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難測
顧洪的神情有些凝重,連著言語都透著些微的焦急。而此時,聽到這話,房間裏的眾人卻是一驚,殷鳳湛更是不由得眸光一閃,然後低聲問道
“什麽事情?”
“回王爺的話,老奴不知。不過老奴瞧著有些急……”
顧洪的話說的比較委婉,說白了就是沒什麽好事兒。話落,顧洪更是不禁抬頭看了殷鳳湛一眼,然後便又低下頭
一時間,房間裏的眾人陷入了一片狐疑和揣測之中。隨即片刻的功夫,便隻聽左巍低聲說道
“皇上這個時候召見三小姐……莫不是聽說了什麽吧……”
“嗯,左大人此言有理。但父皇又能聽說什麽呢?還如此焦急……”
應著左巍的話,瑞王殷鳳翔也低聲的說道。美麗至極的臉上更是也瞬間浮起一抹憂心。而此時,聽著兩人的話,一旁的墨玉玨也是濃眉瞬間皺起,轉頭看向聶瑾萱
墨玉玨沒說話,但眼底也透著關心。而此時,一直斂著眸子沒有說話的聶瑾萱卻是抿了抿唇,接著徑自站起身
“皇上召見,顯然是有急事。不管如何,都是要過去的。”
說著,聶瑾萱轉頭看了眼殷鳳湛,隨即便直接走了出去。
……
清晨的陽光灑在雕欄畫棟的宮殿上,透出耀眼的輝煌和莊重。而隨後一路進宮來到了禦書房門口,聶瑾萱不禁腳下一頓,抬眸看了眼眼前的巍峨,隨即暗自歎了口氣
聶瑾萱的神情平靜,但眼底卻在一瞬間透出了一抹無奈。而這時,高才庸快步走了出來,一看聶瑾萱到了,隨即趕忙上前說道
“三小姐您來了,進去吧,皇上等您好一會兒了。”
高才庸的臉上帶著隨和的笑意。但說到這裏,卻是一頓,然後微微上前一步
“不過三小姐可要多留心,皇上心情可是不大好……”
刻意壓低了嗓音,高才庸極小聲的開口。話落,卻又對著聶瑾萱一笑。而一對上那已然染上了皺紋的眼,聶瑾萱先是一愣,但隨後卻勾唇淺淺一笑
“多謝高公公提點,瑾萱記下了。”
說著,聶瑾萱客氣的對著高公公點了下頭,然後便直接走進了禦書房。而看著她的背影,高公公卻是不禁歎了口氣,接著瞬間神情一斂,然後對著守在門外的幾個宮人說道
“行了,你們也退了吧。”
“是。”
聽著高公公的吩咐,幾個宮人趕忙應聲,然後便也悄然的走了。
……
當聶瑾萱走進禦書房的時候,便隻看到順承帝正坐在龍案前,用著朱砂筆在批閱奏折。
周圍安靜極了。而此時的禦書房裏,除了順承帝之外,竟沒有一個宮人。
見此情形,聶瑾萱心裏頓時升起一抹不好的預感,但隨後還是整了整神情,然後上前緩聲說道
“臣女瑾萱,見過皇上。”
聶瑾萱的聲音不大,但卻很清楚。可隨後,順承帝卻依舊低著頭,批閱著手裏的奏折,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順承帝沒有動作,聶瑾萱也不敢再多話,低著頭,依舊維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動也不動。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周圍依舊安靜異常。最後,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聶瑾萱都有些堅持不住的時候,卻隻見順承帝才將手裏的奏折合上,放下手裏的朱砂筆,然後抬頭看向眼前的聶瑾萱
此時的順承帝一臉的深沉,平靜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氣勢。即便是聶瑾萱沒有抬頭,都依舊能感受到那凜冽的目光,而這不由得讓聶瑾萱心下一沉
“案子進行的怎麽樣了?”
順承帝終於開口了。聞言,低著頭的聶瑾萱瞬間眼底眸光一閃,然後低聲應聲道
“回皇上的話,已經有了重大突破。”
“是麽,那凶手是誰,已經查清了嗎?”
“……是。”
聽到這裏,聶瑾萱心裏已然有些明白了。而此時,聽到聶瑾萱這麽說,順承帝卻是瞬間眉頭一動
“行了,起來吧。”
“是。”
順承帝的話音微微有些緩和,但聶瑾萱的心裏卻越來越沉重。而隨後,等著聶瑾萱剛剛一直起身,便果然聽到順承帝再次問道
“那你說說吧,凶手是誰?”
