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他沒有離開,守在她的房間門口,遮掩著破碎的身體。
黯淡的紫羅蘭色眼眸浮出細微的光亮,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又帶著閃躲。
唐念伸出手,將他的衣襟扯開。
動作太突然,塞繆爾一時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後也沒有絲毫反抗的打算,任由唐念觀察他的身體。
他一動不動,像極了傀儡。
直到唐念伸出手摸上那些裂痕,他才顫抖著咬住一點下唇,繃緊了身體。
她的指尖沒有任何旖旎的意味,順著少年的鎖骨向下摸索,避開胸肌往腹部滑去,塞繆爾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腕,製止了她繼續探索的行為。
“會劃傷您。”他低聲解釋。
唐念甩開他的手。
塞繆爾沒有再動彈,小心地繃緊著身體,任由她打量物品般打量他。他不需要絲毫尊嚴,隻要她想,做什麽都可以。
他不想讓她生氣。
隻是對上唐念冷漠的雙眼時,還是被刺痛了。
她不願意被鎖在這裏,像見不到天日的金絲雀。
塞繆爾身上的疤痕讓唐念感到惱怒。
那是看到自己的所有物布滿裂痕的痛惜,以及對他不愛惜自己身體的憤恨。
忽然,一直沉默的少年開口,“您可以走了。”
唐念險些以為自己錯聽錯了。
他抬頭,笑容很勉強,“我放您離開。”
黯淡的眸光落在唐念的心髒處,聲音很輕,“他們可以保護您,我承認他們很強大,您身上的光明眷屬福音和伴侶烙印都很有侵略性,他們應該很愛您。”
塞繆爾抬起手輕輕揮過,這一層樓上讓唐念無法逃離的禁製便在刹那間消失。
窗戶上附著的黑色物質消融,透出窗外的景色。
天空幾乎完全黑了下來,最後一絲夕陽隱沒在地平線的盡頭。
看來黑暗已經降臨了。
做完這個動作,塞繆爾再也沒有力氣一樣,靠在牆壁上,頭顱側向暗處,不願意看她。
透出瀕死的虛弱感。
他讓她走?
唐念一愣。
他大概以為唐念又想拋棄他吧?
視線僵硬的躲避著她,像是沒有親眼目睹她離開的勇氣。
唐念提起裙擺,沒有任何留戀的轉身。
以往,走廊盡頭的樓梯是封死的,像無形之中有道玻璃一樣。
可現在,她抬起腳,毫無阻礙地踏到下一級台階上。
真的可以走了。
唐念下了幾層,回頭看了一眼。
少年低垂著頭,站在昏暗的走廊上,快要與那些令人窒息的陰影融為一體。
他沒有看過來。
唐念收回視線,提著裙擺一步一步走下台階。
腳步聲消失很久後,毫無反應的少年終於緩慢抬頭,盯著走廊深處,眼底湧出化不開的黑暗。
-
唐念不是真的要走,也不是想離開塞繆爾。
對她來說,在無法退出遊戲的情況下待在塞繆爾身邊,才是最合理的安排。
他是自己的任務對象,也是自己在這個世界裏唯一有交集的人。
比滿城的吸血鬼與黑暗生物都要可靠得多。
隻是他的冒犯和軟禁讓唐念格外難受,隻想從那個牢籠中逃出來。
可看他頹敗的臉色和絕望的模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胸腔酸酸脹脹的不舒服。
走出大廳,她腳步放慢,變成了無意義的閑逛。
過一會兒再回去吧。
總歸還是對他心軟了。
走進花園,卻發現古堡與以往不太相同。
氣氛很奇怪,安靜得有些詭異。
曾經無處不在的黑色瀝青物質不知什麽時候從古堡悄然消失。
那些東西曾經就像塞繆爾身邊的走狗一樣,壓迫著血族,將他們治理得服服帖帖,可現在,花圃裏長出了雜草,昔日精心照料這些嬌貴藤蔓的奴仆也都懈怠了。
是什麽讓奴仆懈怠了主人?
走過拐角,一句壓抑的咆哮傳入耳畔。
“燒死那個男巫!”
唐念放慢腳步,隱匿身型,在角樓後看到了一群悄然聚集在一起的吸血鬼。
他們昔日都是血族中的顯赫家族,如今卻被當成仆人,在古堡裏做最下等的工作。
原本慕強的本性讓他們心甘情願匍匐在男巫腳下,隻能等待黑暗的降臨。
可一個星期前,那位神秘的主人的身體忽然破碎,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眾血族的視野裏。
像是有意在躲避他們。
越來越多人發現了端倪。
一直籠罩在月光城上空的威壓消失了,那些無處不在,如蛇蠍一般虎視眈眈的黑色藤蔓不見了,時不時就從古怪符文裏鑽出來的幽靈沒再現身過。
這證明什麽?
證明古堡的主人,那位詭豔陰翳的男巫,力量正在削弱。
血仆們有心試探,漸漸懈怠工作,甚至罷了工。
可他再也沒有出現過。
甚至開始有人猜測,他是不是悄悄死了。
唐念站在樹後,聽著他們的對話。
“我們攻上主樓,如果他還在,就……殺了他。”
“等到黑暗徹底降臨後,我們就再也沒辦法翻身了!”
“無論他是因為什麽受的傷……一直不露麵,說不定他現在正藏在哪個角落裏舔傷口呢!”
“說不定快死了!”
“我們不需要主人,我們是血族!”
“你們想一輩子當巫師的仆人嗎!”
這些不甘居於巫師之下的吸血鬼們剛嗅到些苗頭,便如看見肉骨頭的鬣狗,蠢蠢欲動。
甚至在秘密計劃起推翻巫師壓迫的反叛力量。
唐念聽了個大概,悄然轉身,順著來時的方向原路返回。
同仇敵愾的血族們將反叛氣氛徹底點燃了,要攻上主樓殺死男巫的呼聲愈演愈烈,決心也越來越大。
每個吸血鬼臉上都洋溢著興奮和激動的神情,仿佛篤定能夠將巫師殺死一樣。
可突然之間,有人跑回來,嗓音壓抑著,充滿恐懼,
“剛剛,我看見格拉夫頓公爵帶著進獻的寶藏離開,翻越牆頭的時候,身體被無源之火點燃了……連、連灰都沒有留下!”
詭異的寂靜鋪開,籠罩著角樓。
格拉夫頓公爵,血族中赫赫有名的大貴族,力量在現存血族中居於頂端。
卻在離開古堡的刹那被火焰燒成煙。
這意味著主人下的禁製還在,沒有人能從古堡裏帶走他的東西。
不知是誰悄聲問,“主人……真要死了嗎?”
如果他真的削弱到可以被推翻的程度,格拉夫頓公爵還會在離開的刹那,被燒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