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為謀殺買單(2)

我開始在酒吧不斷地碰上喬孟然,不同的酒吧,不同的時間,總是會碰上同一個沉淪於酒精的男人。

後來,我從遠觀的位置移到了他的身邊,從默默地和他一起喝酒,到後來無話不談——我們各自聊著各自的往事,然而我卻常常懷疑他在傾聽的時候倒底聽到了什麽,或許我的故事落到他的耳朵裏不過也就是變成了勾起他自己往事的一根導火線罷了。

但我卻因他的故事上了癮,我喜歡聽他反反複複地講他和於嫣的相遇,相愛,其間的波折,甚至短暫的分分合合,每一個動人的細節,老套的浪漫,都讓我心動不已,百聽不厭,我深陷其中,甚至產生幻覺我便是那個故事中的女主角,每一次我都必須驅車前往墓地,看著墓碑上那個女人的照片才能把自己從這種病態中拽出來。

沒有人給過我這樣的愛,包括鴻波在內。

不能否認林鴻波也曾經給過我溫暖的懷抱與細致的嗬護,精美的禮物以及出其不意的浪漫,但是這一切加在一起,也無法深刻過他給我的傷害。

古語有雲,若要取之,必先予之。

所以我一直在想,林鴻波給我愛情隻是為了將來有一天要把它拿走。

而這段經曆是為了讓我以同病相憐者的姿態冠冕堂皇地進入喬孟然的生活。

“那個男人後來再也沒來找過你?”終於有一天,喬孟然問。

我點點頭,醉眼朦朧地看著他:“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你這樣念舊。”

“那他現在,還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他又問。

這種話通常應該是一把匕首,但我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嗯。我想他們會一直在一起吧。”

喬孟然正了正身子:“你為什麽說得這麽坦然?難道你不恨他們?”

“愛都不能把一個男人留在身邊,恨能做到嗎?”我幽幽地說:“恨隻會把已經毀滅的再摧毀一次。我現在所能做的,就是什麽都不做。”

喬孟然沉默了——因為他已經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我把他送回家,他的家裏出人意料地清潔,完全不像一個傷心鰥夫的住所——或許除了酒精之外,工作和勞動是另一種遺忘的方式。

我把他扶上床,他毫無知覺地躺著,鼾聲大作。

在他的枕頭底下,我發現了一本日記——那是於嫣的日記——然後輕易就翻到一頁——因為那一頁定是無數次地被翻開——居於日記本的中間,卻在她生命的最終——那是她死的那一天——裏麵寫滿了她的懺悔,她懺悔得如此痛徹心肺,簡直像一篇遺書,可是關於她懺悔的原因,她卻隻字未提,或許,連在日記裏,她都無法麵對自己的背叛。

就像那本沒有寫完的日記本裏留下的太多空白,喬孟然在她死以後也把自己的生命做了那些空白的後續。

他不停地回憶,不停的講述,其實就是在不停地撕扯自己的傷口,不讓它有機會痊愈,他依靠痛苦來紀念。

於是我突然間疑惑,自己倒底是愛上了他對於嫣的愛,還是愛上他如此殘忍地虐待他自己?

第二天早上他醒來的時候,我把準備好的早餐端上桌。

他愣了很久,然後開始流淚。

我從沒有見過一個男人像他那樣流淚。

他告訴我於嫣從來不下廚,他從沒有吃過她為他親手做的早餐。

我說如果回憶不能讓人快樂的活下去我們就必須無恥地拋棄它。

他說他也很想什麽都忘掉。他甚至換掉了所有的家具和電器,但是沒有用,她還是在那裏,無時無刻在那裏。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想忘記,因為你不知道忘記了以後應該怎樣活下去,所以你留下了她的日記,我說,你如果相信我,那麽請你和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你應該換一套房子,換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