說這話的時候,順承帝的表情很是平靜,但一雙眼睛,卻緊緊的盯著聶瑾萱,瞬也不瞬。而此時,聶瑾萱卻是斂下了眸子
“回皇上的話,凶手是二……是聶瑾惠。”
最後的三個字,聶瑾萱的聲音忍不住的微微顫了一下。而聽到這裏,順承帝卻是眼帶浮起一抹玩味兒,但隨後卻瞬間臉色一沉
“聶瑾萱,你可知罪?!”
偌大的禦書房裏安靜極了。順承帝直直的盯著站在龍案前的聶瑾萱,帶著一絲怒意。而空氣中彌漫著說不出的緊張,壓抑的讓人有些喘不上氣。
“瑾萱知罪,但聶瑾萱認為,做的並沒有錯。”
一片安靜中,聶瑾萱一字一句的開口。而聽到這話,順承帝原本陰沉的表情,瞬間一怔,隨即竟輕笑了起來
“嗬……沒有錯?!好啊,聶瑾萱,朕自打登基至今,卻是從沒有一個人,敢在朕的麵前說‘沒有錯’三個字!好,既然現在你說了,那你就給朕解釋解釋,你沒有錯在哪裏!”
順承帝的話說的很平靜,甚至還帶著一抹笑意,但言語間,卻透著說不出的冷然和陰森。可此時,聶瑾萱卻是神情不動,微微斂了下眸子,隨即低聲說道
“回皇上,瑾萱不敢在皇上麵前言慌,之前震驚京城的一連串血案,包括佟淑嬪在內的一共七名死者,甚至還有前些天,城外張家莊的縱火慘案而被燒死的多名村民,都是家姐聶瑾惠一手安排的……而家姐之所以會做出如此一番慘絕人寰的案子,手段更是令人發指至極,其實全部都是為了自己的未婚夫,也就是兩年多前死去的戶部尚書金啟金大人的兒子金靖遠。”
“而關於金靖遠當年的橫遭慘死,家姐憤而複仇,瑾萱雖然心有戚戚,但家姐做出這等慘絕人寰的血案,害了那麽多人的性命,並且手段極端殘忍,這也是不爭的事實,這時無論如何也抹殺不掉,饒恕不掉的。所以在這一點上,瑾萱不敢辯駁一句。”
“並且,有件事情,瑾萱也不得不說,那就是之前在追查凶手的時候,瑾萱因為摻雜了私人感情,所以沒有及時將家姐緝拿歸案。甚至於,在最後真相揭曉,家姐身亡後,也沒有及時向皇上稟告……”
“因此,綜上所述,瑾萱錯處有二,所以瑾萱知罪!……但是皇上,不管聶瑾惠如何的罪大惡極,她始終是瑾萱的姐姐,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她也姓聶,並且事出有因,瑾萱怎麽會不心痛?!而如果,出了這樣的事兒,瑾萱還能高高興興的向皇上稟明案情,然後換得龍顏大悅,那瑾萱豈不是成了無情無義之人?而一個人,如果連這最基本的骨肉親情都沒有,又豈能存活於世?!”
聶瑾萱一句一句的說著,而說到最後,腦子裏不禁想起聶瑾惠死去時的樣子,隨即不禁略顯激動,但隨後卻又微微頓了一下,然後徑自再次恢複了之前的冷靜
“瑾萱出生官宦,雖然知道國家大義,禮法道德,但同樣也知道親情的可貴。而在這件案子上,從一開始,瑾萱心裏便隻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追查真相。但卻做不到,毫不留情。因此,瑾萱知罪,但如果皇上一定要問瑾萱有沒有做,那麽瑾萱自認並沒有錯,甚至於,如果時光倒流,重新來過,瑾萱還會這麽做!”
聶瑾萱言辭堅決。可聽到這裏,順承帝卻微微眯起了眼睛,接著瞬間臉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這麽說,你沒有及時稟告朕事實,你還有理了?”
“不,瑾萱沒有理。但瑾萱也是說出了心裏話。”
“嗬嗬……好,好一個心裏話,這麽多年,朕倒是頭一次聽到這麽真實的心裏話!好,非常好!”
順承帝的臉上笑意越漸明顯,可說到這裏,卻是眸光一轉
“這麽說,這件事情,你父親也知道了?”
