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星球曆20019年秋
羅馬聖城郊外二十公裏
布爾施維拉村
布爾施維拉村外的一個小山穀中，秋實正茂。
一道激流從山頂傾瀉而下，飛注到山穀的一處清澈潭水中。經過昨夜的一場豪雨，原本涓細的山溪匯成了巨流，為飛瀑平添了十分霸氣，伴著雪白泡沫的飛流混合著山風吹過山間孔穴傳出的嗚鳴聲，發出隆隆水響。
水潭的不遠處是一片翠綠的竹林，枝葉被山穀中從四麵八方吹入的紊亂氣流帶動，沙沙作響。草叢中千百萬隻秋蟲用千百萬中不同頻率的音調，在迎合身邊同伴的同時極力展現著自身的才華。
山頭的楓葉正紅。山風吹過，不時會有幾片紅葉被秋風搖落，從山頂飄落，伴隨著大自然中不計其數天才音樂家的激情演奏，在空中激舞飛揚。轉折、跳躍，狂亂的圓舞……最後像是一個沉迷於自己華麗舞姿的那耳喀索斯，投身在潭水中自己虛幻的倒影中，在水麵上化做片片飄紅。
在潭水中一片落紅繽紛中，一塊表麵被流水衝刷的光滑如鏡，幾乎不能駐足的圓石之上，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穩穩的站在那裏。
男孩的雙眼被一層厚厚的黑布遮蔽，左臂平舉在胸前。左手的拇指上翹，食中兩指向前方，環指和小指與中、食指垂直，組成一個小小的三維坐標軸。一把中古時代的科爾特左輪手槍被男孩拿在右手中，反背在身後。
明媚的陽光下，男孩的腰杆挺的筆直，耀眼的金發配上凝重堅毅的表情，雖然他的身形還稍嫌稚嫩，但眉宇間已有中卓然不群的男子漢風采氣度展現出來。
“哈裏，一個一流的槍手絕對不能夠讓他的注意力被事物的浮華表麵所分散。透過光怪陸離的表征，你要擁有瞬間看破其潛藏本質的能力。”
潭水旁的碧綠草地上，一位身著聖天主教黑色製服的老神父在對男孩兒諄諄告誡。
老神父的發色雖已霜白，幾乎見不到一點黑發的顏色，但他的頭發卻依然像年輕時候一樣濃密茂盛。略顯消瘦的臉上雖然刻滿了皺紋，但代表心神之門的雙眼卻是亮如星，清如水，充滿了智慧之光。
既便是現在年紀老邁，青春不再。但這個白發的老神父給人的第一感覺，卻絕對是一個對異性充滿魅力，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此刻，他注視哈裏的眼神，就像是一位父親注視自己最得意的孩子般，充滿了自豪和慈愛。
“哈裏……”
“世間的一切萬物都有其本源。”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說：‘諸水之間要有空氣，將水分為上下。’神就造出空氣，分出天地。”
“就算高聳入雲，想要筆直通天，挑戰眾神權威的巴比倫塔，也是有其根基所在的。”
“哈裏，你要做到的就是讓自己成為這四維上下虛空的坐標原點。那一刻，你自己就是群星之主，萬王之王。”
“找出天地間最初的那縷光；發現分出天地的那道界線；掌握星辰的運行之軌，探究出通天塔的根源。”
“集中你的精神，手中和你身體結為一體的槍就是你探究這一切的武器，槍中射出的子彈是你的思感之線。”
“哈裏……”
霜葉在男孩兒的頭上急舞，像是在挑戰和嘲弄下麵這個遮住自己雙眼的孩子一般，最後它們以一個急俯衝的姿勢，飛掠過男孩兒的頭頂，投向他腳下的水潭……
呯、呯、呯、呯……
六聲短促卻又和諧的槍聲過後，飄落在水麵上的楓葉中，有六片楓葉的中央迅速有水流湧出。在下落過程中在經過男孩兒麵前的瞬間，就已被子彈擊穿的它們，在水麵上打了個急旋兒，便迅速沉入水底，消失不見。
男孩兒手中的槍依舊背在身後，槍口中有淡淡的硝煙在隱隱飄散。
“非常好。”看到眼前的這一幕，老神父滿意的點了點頭，微笑說道。
“我第一次可以成功捕捉到六片樹葉的運動軌跡。”摘下頭上遮眼布帶的男孩兒興奮的說道。
“不要太得意。當你以後麵對真正的一流武者，一個同樣充滿智慧和力量的敵手的時候，可是絕對不會像今天擊落樹葉這樣簡單。”老神父笑著說道。
“我知道的。但是，我會盡自己的最大努力，早日成為一個像亨瑞老師您這樣的頂級槍手。我絕對不會辜負老師您的期望。”男孩兒充滿自信的說道，他的聲音中洋溢著對老師的尊敬和崇拜。
“我對你有信心。”老神父微笑道。
“不過……老師，雖然你教我集中精神，運用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來感應外界的變化，找出敵手的運動點，甚至手中的槍也可以成為自己思感的一部分。但是……”
“有沒有可以把所有存在的證明全部隱藏，不留一點痕跡的敵人存在呢？”看著自己的老師，男孩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有的。”沉默半晌，老神父回答道。
