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貓不知道去了哪裏,他每天都行蹤詭異,唐念也沒有過問過。

周圍還有一些棚戶,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在附近走動,伸頭探索,想看看有沒有自己可以用的東西。

剛推開附近一間棚戶的房門走進去,就聽到一陣踉蹌的腳步聲,緊接著吱呀一聲,有人大力推開隔壁的門,什麽東西被打翻,發出零碎的聲響。

唐念從窗口看出去,遠遠地看到少年跑回去,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他這是怎麽了?

唐念又找了一會兒,一無所獲。

這些棚戶大概是曾經的貧民區,資源匱乏得可以。

她這會兒更好奇變異少年怎麽了。

唐念推開門,走進去。

門板發出吱呀一聲輕響,還沒等開口,房間裏的人已經回過頭。

她愣了愣。

變異少年很高,在逼仄的棚戶裏顯得有些不搭調。

比他身高更不搭調的,是他眼裏此刻含著的搖搖欲墜的水霧。

一副快要破碎的可憐模樣。

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唐念隻覺得,他哭起來真好看。

青澀的少年,像極了學校裏剛入校的大一學弟,會被掛到論壇裏津津樂道的漂亮長相。

寬肩細腰,唇色泛白,薄薄的眼皮有些發紅。

眼神很怪,直勾勾的盯著她。

像有情緒,是生氣,還是控訴?

跟她有關嗎?

為什麽會哭呢?

唐念疑惑的走近,他麵前站定。

他沒有像之前那樣逃跑,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她,睫毛過了水,變成一縷一縷的樣子。

好看的眉也蹙著,淡緋色的唇抿成一條線。

像一隻被壞人傷害過的可憐貓咪。

“你怎麽了?”

問出聲的同時,他不動了,身體在一寸寸緊繃。

好像唐念問出的這個問題很奇怪。

她越發好奇,看著少年抿唇裝蘑菇。

現在的喪屍都這麽情緒化嗎?

好新奇。

“你……認識我嗎?”

唐念心跳加快,忽然有了某種猜測,

“我們以前見過嗎?”

她的疑問對他產生了刺激,少年比她高出兩個頭還要多,卻沒有一絲威懾力,很青澀,也很好欺負的樣子,皺眉垂眸看著她。

羞恥和難過讓他眼裏起了一層又一層薄霧,似乎隻需要眨動睫毛就能順著蒼白漂亮的麵皮滑落,湖水藍的眼睛更加剔透晶瑩,浮現出一絲委屈。

委屈?

唐念愈發好奇了。

好奇怪的情緒。

生氣,憤怒,傷心,都是很正常的情緒。

但委屈?

隻會麵對著親近的人,才會委屈。

委屈卻又不離開,生氣也是軟弱無害的樣子,隻能抿著唇皺眉看著她,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控訴了。

唐念眼裏夾雜的好奇與笑意讓少年感到窘迫,他錯開身,在又一次被她刺痛之前走出房間。

可他沒辦法離開,他做不到遠離她,無比難堪於自己的不爭氣,不願意錯失好不容易才等待到的能和她親近的機會。

哪怕剛剛還以為她又一次離開,哪怕他很想要委屈地質問她去哪裏了。

他匆匆采摘完新鮮的漿果回來,胸腔裏的依戀情緒混合發酵,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推開門看到的卻是空****的房間,和丟在地上的花朵。

絕望與慌張同時淹沒了他,一向感知靈敏的他甚至沒在第一時間發現她就在隔壁。

是因為他抱了她嗎?惹她生氣了嗎?

她果然不喜歡他嗎?

是不是又想丟下他?

