開始緩慢地解自己的手表,修長的指尖一挑,袖扣也開了兩顆。
眼看他又開始鬆衣領,唐念坐不住,“你幹什麽?”
他抬眼,深邃的眸光讓她莫名有些緊張。
L又用那種很輕的,令人耳朵微微發麻的聲音說,“我知道的,你們人類一般到了這種時候,都會這樣做。”
“會怎樣做?”
“我醉了。”他聲音柔軟,眼神帶著令人無法拒絕的請求,“人類在醉了之後,可以做快樂的事。”
“……”唐念真誠地問,“你從哪知道的?”
“可不可以?”他從地毯上站起來,將摘下的手表扔在桌子上,發出哢嗒一聲脆響。
他俯下身,靠近唐念,眼尾的皮膚正在緩慢泛紅,耳尖也是紅的,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盯著她,伸手緩緩摸上唐念的臉。
修長的手指有些涼意,扣住她的後頸。
“我想親吻,你親我。”
要命,貓喝了酒,變成醉酒燒貓。
“你說我聽話就會吻我,你那天吻了我好久,我還想要那天的那種親吻。”
唐念伸手捂住他的嘴,“夠了,不要再說了。”
“好。”他按住她的手心,嗯了一聲,輕輕吻在他的手心,“聽你的。”
那串濕漉漉的吻順著手心繼續向上,來到手腕內側,他閉著眼親吻,呼吸溫熱,順著胳膊吻到肩膀,再來到脖頸,“這樣做對嗎?念念。”
這就是**裸的勾引了。
貓變得不像貓。
隻有紅透的耳尖透出熟悉的氣息。
他仍舊羞赧,親吻帶著討好,有意博她的歡心。
唐念張張唇,如鯁在喉。
養貓可不是這樣養的。
他從燒貓變成燒貓2.0了。
濃鬱的酒香繼續揮發。
讓人眩暈。
L很專注,很仔細,不知親了她多久,唇瓣親.密交.纏的時候,辛辣的酒液被喂了進來。
那些無法分解的酒精藏在他的身體裏,全是唐念灌進去的,現在又被他灌了回來。
猝不及防,緋紅順著她耳尖一直蔓延至全身,唐念整個人像是快要燒起來。
怎麽會這樣?
“衣服是幹淨的。”他向唐念解釋,“是我新拿的,檢查過,很幹淨。”
在她慌張的眼神中,L開始慢條斯理的襯衣紐扣。
“哢噠”,金屬腰帶扣也彈開。
好像在預示著一些糟糕的事情要發生了。
“這個人類的記憶告訴我,女性總喜歡裝扮得體的男性,我現在看起來得體嗎?”
得體嗎?
唐念看過去。
男人上半身的領口開了兩顆扣子,依稀可以看見白皙的胸膛,下半身褲子雖然還穿在身上,但是情況已經沒辦法看了,屬於再看就不禮貌的程度。
唐念眼睛濕潤,“你一點都不得體。”
“怎麽會呢?你再看一看我。”他抓住唐念的手,被他親得濕漉漉的那隻手,帶著她往下探,額頭壓在她肩膀上,開始喘息。
“念念。”
他的眼睛再一次潮濕了,又開始流淚。
即便換了一副軀殼,仍然喜歡流淚,睫毛像過了水的白羽,發絲緩慢變成冷淡稀有的藍色,眼瞳也是晶瑩剔透的藍綠。
低啞的聲音中夾雜著不規律的喘息,讓人聽一聲耳朵就要燃燒起來。
唐念七昏八素,大腦也眩暈。
唐念又問,“……潘煜呢?他沒有死吧?”
背部的肌肉微微**,他顫顫巍巍仰起頭,忽然用力抓住她。
“嘶……”唐念聲音變調,“你幹嘛?不怕廢了啊?”
“為什麽總是提到他?”他的語氣帶著深深的怨念,“這幾天,你一直找他。”
唐念用力掙紮一下,被他更緊地握住。
“不要再提他了,好不好?”L轉而又變成溫順的模樣,聲音輕軟的討好,“你想要什麽樣的,我都可以滿足你,你還喜歡什麽樣?你告訴我,我會變成你喜歡的樣子,不要找他了。”
他彎下腰,冰涼的發絲蹭過唐念的膝蓋。
氣息隱沒在暗處。
“這樣,你喜不喜歡?”
直覺告訴唐念,潘煜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已經沒了。
但是遊戲係統給她的任務是協助潘煜。
這還做什麽任務?
一滴淚順著眼角滑下來,沒入發絲。
唐念瞳孔無法聚焦,聲音都有些破碎,“……不是我要找他,是他、他的任務跟他有關。”
“嗯,知道了。”L的手覆蓋在她手背上,那裏很快起了一層水霧,不是汗。
“不要找他了,以後我是潘煜,你來找我。”
還能這樣嗎?
唐念看著天花板。
她的腳踝踩在L的肩膀上,身體沒有力氣。
L是潘煜?
腦海裏好像沒有警告聲,也沒有係統跳出來判定遊戲任務失敗。
該不會行得通吧?
隻說協助原住民Prof. Pan推進基因實驗,沒有說L扮演的原住民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