“這世上有種人，可以讓你即使與他們正麵相對，也無法找出其存在的準確位點。”他說道。
“果然有這樣的人存在嗎？那麽，老師，麵對這樣的敵手，我又應該怎樣應對呢？”男孩兒問道。
“萬一你真的遇上這種敵手的話……”目中現出一抹笑意。
“……你什麽也不用做。”他的老師肯定的說道。
“什麽也不用做？那我……”男孩兒遲疑道。
“一旦你遇到這種敵人，你唯一需要的就是在心中大聲的讚美主，然後遵從主的指引……”
“隨便朝哪個方向一槍打過去就可以了。”他的老師笑著說道。
此言入耳，正在圓石上以一副專注神情，專心聆聽恩師教誨的男孩兒不由得腳下一滑……
一跤跌進了下麵的水潭！
“老師，這……這也太誇張了吧！？”全身濕透，濕淋淋的從潭水中掙紮爬出的男孩兒，一邊拭著臉上的水珠，一邊這樣揚聲問道。
“嗬嗬嗬嗬……”
“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
背負雙手，早已轉身離去的老神父，他那帶著笑意的語聲遠遠傳來，在空明的山穀中四處回蕩。
“哈裏，要明白……”
“神明自在，以空破空。”
“……的道理。你的修行……”
“還是遠遠未夠啊。”
……
星球曆20033年1月27日夜
21時48分
麵對著世間一級危險的敵手。
一個擁有遠遠超越普通人的速度和複愈異能的純血族。
中央大陸奧特學園自然曆史研究社的副社長哈裏.萊特.奧德裏瓊斯……
他的思緒卻在一點點黯淡下來的燭火下，飄回到十四年前那個人跡少到，隨四時的變化景物有很大不同的清幽山穀；那個留下他許多幸福回憶的小小村莊；那個有著尖尖屋頂，表麵上雖然破敗不堪，內裏卻整潔異常的鄉村教堂，以及教堂中那個將幼小無依的自己扶養成人的老神父。
“我的……”
“恩師。”
一抹溫馨的笑容在哈裏的唇間綻放，幸福的感覺包繞在哈裏的身周，外界的所有變化卻也半點沒有逃過他的監視。
含笑側頭避過迎麵彈射而來的黃金甲套，那抹笑容在瞬間凍結在臉上。
手臂閃電般外展，食指輕勾……
火藥爆發時的煙火閃光出現的刹那……
一顆子彈已經激射出膛……
射入身後腳下的暗影中。
“在這裏！！！”
…………
鮮血滴落。
滴撒在狹長走廊鵝黃色地毯上。
強忍著胸口鑽心的劇痛，羅法斯朝瑞森和哈裏交手的地方踉蹌前行。
血從他捂住胸口的右手指縫間淌落，隨著他行進的軌跡，在純毛地毯上一路繪撒下朵朵豔麗的紅花。
“那個叫哈裏.萊特的人，比可以從圖像上觀察到的還要強的多。就算是以主人的力量，也不會有把握全勝。我就算是拚掉這條性命，也要為主人爭取到得勝的機會。不能讓主人的生命受到威脅。”羅法斯的心中，以有了必死的覺悟。
隻要推開麵前的這道木門，再穿過兩個房間，就到了那間安靈室。每次擊殺重要敵手的時候，自己的主人一定會選擇那裏。羅法斯清楚的知道瑞森.布萊爾的習慣。自己所要做的就是拚死糾纏住那個金發的年輕人，隻要成功的分散掉那個人哪怕不到一秒鍾的注意力，自己的主人就可以順利擷取到勝利之果。
站在原地休息了一會兒，羅法斯的力量恢複了一些。定了定神，他推開了麵前的那扇雕花木門……
隨著厚重的橡木門一分分的被慢慢推開，一條幽靈般的身影展現在羅法斯的眼前。在那道幽靈的手中，像黑洞一樣深邃，仿佛吸噬著房間中所有光線的槍口……
直指羅法斯的胸膛。
呯的一聲槍響……
羅法斯的眼前閃現出一道耀眼的血色紅芒。
雖然一生殺人無數，見慣血雨腥風。但羅法斯從來都不知道，鮮血的顏色竟然也可以這樣的豔麗奪目。
當那顆閃耀妖豔紅光的子彈入體的那一刻，羅法斯的意識流就已經被破碎吞噬，不留一點殘跡。
右胸的傷口突然停止了流血，創口周圍的皮肉開始緊縮，風幹、變色，羅法斯那獅子一般壯碩的身體一點點的幹癟下去。
兩眼無神，麵上沒有任何表情，開槍的傑克.萊恩就像是一個無主孤魂。他就這樣靜靜的矗立在羅法斯倒臥的屍體旁。
呯咚，呯咚……
本已微弱到幾乎無法聽聞的心跳聲再度有力起來，如死人一般蒼白的臉上慢慢有了血色。
又過了片刻，傑克.萊恩空洞的眼眸漸漸恢複了他攝人的神采。
“受了那樣的重傷，還可以堅持走到這裏。拋開其它不談，至少你不愧是一條忠犬。”垂頭望著腳下被萎縮隻剩下薄薄一層皮肉包裹的龐大骨架，傑克.萊恩喃喃的輕聲讚歎道。
“隻不過，前方畢竟是為強者準備的舞台。你的路，也隻能行盡於此了。”他的語聲帶著些許的遺憾。
說完這番話……
他回過手臂，將手中那把純黑色的手槍豎舉在麵前，帶著一臉真摯情意，傑克.萊恩向手中的愛槍鄭重道歉。
“對不起啊，我的夥伴。做為主人，我今次的表現實在是有點過於無能了。”
“這次完全都是依靠你的支持，我才可以站在這裏。”
“感謝你沒有放棄這個最近屢次失利的我。”
“謝謝你啊，我的夥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