“是,家父已然知道了,並且深受打擊。這兩天稱身體不適,沒有上朝,但實際上,家父現在已然臥病在床了。”
聶瑾萱說的是真話。自打那天知道了真相後,聶老相國雖然當時還看著可以,但之後聶瑾萱一走,便病倒了。而聶老相國本身年紀也不小了,所以這一倒,便直接臥床不起了。
因此,此時一想到聶老相國的事情,聶瑾萱不禁又是一陣心酸。隨即更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皇上,瑾萱有錯。所以瑾萱今天前來,不打算讓皇上體諒。但家父年紀大了,家姐雖然不是親生,可也是自小養大的。現如今出了這事兒,家父一方麵心中痛苦,另一方麵,卻也不知如何要向皇上解釋,心中愧疚不已。所以,瑾萱不求皇上別的,隻希望皇上能念在家父多年來一心為國的份兒上,不要再責罰家父了。”
這是聶瑾萱第一次在順承帝麵前下跪。而此時,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聶瑾萱,順承帝卻是不由得眼角一動,隨即在片刻之後終於開口道
“行了,起來吧。”
“是!”
順承帝雖然沒有明確說什麽,但聽著這意思,便是答應了。而等著聶瑾萱一站起身,順承帝才又說道
“你這丫頭還真是伶牙俐齒,說起話來,更是直來直往……不過好啊,現在朝中已然沒人敢和朕這麽說話了。希望你不要辜負朕對你的期望。隻可惜,你是一介女子……”
說到底,順承帝還是很欣賞聶瑾萱的。而直到這時,聶瑾萱才暗自在心裏鬆了口氣。接著聶瑾萱便又將案情的細節和順承帝詳細了說了一番,而等著聽過這些時候,順承帝卻又不禁唏噓不已
“看來你那家姐,也是極為聰慧之人,這般設計,就算是一般男人,都自愧弗如啊!如果,當年的金靖遠不死,想來現在才子佳人,卻是一番好姻緣……罷了,念她一片癡心,再則當初金靖遠也是可憐的份兒上,朕就不另行追究了。屍體你們就帶回去吧,至於你父親,你回去和他說,朕從未怪他,但也希望他能相信朕。”
順承帝的這一番話,實則已然很是恩惠了。所以,聽到這話,聶瑾萱頓時心頭大喜,隨即再次跪了下來
“瑾萱代家姐,家父,謝主隆恩!”
“嗯,起來吧。”
“是。”
聶瑾萱再次起身,可隨後,等著這邊聶瑾萱剛起來,順承帝卻像是剛剛想起什麽一般,忽而又問道
“對了,有件事兒,朕差點兒忘了,既然現在凶手已經伏法,那之前失蹤的王天海和黃柏齊兩人可有找到?再又,之前你不是和朕說,這件案子和金啟的案子有關聯嗎?那現如今金啟的案子你可有發現什麽問題?”
順承帝提起王天海和黃柏齊,頓時,聶瑾萱不由得眉頭一動,接著微微斂了下眸子,才又抬眼一臉平靜的說道
“回稟皇上,兩位大人已經找到了,就在今天早上。”
“哦?找到了?”
“是!兩位大人還活著,但身體狀態很不好,渾身多處受傷,現在被秘密的送回了刑部。”
原本,對於王天海和黃柏齊兩人的下落,聶瑾萱並不想說。但眼下順承帝已經提起,聶瑾萱卻也不得不說,否則將來一旦暴露,那就是欺君之罪!
而此時,一聽這話,坐在龍案後的順承帝卻是瞬間眸光一閃,然後在沉默了片刻後,忽而從龍案後站起身,接著緩步來到聶瑾萱麵前
“……你剛剛說,秘密將兩人送到了刑部……不知這是何意?”
“回稟皇上,因為這兩位大人和當年的金大人一案,有著密切的關聯。要不然,當初家姐也不會還留著兩人的性命,所以瑾萱認為,家姐之所以會留著二人,想來是為了他日有一天,讓兩人做證的!”
“哦?作證?!”
“是的,皇上!家姐當初複仇成狂,所以之前被抓的所有人,都被殘忍殺害。而王天海和黃柏齊兩位大人,指使自己兒子,是害死金靖遠的主謀,因此按著常理看,家姐根本不會放過他們。可現在他們兩人還活著,便隻有這一個解釋……”
“並且,另有一件事兒,瑾萱還要向皇上稟明!那就是,當初家姐在臨死之際,曾經交給瑾萱一本賬冊,說是證據。”
“賬冊?什麽賬冊?!”
“是記錄當年金大人一案中,那些購買官位的人員名單和銀兩數額!”
“什麽?!”
顯然,對於賬冊的出現,順承帝也很震驚,瞬間的轉頭,然後直直的看向聶瑾萱,嚴肅的臉上更是不禁浮起一抹驚訝。
而對上順承帝的眼,聶瑾萱卻是點了點頭
“是的,皇上。家姐在知道當年未婚夫金靖遠的死,也許是和金大人一案有關聯後,便一直在追查這件事情。這其中家姐究竟用了何種手段,追查到何種地步,沒有人知曉。但卻是留下了一本隻管重要的賬本。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家姐最後才會被人暗殺,甚至連瑾萱現在也多次受人追殺,有人甚至還在江湖上發出巨額懸賞,要取瑾萱的性命。”
聶瑾萱說的平靜,而此時的順承帝卻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剪手踱著步子走到門口,接著片刻之後,忽然低聲問道
“那本賬冊在何處?”
