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背後有什麽東西滴落,細微的聲響並沒有引起唐念的注意。

如果她這時抬頭,將會看到頭頂的通風管道,看似嚴密無瑕的玻璃與精鋼縫隙,密封門的橡膠邊緣。

細密如煙霧的淡藍色物質從四麵八方湧出,正朝這間實驗室匯聚而來。

唐念隻顧著一把將玻璃上的小果凍抓下來,卡在手心裏翻來覆去揉捏。

晶瑩剔透的,像是某種解壓玩具,被捏了幾下就沒了脾氣,完全呈現出柔軟而順服的姿態,乖乖地舒展著身體趴在唐念掌心上。

冰冰涼涼的一團,超級可愛的樣子。

唐念毫不留情地將嬌嫩的小東西捏成各種形狀。太可愛了,幾乎要把她可愛暈了,大腦昏昏沉沉的,像喝了假酒一樣。

她終於理解了那種看見可愛小狗就不能自已的人類,軟到這種程度真的有點犯規。

果凍小狗在搓揉中發出細細軟軟的聲音。

它竟然在叫。

唐念湊近去聽,聲音小小的,真的是它。

“小東西,你的發聲係統在哪裏?”

好神奇的構造。

唐念像第一次獲得了稱心如意玩具的孩子,滿眼都是新奇。

天花板上,流體迅速匯聚在一起,無聲無息越來越多。

啪嗒、啪嗒……

某一滴搖曳著,掉到了門前的人類身上。

“什麽東西。”唐念摸了下臉頰,仰頭,“漏水了?”

終於看到了凝固汪洋一般的藍色天花板。

在唐念的注視下,延伸出修長的四肢,變成了人形,落到地上。

可愛果凍夢中情狗,變成了一個陶瓷般漂亮的年輕男人。

他看起來長大了一些,褪去了兩分青澀。

掀開微翹的眼睫,兩顆玻璃珠子似的淡藍色瞳孔像隨時會掉下淚珠。鼻尖精致,皮膚白皙得讓人聯想到牛奶,嘴唇微微抿著,呈現出極淺的淡粉色。

非常的可憐的樣子。

正無聲地看著她。

“你是……”

手中那一小團柔軟的小東西也從指縫間滲下去,眨眼之間變成了**,朝著那個年輕男人的方向湧去。

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

唐念愣住了。

狗怎麽變成貓了?

對方神色哀傷,嘴唇發白。

唐念朝他投去的目光似乎讓他感到害怕,對原形的不自信讓他呈現出逃避的姿態,往後退了一些,身體隱沒在光線夾角的昏暗處。

“貓.……貓貓?”

太驚訝了,以至於反應不過來。

怪不得他叫貓貓,原來還真是自己養的一隻小貓。

唐念胡思亂想……可她之前不都喊他小狗嗎?

貓貓就是果凍,那貓貓還會將病毒傳染到她身上嗎?唐念搓了搓手指,冰冰涼涼的感覺還在。她眷戀著從手中流逝的冰涼舒適,忍不住想要將它重新抓回手裏。

不知道他的身體,是否像果凍一樣冰涼?

聯想到這裏,她感覺自己變得更燙了。

“原來我們那麽早以前就見過嗎?”

唐念朝他走去。

盡管動作已經放得很輕,對方還是忍不住後退半步。他下意識遮住自己的臉,無法忘記唐念曾經表現出的對他原型的恐懼和厭惡。

可現在,她又換了一種態度。

讓他分不清到底她是討厭還是……喜歡。

唐念的腳步因眩暈而踉蹌不穩,模糊的視線中隻能看到不住後退的青年,他的閃躲令她感到焦慮,原本就不多的耐心全無。

她一把抓住對方清瘦的手腕,腿一軟朝他撲了過去,倒下的瞬間被人慌張地摟進懷裏,緊密相貼。

頓時,陶瓷般的肌膚開始透明起來,對方整個人都變得晶瑩剔透。

與唐念記憶裏的果凍小狗漸漸融合起來。

“原來你就是病原體嗎?”

