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血液,唐念渾身都暖了起來,她好像吸飽了露珠的植物,終於煥發了一些生機。
可是這點血液很快就吸不出來了,塞繆爾手指上的破口被她吮吸得發白,小小的傷痕吝嗇得不肯擠出一滴血。
唐念食髓知味,像是終於嚐到貓薄荷的貓,貼著他的指腹緩緩吸氣,眼睛透出渴望的紅。
“還想要嗎?”
他輕聲問,徐徐蠱惑。
唐念搖頭,又點頭。
塞繆爾好說話的過分。
她的意誌力不堅定,抓著他的手沒有鬆開,遲鈍地嗅著空氣裏彌漫開來的濃鬱馥鬱香氣,幾乎要將她淹沒在這一片香甜當中。
好餓,怎麽又餓了?
被握在掌心的手白皙細膩,指骨修長,淡青色的血管透過皮膚,顯出翠竹般的輪廓,血管下流動的血液散發著密集勾人的香甜,對現在的唐念來說有著致命的**。
她又想張嘴,掌中忽然一空,少年已經收走了手。
“可是一次不能太貪心。”
他抬手,想要摸她的臉。
似乎覺得那個動作會冒犯到她,又放下手。
嗓音柔軟,牽出讓耳朵酥麻的撩人感。
“以後想要血,都可以來找我。”
找他?
可他現在是古堡的主人啊,哪有奴隸找主人吸血的?
理智稍微回籠,唐念悄悄抬眼,塞繆爾到底認出她了嗎?
剛開始堅定地認為他認出了,可現在看他的態度,總覺得有哪裏古怪。
如果認出了,這個態度會不會不太對?
他不說,她也問不出口。
如果沒認出……這個態度就更奇怪了。
傳言跟現實還是有出入的,唐念有氣無力,手指向上抬,想要碰觸他的項圈,他卻後退一步,避開了唐念的手。
來自血脈的威壓始終陰雲一樣盤踞在頭頂,唐念無法與他對視,隻覺得如芒在背。
他個子很高,垂眸俯視唐念,神秘又憂鬱的暗紫色眼眸中摻雜著一些岌岌可危的情緒。
他的狀態並沒有她想象中的正常,而是一種暴風雨前的平靜,隻需要一點變故和刺激,就會推翻眼前真實的一切。
他的神色甚至有些恍惚,看著唐念充滿渴望的樣子,想再給她一些,給她多一些。
想把脖頸送到她嘴旁,讓她把自己折斷,被她吸幹,和她的身體融為一體。
可卻又克製著沒有再靠近她,害怕都給她了,她就要走了。
她總是那樣無情。
沒有用了,就丟掉。
他經曆過許多次了。
塞繆爾抬起被吮咬得發白的手指,輕輕蹭了蹭她的臉頰。
再次叮囑,“想要血,就來找我。”
窗戶上漆黑濃鬱的顏色褪去,塞繆爾抽走她抓在手中的麵包,丟到垃圾桶裏。
“這些東西對你沒用,以後不要吃了。”
啞巴露出略帶思考的神情。
不遠處的女傭們已經送格拉夫頓公爵去治療傷口,宵禁時間也要來了。
她走後。
塞繆爾抬起手,掌心裏有一個小小的瓷瓶。
這是剛剛在她身上取下的。
這裏麵的東西對於黑暗種族來說是穿心銷骨的毒藥,會讓血族萬劫不複,灰飛煙滅,也會讓大陸上其他隸屬於黑暗的種族受到致命的傷害。
她這一次來到他身邊,是想殺他嗎?
隻是這些東西還傷不到他。
塞繆爾拔開瓶口,將裏麵的東西倒進窗外的潺潺溪水中,隨意在廚房裏尋找些蜜糖灌進去,遞給身旁湧動的黑暗物質。
“還給她。”
細長的黑色觸手蛇一般卷起小瓷瓶,隱沒在他身後的陰影中。
這些東西傷不到他,卻會傷到她,放在她身上還是太危險了,萬一弄傷自己怎麽辦?