“還在瑾萱手裏。”
“這麽說,你本來沒打算叫出來?”
“皇上,瑾萱不敢說謊,但瑾萱之前不是沒想著交出來,而是不想馬上交出來!”
“此話何意?”
微微轉頭,站在門口的順承帝轉身看向聶瑾萱,隨後不等聶瑾萱說話,順承帝便又開口道
“你想以身犯險,調查金啟的案子?”
“皇上,瑾萱以身犯險是真,但要說調查案子,卻並沒有這個打算。畢竟,當年金大人一案,牽連甚廣,瑾萱一介女子,既非廟堂之臣,也非入幕謀士,如何能妄自尊大的調查此案?!所以,金大人一案如何,甚至要不要重新調查,都要看皇上的意思。如果沒有皇上的應允,想必任何人都沒有這個權利追查!而瑾萱明白這個道理,但家姐拚了性命要還金大人一族公道,如今家姐身死,瑾萱自然不能不聞不問,所以也想著多調查一些線索,而等著罪證確鑿,再一並交付皇上。”
斂著眸子,聶瑾萱大膽的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而聽到這話,順承帝卻是冷笑一聲
“哼,說的倒是好聽,可說白了,你也不過是怕朕派出去的人,又是個草包,調查不清,所以才會這麽做吧!不過罷了,之前朕如此信任那裴耀光,到如今卻發現連他也不過如此,你有如此想法,又何錯之有?!”
“不,皇上。對於裴大人,瑾萱私下見過了,裴大人雖然外表不羈,但瑾萱相信,裴大人絕對沒有辜負一絲皇上的恩情。因此,皇上並沒有信錯人。卻是一定要說出一個因由的話,隻能說,那幕後之人,太過狡猾,所以在當年才會如此順利的陷害金大人!”
“嗬……你這丫頭,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收了那姓裴的小子好處,才會給他說話呢,不過是見過麵,你就能如此確定?”
微微挑眉,順承帝忽然覺得聶瑾萱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所以之後順承帝也是笑了,然後轉頭再次將目光落到房外的宮牆藍天之上
“不過,你這丫頭考慮的也道理,雖然朕信任你,也相信,如果金啟一案讓你調查會更好。但你畢竟是一介女子,無官無職,確實不好處理。所以這事兒之後朕會好生考量,一定會將金啟一案查個水落石出。”
順承帝說了這句話,也算是給聶瑾萱一個交代了。聞言,聶瑾萱自然連聲謝恩,之後順承帝便又問了一些關於金啟一案的事情,聶瑾萱都一一作答
轉眼的功夫,已到晌午。之後等了解了所有細節後,便隻聽順承帝說道
“好了,今天你先下去吧。”
“是,不過皇上,那本賬冊……”
“賬冊你先拿著,之後朕自會另行通知你。”
“是。”
不知道順承帝有什麽打算,隨後聶瑾萱也不好多問,恭敬應聲,然後便邁步離開……可就在聶瑾萱剛剛邁步跨出禦書房門口的瞬間,順承帝卻又忽然叫住了她
“對了,朕聽說,這陣子你都住在老四府裏……可有此事啊?”
順承帝在話說這話的時候,非常隨意,仿佛就像談論今天的天氣一般。可聞言,聶瑾萱卻是心裏沒來由的一震,隨即收回邁出去的腳,然後低聲說道
“回皇上的話,是的。”
“嗯,是你自己回去的,還是老四讓你回去的?”
“是因為當時瑾萱連遭賊人追殺,所以才被迫暫住宸王府的。”
低著頭,聶瑾萱平靜的說著,而說到這裏,卻是微微抬了下頭
“當然,如果皇上反對,瑾萱馬上便會聶府便是了。”
“那倒不用。你若是有個萬一,朕倒是真的無法和聶老相國交代了……行了,你下去吧。不過金啟的案子,你不用再管了。”
“是。”
恭敬應聲,聶瑾萱隨後悄然退了出去。而此時,站在禦書房門口,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原本還臉色自然的順承帝卻是不由得微微沉了下來……
聶瑾萱回到了宸王府。接著當天下午,便傳來有人去刑部,將王天海,黃柏齊兩人帶走的消息。但最終被帶到哪裏,卻沒人知道。
至此,聶瑾萱徹底被順承帝斷絕了金啟一案的追查。
今天還是兩更放在了一起,這一章算是過渡章節,下一章新的危險來臨……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