男人身上冰冰涼涼的,貼著她過度發熱的皮膚,中和了那種詭異曖昧的狂熱。

唐念舒適的輕歎一聲,隨即將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身體完全癱軟。

即使一開始表現出抗拒,可被抓住之後,他又立即變得乖乖的。

半推半就,沒有反抗的意思。

唐念無疑要把他逼瘋了。

一邊痛苦自卑,一邊又緊張興奮到不能自己。

她的皮膚很燙,胡亂地哼著,嘴裏不知道在嘟囔些什麽,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臉頰貼著他的鎖骨不停亂蹭,將他那層由身體一部分變換而成的衣物地蹭得淩亂,鬆鬆垮垮地往下扯,轉而更親密地貼在他的脖頸上,發出一聲喟歎。

“真乖……”

唐念輕輕歎息,“你身上涼涼的,好舒服……”

他再也站不穩。

貼著牆壁下滑,手軟腳軟。兩個人癱倒在地上,他被半推半就地壓在地板上,仰頭無神地看著天花板。

整個房間被鍍上了一層濃鬱瑰麗的藍色,像蓋了一層膜,隔離掉攝像頭和監視器。

將他和人類完全包裹進私密的空間。

這個壞人類,接連傷害又拋棄他,不告而別。每次都是這樣,反反複複,像踢開路邊的石子一樣丟掉他。

……可被她抱著還是讓他感覺到無與倫比的幸福。

她的體溫傳遞到身上,讓他覺得溫暖,原本已經失望麻木的任由人類分割,可與她重逢的這一刻,他還是心軟了。

什麽都不在乎了。

連生氣都忘記。

渾渾噩噩中,唐念又開始不老實起來,她的掌心透出若隱若現的黑色羽毛輪廓,手在年輕的男人腰身上輕輕揉捏,像極了不久前搓揉小果凍時的樣子。

盡管動作已經刻意放輕,他還是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顫抖緊張的模樣讓唐念心生憐愛。

他抬起頭,近在咫尺的淡藍色眼眸濕漉漉的。

怎麽摸一下都反應這麽大,好敏感啊。

唐念支起上身,剛分開一點,那個不久前還滿眼控訴的人又主動貼上來,手壓在唐念後背,急切地依偎上來,鼻尖輕輕磨蹭她的臉,一絲一毫都不願意與她分開。

所以,他好像很喜歡唐念這樣對他呢。

衣物與他的皮膚一樣,擁有同樣的觸感,能感覺到屬於人類的手在輕輕撫摸著他的脊骨,漸漸向下滑,撩開他高度擬態的上衣鑽進皮膚裏,任意揉捏著。

白如陶瓷的皮膚在她的為所欲為下留下一道道痕跡,這是擬態人體角質層和毛細血管破裂時的反應。

“好可愛啊,貓貓……”

她在他耳邊說甜言蜜語,哄騙他更加百依百順,“乖乖的,我的夢中情小貓……”

“你還會走嗎?”

手腕忽然被握住,男人喉結滾動,顫聲問。

眼睫像過了水的羽毛,一縷一縷粘在一起,看起來都要哭了,好可憐。

唐念不滿被牽製,掙紮了一下,重新貼上他冰涼的身軀。

“還會嗎?”他順從了她的動作,卻堅持想要一個答案,“像上次一樣?”

唐念貼著他誇獎,“涼涼的,好舒服。”

毫無瑕疵的皮膚上留下紅痕,果然很美。

“能不能告訴我。”

某一時刻,臉頰濕了一下。

唐念茫然地抬手,摸到臉上的水珠,有些疑惑。

他流淚了?

抬起頭才發現,他臉上都是淚水。

原來是他哭了嗎?

他竟然哭了。

漂亮的眼瞳像被打濕的玻璃珠子,晶瑩剔透,哭起來的樣子格外賞心悅目。

“不知道。”

唐念捏住對方消瘦漂亮的下巴,手指輕輕摩擦過細膩的肌膚,貼近他的臉。

仔細觀察這雙淚眼婆娑的漂亮眼睛。

“我真的不知道,我沒辦法,貓貓,你相信我,我一點也不想離開。”

好委屈的樣子,唐念一眨不眨盯著他看。

要死了,怎麽哭起來也這麽可愛。

她抬手,抹去了他眼睫上的水滴。

可那些眼淚卻越掉越多,他的嘴唇漸漸抿緊。

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下墜。

擦都擦不完。

唐念不擦了。

生氣也很可愛,流眼淚也很可愛,這就是養貓的心情嗎?

他的臉上寫著委屈和崩潰,好可憐的小貓。

“都是被逼的。”她一邊欣賞,一邊解釋,“我控製不了……來這裏也是,離開這裏也是。”

“誰在控製你?”

