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和地上那個女人麵麵相覷。
沒有什麽比看到自己的臉更可怕的。
說到底也不是她的臉,卡莉夫人的長相和唐念現實世界的麵孔有三分相似,眼前這個穿著白裙的女性眉眼和卡莉夫人則是如出一轍。
一模一樣。
卻和唐念現在這具啞女身體的麵孔不一樣。
很快,她看到了更加恐怖的畫麵。
女人好像在咀嚼還是吞咽什麽,下頜到脖頸處裂出了一道不甚明顯的細小裂口,隨著她嘴角蠕動的動作滲出鮮血,順著脖頸滑落,一路淹沒入衣裙。
衣裙紅了。
女人伸出手,抓住唐念的小腿。
更可怕的是,這個女人,似乎不是人。
原本手指關節的地方變成一個又一個卡扣嚴絲合縫的精致球形。
原來她不是人,而是……傀儡。
姣好的麵龐上,兩隻眼珠不會轉動,直勾勾地盯著唐念。
嘴巴一張一合,看起來像是想要嚐嚐她的味道。
一瞬間頭皮發麻,有種要被吃掉的詭異感。
神經反應超過理智,唐念小腿猛縮,不小心踢開了白衣傀儡,沒有靈魂的假人發出咿咿呀呀的痛呼。
身體抽搐一下,一顆玻璃球一樣的東西從那團頭發下滾出,咕嚕嚕來到唐念鞋子旁——
是隻高度仿真的眼球。
唐念倒吸一口冷氣,“……”對不起!
怎麽會一腳把人的眼睛踢掉!
哢嚓一聲。
地上女人的頭顱轉動一百八十度,缺了一隻眼球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她,麵無表情的臉龐格外陰森。
它手中仍舊抓著唐念的腳踝,球形關節的手指慢慢收緊,迅速在纖瘦的腿上勒出五道凹凸不平的勒痕。
甚至在一點一點,把她往地上拖。
喉中溢出咿咿呀呀的嘶啞怪聲。
唐念頭破發麻,奮力掙紮兩下,啪的一腳踢到了傀儡臉上,僵硬的麵頰扭向一邊,一個小小的白色部件哢嚓一聲掉在地上,劃出去幾米遠。
哢嚓一聲,傀儡轉過頭。
下巴不見了。
……要命了,怎麽會這麽不結實。
唐念兩腳踢開它的關節手往外跑,小腿已經勒出了暗紫色的深深指印。
背後響起噔噔噔的聲音,轉頭一看,剛剛還在門口的傀儡突然已經爬到她身邊,似乎鐵了心要跟上她。
慌忙之中,唐念一把抓起**的被褥罩到傀儡頭上,背後抵著床滾進了小房間。
黑暗中摸到房門。
唐念一把關上,鎖扣發出輕微的哢嚓聲,她身體緊繃,半蹲下身透過地縫看外麵的陰影。
傀儡人似乎沒有腦子,在被子中左右掙紮,出不來。
真詭異。
唐念鬆了口氣。
眼睛適應了黑暗,她慢慢轉過身。
才發現黑暗中,還悄無聲息的坐著一個人。
一個少年。
穿著白色的襯衣,乍一看像暈染著朵朵盛放的薔薇,仔細看,才發現是一團又一團暗紅的血跡。
他皮膚蒼白,手垂在地上,腕間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嘴唇很紅,麵色卻是失血的蒼白,濃密的睫毛垂著,好像在出神。
可唐念知道,他已經失去了意識。
塞繆爾。
是他。
無數個半透明的陰影聚集在塞繆爾身後,它們癡癡粘粘的想要從他身上索取什麽,仿佛看到了一塊甜美的蛋糕,每隻幽靈都貪婪的想去分食一口。
濃鬱的黑暗快要淹沒他。看起來令人心驚。
纖瘦的少年好像下一秒就會被吞沒。
她拖著疼痛的小腿,一點一點走過去。
唐念知道那個傀儡衣裙上的血跡從哪裏來了。
他又喂它了嗎?
為什麽?
那個傀儡為什麽會長著卡莉夫人的模樣?
他喂它血肉時,在想誰?
唐念強撐著自己的身體,踉蹌著撕開一條又一條湧上來圍著她糾纏的絲線,刺骨的陰寒穿梭過她的身體,極端的抑鬱情緒如潮水一般淹沒了她。
一瞬間,自厭、絕望、痛苦,各種負麵情緒湧上來。
唐念踉蹌一下,跪在他麵前。
眼睛幹涸,流不出淚。
強撐著抬起手,碰到少年冰冷的麵頰,已經是她極限。
思維一片混沌,耳畔傳來一陣又一陣來自亡靈的嘶鳴,快要將她攪碎,眼前的視線也開始模糊不清。
醒醒……
她跪坐在他身前,托起他的臉。
嘴巴發不出聲音,急得皺緊眉頭。
醒來啊。
房間被濃鬱的黑色淹沒,透不進一絲光線,黏膩的瀝青狀物質不斷從天花板低落,在地上匯聚了淹沒腳踝的一層。
匯聚在塞繆爾身旁的幽靈注意到她,裂開恐怖的口。
它們湧過來,一層又一層纏繞住唐念。
她感受到了極端的絕望。
消沉,痛苦,失去了活下去的念頭。
醒來啊……
唐念摸到他的眼睛。
濃密的長睫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房間裏響起細微的滋啦聲。
唐念一直沒有注意到角落中,畫著不明顯的陣法。
一隻。
兩隻。
無數隻……
逼仄昏暗的房間中緩慢湧現出醜陋猙獰的怪物。
幾乎頂到天花板的身體仿佛一座座蠕動的小山,漆黑腥臭的地獄生物緩慢而黏稠地拖著沉重的身軀,一步一步向唐念靠近。
血腥的氣味仿佛死亡敲響喪鍾。
她筋疲力竭,靈魂陣痛。
垂下頭,靠在少年肩膀上。
不願意掙紮了。
她被亡靈們沉重的抑鬱心情控製住全部身心,手落在少年蒼白失血的手腕上,輕輕握住。
不願醒來,就陪他一起睡好了。
唐念閉上眼。
冰涼黏膩的觸感沿著後背一點一點向上攀爬,貼著皮膚落在脖頸上,細微的割裂痛沿著頸椎傳來。
猙獰漆黑的地獄生物張開撕裂般的巨口,森然的尖牙掛著血塊碎肉,對著她的後腦咬下。
滋啦——
等待著的疼痛沒有降臨,醜陋的怪物倏然從中間撕開。
腥臭的**飛濺出來,怪物斷成一截一截掉在地上,發出沉重的悶響,伸出的手爪卻在她眼前幾公分的地方懸停,碰不到她。
柔軟的身體緩慢被人摟住。
手指一根一根被握緊。
唐念抖著眼睫,心髒扯得生疼。
不敢抬頭。
一隻帶著馥鬱香氣的手摸上她的臉,冰冷又輕柔。
房間裏的噪聲緩慢消退,醒來的人一言不發。
一直含在眼框裏的水珠隨著唐念抬眼的動作掉下來,砸落在染血的襯衣上。
深邃幽紫的眼睛裹挾著濃鬱灼人的愛與恨,緊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