後來她就站在他麵前,他卻開不了口,甚至害怕說出這一切後讓她生氣。

為什麽呢?他在這裏等待了他十年,她卻連記都不記得。

他好難過。

心裏的委屈和不甘像滾雪球越來越大。

“又下雨了呢。”

身後傳來人類女性溫溫柔柔的聲音,隱約含著笑意。

他不抬頭看她,隻覺得全身都被細細密密的刺紮著,很難受。

灰藍色的頭發濺上了水珠,濕漉漉的,幾縷粘在臉上,狼狽又可憐。

唐念站在門內觀察他。

破舊到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衣服,正濕漉漉的貼在清瘦的軀體上,勾勒出少年人極其漂亮的肌肉線條,並不誇張卻格外好看,清瘦有力。

唐念的視線流連在他細瘦細瘦的腰身上多看了一會兒。

好可憐,都濕透了。

“進來啊,這是你家啊。”

沉默良久,少年忽然遞給她一包東西,快速別過眼,不敢看她。

像在鬧脾氣。

唐念打開,發現是貓貓又給了她一捧漿果。

流浪的貓貓狗狗報恩都是有原因的,不是被善意對待過,就是被投喂過。

可是唐念又不認識他,為什麽這隻小貓找到了她麵前來報恩呢?

她知道這些漿果已經被清洗過了,唐念坐在房間裏,知道有隻貓正透過門縫悄悄觀察她,十分給麵子的塞進嘴裏,幾口吞下去。

轉過頭對他說,“謝謝你的招待,我吃完了。”

少年倏然收了視線,轉過身背對她。

還在鬧別扭。

漿果吃不完就會爛掉,唐念將剩下的部分用葉子包好,扯下衣服上的係帶,纏繞在葉片外吊在通風窗口,嚐試著保存起來。

少年站在門外,安靜地看著她吊漿果,抿著唇的樣子有點低落,對於投喂唐念這件事簡直像有執念一樣。

應該會和希瓦納斯有共同語言。

相處下來,那隻看起來格外危險的變異生物,好像沒有一點攻擊性,也沒有要害她的意思。

還莫名其妙的像是要把她養起來。

她又開始好奇,“你為什麽不吃東西?你果然不是人類對吧?”

他肯定聽懂了,卻仍舊不理她。

還在下雨呢。

唐念猶豫了一下,大著膽子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酸雨對她的皮膚產生刺激,很快泛起了紅,少年沒有掙紮,被她輕而易舉的拽進了房間。

大概是腦海中的幻視影響了唐念的判斷,他在唐念眼中變得越來越像一隻貓。

不,也有點像小狗。

可憐兮兮的,不會叫的小狗。

“為什麽哭呢?”

唐念伸出手,勾著他的眼尾,輕輕抹過。

綿密纖長的睫毛一顫,掃在她指腹上,軟軟的,癢癢的。

“好可憐啊。”她輕聲喊,“貓貓。”

不會撒嬌的流浪貓,隻會用委屈的眼神看著她,什麽都不表達。

唐念打開他一直攥著的手心。

裏麵是一隻皺皺巴巴的,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的小花。

花瓣蜷縮著,枯萎了,是唐念丟在地上的,被人放在枕頭邊的那支花。

淡淡的橘黃,是藍色的相反色,也是他能看到的最溫暖的色彩。

“在委屈我把你的花丟了嗎?真抱歉。”

唐念真心實意的說,“我不知道你會傷心,都怪我,讓你不開心了。”

手指順著他垂在大腿旁的腕骨緩緩向上,輕輕碰著他的手心,唐念能感受到他驟然緊繃的身軀和不受控製顫抖起來的手指。

他對這種碰觸表現得很敏.感,卻沒有拒念唐念的撫摸。

過了水的眼睛微微眯著,睫毛顫抖個不停。

唐念握住他的手,手指一寸寸穿梭進他的指縫裏,少年不受控製地輕哼一聲,薄唇間溢出一縷氣音。

可他已經喪失了所有反抗能力。

貓咪收攏了用來攻擊的利爪,任由陌生人撫摸他的身體,露出柔軟的肚皮,毫無防備地麵對著她,眼底的委屈被另一種複雜的情緒替代。

這一刻,他隻想享受來自唐念的碰觸。

可憐的,墮落的貓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