他頓時嚴肅起來。

睫尖掛著晶瑩的水珠。

唐念動了動唇,有些失神,“……一個壞東西。”

手下不小心用了力氣,在高度擬人的肌膚上按出紅痕,一抹薔薇色浮現在他的鎖骨上。

太漂亮了,所以想要在這具身體上留下淩虐過的痕跡。

唐念心裏一驚,不解於自己忽然出現的施虐與惡劣,據說看到可愛的東西就忍不住想欺負一下,這是一種叫可愛侵略性的心理防禦機製,用來保護自己不被可愛的小東西可愛死。

唐念的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

抱著他,撫.摸他,靠近他的胸膛。

臉頰貼上他的皮膚。

小東西看起來咬著嘴唇一副欲拒還迎的樣子,實際上很喜歡唐念這樣哄他摸他。

看透了。

“貓貓,乖貓貓,以後跟我一起回現實,給你買漂亮的貓窩。”

他太像個柔軟而精致的等身玩具,聽話又好欺負,哪怕非本意的拋棄過他兩次,他還是依戀而順從地等待著她。

就像家裏等待主人的小貓。

“現實……是哪裏?”

他又問,有些茫然的樣子。

“現實就是我生活的地方。”唐念盯著他的臉,下意識吞咽了一下,微微皺眉。

怎麽回事,好……餓?

“你生活在現實?”他立即說,“我要去,我跟你去。”

唐念胡亂地“嗯”了一聲,用力晃了晃頭。

怎麽回事?

怎麽會忽然這麽餓?好奇怪。

對方還在追問著她現實是什麽地方,應該怎麽過去,他們什麽時候出發,唐念的注意力卻漸漸抽離,她感覺到身體的空虛和饑餓越來越嚴重。

垂下眸,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年輕男人。

他眼尾還掛著沒有流幹淨的淚,頭發微微散亂,修長的身軀貼著地板,展現出絕對的順服與乖巧,仿佛無論唐念對他做什麽他都不會反抗,讓她忍不住想要一口咬在那張牛乳似的臉頰上。

好危險的情緒。

她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了自己好像有點不對勁。

這不可能是發燒的反應吧?

腦海清醒了一刻,她錯愕地看著兩個人糟糕至極的姿勢,如被人打了一棍。

“怎麽回事?我們怎麽……”

她匆匆往後退,扶著牆壁站起來,沸騰的血液在皮膚下隱隱躁動,隻是剛離他遠了一些,身體又一次開始發燙。

好熱。

她愈發往後退。

模糊之間聽到門外傳來了動靜。

有腳步聲?

唐念咬破嘴唇,換來片刻的清醒,說話聲音輕了點,伸手擦掉他睫毛上殘餘的淚珠,

“不要被他們發現你認出了我,抱歉貓貓,我來晚了一些,可以不要生我的氣嗎?”

轉過頭,才發現周遭的一切都被裹上了一層模糊不清的藍色物質,不出意外的話就是果凍的原形。

“外麵好像來人了。”

她又一次甩了甩頭,渾渾噩噩的,不清醒。

“他們進不來。”

貓貓想要握她的手,唐念卻迅速轉身往後退,一屁股倒在地上。

“我……我有點不太對,你怎麽……你能不能變回去?”

唐念站起來,往門口的方向走。她要先出去。

“我一會兒來找你……”

“不,不要!”

他害怕地抗拒著,對唐念不再抱有任何信任。淡藍色的物體從地上蔓延,頃刻纏住了她的腳踝。

糟透了。

唐念眼皮抽跳。

手心到全身都熱起來。

一定是缺氧了吧?

昏暗的房間被包裹在一片流動的藍色中,從裏麵看不見外麵,當然,外麵也看不見裏麵。

殘存的理智讓她並不那麽嚴肅地警告了想要靠近她的漂亮男人,“……離我遠一點,不要靠近我,哪怕我過去找你。”

可是底氣並不足,好像減肥的人麵對可口的甜點,嘴上說著拒絕,眼裏滿是渴求。

想要一點點冰冰涼涼的接觸,哪怕一點點。

他還是過來了。

因為唐念轉眼就對他說,“你過來。”

他很聽話,他從來沒辦法拒絕唐念。

被拉住肩膀時順從地彎下腰。

唐念仰頭吻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