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間,唐念感覺有人在往她嘴巴裏喂東西。

濕潤的手指落在唇瓣上,抖一下,喂一點。

急死了。

她用力咬住那根手指,惡狠狠的。

那人害怕似的抖了一下,又繼續喂她。

掙紮著醒來,看到破舊的棚戶頂。

原來是夢,自己還在這個世界。

嘴巴裏泛著若有似無的甜,舌根有些酸,像抽筋了。

唐念無聲抓狂了一會兒,坐起身,感覺自己好柔弱好可憐。

身下鋪著厚厚的幹草堆,裏麵沒有奇怪的東西,是那個變異少年不久前送回來的。

那時她並不能明白他的意思,渾身寫滿防備,炸毛一樣縮在角落,少年低落地將草堆鋪好,比劃了幾遍,退了出去。

她才後知後覺,漂亮怪物給她鋪了個窩。

像養貓一樣把她養起來。

“咕嚕——”肚子響亮地叫了一聲。

唐念終於從回憶中回神。

……好餓,怪不得夢見有人喂她。

幹草堆睡著不算舒服,一覺醒來脖子後背都在痛,如果是尋常進入遊戲,這種微不足道的痛意都被她忽略了。

可現在是她自己的身體。

唐念艱難地轉動著脖子,給自己做舒展,暗暗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殺了這破遊戲。

常年處於病弱狀態,唐念體質不好,不吃飯身體會出現反應。

低血糖,眩暈,手腳發軟。

周圍很安靜,棚戶裏隻有她自己,看來之前的抵觸起了作用,少年的確不敢再靠近她了。

可是隻有她自己,在這個吃人的世界活不下去。

唐念走到窗戶邊,像魚餌一樣托著下巴等待著,活人的氣息引得周圍的藤蔓簌簌發抖,終於在不久後如願看見了那個少年。

他站在細蒙蒙的雨絲中,身影高挑清瘦。

皮膚白皙,唇色很淡。

宛如從林間吸食天地精氣幻化而成的妖精。

遙遙的,和唐念目光相撞。

他在看她,被抓個正著後,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手指微微蜷縮,有些心虛的樣子。

唐念覺得有點好笑,他演技不太好。

目測,十九,二十歲的樣子。

麵如傅粉,膚白貌美的非人類。

大概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青澀的氣質,初具輪廓的修長身軀,真好看。

長在她的審美上。

唐念忽然覺有種模糊的感受,覺得自己應該見過這個人。

不過好像更小一點,腦海裏一閃而逝的什麽畫麵,出現又消失,像水下遊過的魚。

不是現在這個年齡,更像是……小時候的他?

唐念意識到少年不打算進屋子的樣子。

偷看被抓住後,不敢再看唐念,隻是在門口站著。

像守衛主人的小狗一樣在遠處站崗。

末日陰雨不定,滴滴答答。

把他全身都淋濕了。

濕答答的頭發垂下來搭在眼前,嘴唇被他自己用牙咬地泛著緋紅,又乖又可憐。

讓唐念不由自主產生負罪感。

莫名想起以前在學校時喂過幾次的流浪貓,跟她熟悉之後,每天都會出現在她的宿舍樓門口。

後來她就不喂它了,因為宿管阿姨說它經常叼來死麻雀和老鼠,嚇到許多人,打掃起來也不方便。

那是流浪貓送給她的禮物,用它喜歡的食物來報答她的。

流浪貓隔著玻璃眼巴巴看她的樣子,和少年的身影詭異的融合在一起,唐念覺得越看越像,他身上有種和流浪貓一樣的,可憐又懵懂的氣質。

雨越來越大。

唐念仰頭看著厚重的陰雲,有點發愁。

是自己鳩占鵲巢,讓人家有家不能回。

她也憶起來,不久前是自己主動伸手抓住了他的腳踝,求人家救她。

現在才發現他是人形生物,而不是人類。

對方真的把她撿了回來,結果自己害怕感染搞得人家有家不能回,是什麽農夫與蛇的情節,這也太壞了點。

這附近都是破舊無人的棚戶,她在旁邊找一間,把人家的家先還給對方就好了。

她還不清楚感染方式都有哪些。

根據喪屍片的刻板印象,讓她猜測傳染是靠皮膚破損血液傳播,比如指甲撓傷,或者被咬都會導致感染。

客觀來說,空氣飛沫也會傳播病毒。

用自己的身體進來會帶來許多局限性和風險考量,所以理性來說,還是先不要待在同一空間好了。

唐念伸出手,對少年搖搖招了招。

“過來。”

像在召喚一隻小貓,又像是聽話的流浪狗。

唐念沒有任何輕浮的意思,隻是心軟了。

他沒有惡意的樣子。

不遠處的身影一動不動,唐念確信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目光閃躲,完全不肯回頭麵對她,不知道是在鬧別扭還是覺得緊張。

等了半天沒反應,唐念打算自己出去,剛踏出棚戶一步,少年倏然轉過身,朝遠處走去,身影消失在一片茂密的草叢中。

怎麽還走了?

她莫名其妙。

回去後又睡了一覺。

昏沉了多一會兒,唐念被窗外的驚雷吵醒。

睜開眼,天還是亮的,極晝模糊了時間界限。

唐念緩慢轉動眼球,發現自己回到了之前的草垛上。

可她不久前明明是依靠著窗戶睡著的。

坐起身,她在草垛旁邊看到了一堆漿果,和一塊帶著塑料外包裝的,幹淨的,未拆封的毛毯。

等等。

她目光凝住。

毛毯?

怎麽會有毛毯?

這個荒蕪的世界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包裝袋看起來並不陳舊,沒有開封過,或許是末日前的殘留品。唐念打開外包裝,厚重的毛毯幹燥蓬鬆。

是那個少年送來的嗎?

唐念拿著毯子來到窗邊,外麵已經沒有人了。

人類沒有厚實的毛發,無法靠自身禦寒,生活在這裏的變異生物不需要這種東西,很明顯,這塊毛毯是那個漂亮怪物給她帶回來的。

他似乎對人類習性有所了解。

隻是,送來東西就走,做好事不留名,他是什麽性轉版拇指姑娘嗎?

難道他要把她養起來?

唐念走回去,將毛毯蓋在身上,雨水帶來的潮濕水汽一定程度隔絕在外,身上回了些溫度。

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無緣無故的善意?

還是來自一隻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