塞繆爾垂下眼睛。
眼底透出些茫然。
他閉上眼,抱住自己,想象被擁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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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婭是教廷培養出的聖女,她的地位僅在教皇之下,在人族的城邦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連各個王國的國王都對她畢恭畢敬。
她一直知道自己身份高貴,而這種認知在進入血族的月光城後被顛覆。
血族與人類之間好像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他們擁有人類無法想象的力量,容貌俊美而又長壽,他們吸血,把人類當作食物,是淩駕於人類力量之上的狩獵者。
高高在上的聖女在這裏被壓製,被密不透風籠罩的黑暗牽製,絲毫使不出體內的光明之力。
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類接連死去,卻無能為力,甚至要引頸獻出鮮血,一直視作信仰的光明教廷連遞送進來消息都難如登天。
時間一日拖著一日,死去的人越來越多,眼看黃昏越發昏暗,黑夜即將征服大地,莉莉婭著急了。
可就在這時,她見到了一個人。
一個她做夢都沒有想過會見到的人。
這座城堡的主人。
他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她麵前,腳步悄無聲息。
莉莉婭早已嚇得渾身顫縮,像被獵鷹釘住的兔子。
那些黑暗危險的物質湧動在他身邊,象征著邪惡和地獄的力量,又像是跟在主人身旁的惡犬。
他修長的手指下拿著幾柄銀質匕首和十字架,眼中略帶嘲諷,那些本用於刺傷黑暗的聖器在他手中像不堪一擊的玩具。
莉莉婭知道,她心中光複光明的希望在這一刻被他輕描淡寫的動作捏得粉碎。
這些教廷千辛萬苦送進來的銀器,絲毫傷不到他。
絕望鋪天蓋地將她淹沒,她幾乎窒息。
卻忽然聽到他聲音平緩,幾乎沒有什麽起伏的說,“這些東西,不要讓她碰,會灼傷她。”
莉莉婭愣住。
以為自己聽錯了。
“聽到了嗎?”
直到他又問。
那雙無機質寶石般暗紫色的眼眸流淌著驚心動魄的冷漠,莉莉婭覺得自己在他眼中可能隻是一隻螻蟻……不,甚至不如螻蟻。
可他在跟螻蟻對話。
“她”是誰?
莉莉婭忽然想到了什麽,詫異的抬眼,張開嘴,聲音卻被吞沒在喉嚨間。
這些銀器,之前都被那個小啞巴拿走了。
可想而知他在說誰。
一瞬間,她的大腦發懵,後背冒出冷汗。
“不要讓她知道,我來找過你。”
俊美如鬼魅的少年留下這句話,身影隱沒在黑暗中。
莉莉婭靠牆跌坐在地,手軟腳軟。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小啞巴是去殺他的,那為什麽還會讓她活著?會讓她每天去他房間裏送東西?
除非……
莉莉婭的不遠處丟著幾柄和他帶走的匕首十字架外形一模一樣的銀白色器具,隻是拿到手上的一瞬間,她就知道這些並非白銀打造。
而更像是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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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繆爾獨自走在偌大的古堡中,見到他的人都會屏息垂頭,畢恭畢敬的站在走廊兩側。
那些黑色的黏膩物質就像跟在他身旁保護主人的狗,在他腳邊湧動。
這樣的路,他來回走過一百多年,在漫長的時間裏漸漸腐朽。
走了就不該回來,回來就不要再走。
他垂眸,看著掌心的匕首。
她躲著他。
她討厭他。
她是光明一派,過來刺殺他的。
她要殺他嗎?
聖水,銀匕首,十字架,這些東西傷不到他。
拙劣得甚至碰不到他的身體,就會寸寸崩壞。
可它們也能殺死他——
如果握著匕首的人,是她的話。
其實根本不用那麽麻煩,如果是她想要他死,那他就死好了。
塞繆爾回到房間,倒在柔軟的被褥中蜷縮著,手心裏緊緊攥著磨平底托的寶石戒指,用力到幾乎嵌進掌心。
她大概已經忘記了,一百多年前,在那個晚宴的泉水旁,她摘下這枚戒指,砸在他醜態畢露的臉上。
隻要不再一次扔下他就好了。
不再一次,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他以為她湮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