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強迫自己不閃不躲地看著少年,嘴角的笑容的弧度僵硬。
少年眼神裏的羞怯和緊張緩慢褪去,他抬起頭,與她麵對麵。
兩個人一高一低,沉默地站在停止運行的手扶梯上,像一場無聲的對峙。
少年輕聲問,“要我去拿嗎?”
唐念點頭,“我先上去看看,一會兒你來五樓找我就好了。”
是這樣嗎?
她不是想把他支開嗎?
“我們能一起去嗎?”他的聲音不大,帶著某種祈求。
像是預感到要被主人拋棄的小貓,在不安的試探。
唐念略微遲疑。
這一瞬間的表情被正在注視著她的少年捕捉到。
他腳步微動,眼睛像一麵剔透的鏡子,倒映出她此刻緊張而心虛的笑容。
“你會騙我嗎?”少年問。
唐念微頓。
“我怎麽會……我們兩個已經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天了……”
遲緩的預期,比起回答,更像自言自語。
帶著某種自我懷疑的意味。
少年終於像妥協了一樣,垂下眼睛,不再與唐念對視。
和以往的無數次一樣避開她的視線。
“好,我去拿。”
留下這句話,少年轉身朝二樓露台走去。
唐念也一臉平靜地繼續向上走,等到少年的身影轉過拐角,她拿出對講機,打開屏幕,上麵顯示的數字仍然是之前的通訊頻道。
貓貓沒有傷害她,還給她食物,帶她來這個奇怪的,處處充滿詭異的地方。
但這不代表他本身是安全的。
就像浣熊很可愛,但並不妨礙它是狂犬病毒的自然宿主。
如果真如對講機裏的人類所說,貓貓是病原體,那麽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每一秒,唐念都會有不小心感染上病毒的可能性。
尤其是,她親眼見到過車裏那個變異的男人。
死相太難看了。
她覺得他很好,可自己還不想死。
感染與否,隻是0到1的概率
按下講話按鈕,唐念走到樓梯間,詢問,“能聽到我說話嗎?”
隻等待了幾秒,對講機另一頭的男人就回應了她,“能聽見,我在。”
就在好像一直在等待著唐念的消息一樣。
她佯裝有合作意願,“我要怎麽相信你說的?”
“光從外表來看,瞳色發色膚色,你應該就能看出他和人類的不同吧?”那人還算有耐心,“雖然不清楚你是怎麽在看到他的外形後還敢安心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但僅憑我們都是人類,正常情況下難道不該跟人類生活在一起嗎?”
不好意思,她還真沒跟人類一起生活過。
天使黑暗神精靈倒是有過一定經驗。
精靈還會做好吃的飯……想遠了。
唐念沉聲打斷,“你怎麽證明他是病原體。”
對講機那頭的人又沉默了幾秒。
“你曾經是那個實驗項目的觀察人員。”
對方歎了口氣,選擇不再回憶往昔,“你現在所在的位置是高度汙染區,人類的生存禁區,連隻螞蟻都會變異的程度,可你在那裏生活那麽久,見過變異生物嗎?”
唐念回憶了一番,除了生根在地上無法離開的變異植物,好像還真的沒再見過什麽動物。
可她和那幾個雇傭兵剛進入這個地方時,明明一下車就全軍覆沒了。
怎麽會讓她安然無恙那麽長時間?
“我們的無人機拍攝到你所在的建築物裏,有人類活動的蹤跡,但是那些人形生物據我們的觀察並不是人類本身,我們一致懷疑他們被某種東西操控了,比如寄生蟲,會控製宿體做出一些行為……而他們隻圍繞著你們活動,所以我們懷疑你身邊的病原體控製了他們的行動。”
這一點唐念承認,因為她已經看到那個早就死在車上的人又一次出現在了這裏。
這樣想想更可怕了,如果他是被貓貓操縱的,那麽是不是證明,這些人說的是真的?貓貓真的是病原體?
可是貓貓為什麽要操縱他們呢?
唐念猛然間想起自己在棚戶時跟貓貓說過的話。
她讓他帶自己來有人的地方,所以……他就造出來了這麽多人,陪她演一場戲?
如果是這樣,那他究竟是什麽?
“因為你身邊是病原體,所有變異病毒針劑最初都是從它血液裏稀釋出來的,所以變異的生物天然會對病原體產生畏懼……”
“為什麽要做變異病毒針劑?”她疑惑,“是你們的針劑帶來了變異病毒?”
這跟自殺有什麽區別。
一句質問,讓對麵的男人啞口無言。
很久後才找到聲音,“所有文明的進化都必不可少伴隨著無數嚐試與失敗。”
唐念隻覺得活該。
抽貓貓的血,實驗失敗病毒變異就喊他病原體。
“……不過不管你現在信不信我們,至少自己做好防護準備,總不會害到你的,對吧?”
“他本來就沒有害到我。”
“病毒是有潛伏期的,而且你沒有感染不代表不攜帶,你極有可能會變成中間傳播媒介。”
這句話倒是有道理。
唐念問,“那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還在那間商場裏,去尋找一下能不能找到藥店,將自己的皮膚盡可能的保護起來,找到防護麵罩戴好,不要與他有肢體接觸。我們這邊會繼續想辦法。”
“可你們為什麽要接近我?我並不認識你。”
“你那裏很危險,而且你已經開始害怕了,不是嗎?不然你不會再跟我聯係。”男人遊刃有餘,對唐念說,“D012,我認識你,你可能已經把我忘了。我們曾經在一個基地工作,我去找過你很多次。”
D012?
一個有些耳熟的編號。
可是這是她本來的身體。
她不應該在這個遊戲裏查無此人嗎?
“你認識我?”
“我當然認識你,十年前,我們一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