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清晨,莊重剛從床上爬起,屋外的人聽到動靜便敲門而入。房門被打開,丫鬟們魚貫而入,手裏各自端著裝著溫水的銅盆、布巾、牙刷子等等。

被人伺候的感覺確實不錯,不用像以前一樣,每天一大早就要到山下打水,菜還要自己種,柴火要自己砍。可這一切都不是他的,應該享受的人已經逝去,幕後真凶卻還沒有找到。莊重眼睛暗了暗,他要為圓覺討回公道,還要帶著圓覺那份好好活下去。可這侯府裏的情形比他想得還要複雜,他每一步都需謹慎。

“大少爺,昨晚睡得可好?可有哪裏照顧不周?”莊重不需要丫鬟們手把手伺候,翠兒便立於一旁問道。

莊重搖頭,“都很好,勞煩姐姐了。”

一聲姐姐說得莊重的耳根子都泛紅,他實際年齡可比眼前這十幾歲的小姑娘大不少。

翠兒以為莊重與女子說話會害羞,不由抿嘴一笑,覺得這小和尚倒是頗為單純可愛。不得不說莊重的樣貌很有欺騙性,唇紅齒白,樣貌俊俏俊秀,皮膚白皙,一雙眼睛亮晶晶,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樣。加之今日莊重身著銀紅紗衫子,頭戴仙桃巾,把奪目的光頭掩蓋,更顯得活潑富貴又風韻飄然,樣貌好總在未深交時總能贏得更多好感。

早點陸續被送了進來,花樣豐富精致,每一樣的分量都不多,卻也夠三四個人吃的。

莊重疑惑,“不應先清晨定省?”

翠兒微怔,暗想這鄉下來的大少爺倒是個知禮的,“這是侯爺定下規矩,早膳用過再去問安。”

文淵候五更就需上早朝,辰牌方能回來,有時朝中有大事,大殿之上爭論不休,散朝的時間會更晚。所以四更天的時候便已經食早飯,以免在大殿之上餓暈。這般一來就難以一家子聚在一起食早膳,加上二少爺莊肅也要早早上學堂,早膳時間也不在朝食。文淵候向來以方便行事,便是規定幹脆各自在院中就食之後再過來問安。

道理倒也說得通,可不知是否是莊重多心,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莊重並未多糾結,才剛入府又能知道多少東西,倒不如先填飽肚子才好謀其他。從前莊重的生活很不規律,哪裏有命案不管是刮風下雨節日時間都要提著家夥奔過去,一旦開始工作就壓根沒時間去管飯點。所以莊重隻要有條件,都會盡量讓自己作息正常,不讓身體損得太厲害。

莊重來到正堂的時候隻有侯夫人一人,文淵候尚未下朝,尹悅菡和府裏另外三個少爺小姐也還未到。

“昨兒可還習慣?”魏玉華臉上帶著笑意,柔聲問道,仿若一個慈祥的長輩。昨兒風塵仆仆已覺得莊重樣貌非凡,今日洗漱又身著華衣,倒是越發有侯爺風采。心中劃過千百心思,可麵上卻無懈可擊。

莊重頗為別扭,昨天幾乎沒正麵打交道還罷了,今日這般讓他有點不適應,其實他和魏玉華差不多一般大。

“夫人費心了,一切安好。”

稱呼透著疏離,魏玉華心底卻對莊重看高了些,不是個輕浮眼皮子淺之人,昨兒侯爺話語含糊,這小子卻沒有趁熱打鐵賴上,倒是個沉得住氣的。

魏玉華佯怒,“怎還叫我夫人,昨兒侯爺已經認了你做兒子,你應該叫我母親或者娘。”

莊重抿著嘴並未說話,魏玉華見此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昨兒確實草率了些,今日等侯爺回來再看有個什麽章程吧。”

莊重喝完一杯茶尹悅菡才緩緩而來,左邊跟著一個八歲模樣的男孩,右手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身邊的奶媽抱著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三個孩子都長得粉雕玉琢,相貌都非常出眾,結合了父母的優點。

“妾身給夫人請安。”

“孩兒給母親請安。”

魏玉華見三人模樣隻覺得胸悶,行禮十分敷衍,完全沒有敬重之意,每日定省都是在刮她的心,麵上卻淡淡,“都起來吧。重哥兒你昨兒還沒見過這三個小猴子吧。他們都是你的弟弟妹妹,這是肅哥兒那個竣哥兒,這個是凝姐兒。肅哥兒,今後你就是二郎,峻哥兒是三郎,還不快叫大哥。”

三個孩子無動於衷,紛紛以探究的目光望著莊重。莊肅年紀最大,加上自己的老大的排名被占去,望向莊重的眼神十分不善。莊素凝更是挑著下巴眼神盡是挑剔,隻有最小的莊峻懵懵懂懂的眨眼望著這個大哥哥。三個孩子沒有一個人聽魏玉華的話,一聲不吭,宛若未聞。

尹悅菡雖早有準備,可聽到這話扔忍不住暗暗握緊拳頭,麵上卻笑若春花,“愣著幹什麽,聽夫人的話,叫大哥。”

莊肅和莊素凝癟癟小嘴滿臉不樂意,磨磨蹭蹭半天都沒動靜,倒是莊峻聽到自己生母這般說,很乖巧的叫了聲哥哥,莊肅和莊素凝見此也不好擰著,含糊的叫了一聲哥哥。

麵對兩個小孩子的敵意,莊重並也不放在心上。小孩子意誌多半是受到大人影響,尹悅菡對他這個富有競爭力的人不喜,直接就反應在孩子身上。

莊重詫異的是,按照大佑的規矩,小妾哪怕是貴妾也沒有親自撫養孩子的權力,為何文淵候會將三個孩子放置尹悅菡身邊撫養?雖可以看做文淵候寵愛尹悅菡心疼孩子,所以不願讓他們母子分離,可按大佑風俗恰恰更不應當如此。

大佑等級分明,妻妾地位更是天壤之別,就算是貴妾也同樣如此。有臉麵人家,在接待賓客或者出席宴會的時候,妾室都是不能代表家族參加的,其父母也不能以此家親家自居。沒有正室的男人,哪怕身邊妾室無數,也是被稱為鰥夫。妾室是沒有撫養孩子的權力,親生子也不能叫其為母親,而隻能為姨娘。孩子也都養在正室身邊,若是被妾室養大是會被瞧不起的,於男子前途有礙,於女子不宜於婚配。

這個道理連他這個外來人都知曉,為何文淵候這個土著卻會犯這個錯誤?文淵候還罷了,尹悅菡如此趾高氣揚的態度,甚至有故意炫耀成分,難道不怕侯夫人心中膈應而報複?魏玉華隻需在外人麵前言語中透露一二,就能讓這三兄弟姐妹處境尷尬。侯夫人的地位莫非已經低到了這般地步,所以尹悅菡才如此不懼?

莊重心中揣摩,越發肯定凶手是兩人其中一個,他們都有作案動機。不管是哪一個,他想要扳倒都不容易,首先必須要讓自身足夠強大。

文淵候下朝歸來,莊峻就從奶媽懷裏掙紮著下來,邁著小短腿奔了過去,嘴裏甜甜的叫著爹爹。

文淵候嘴角微微翹起,宛若冰雪融化見到綠意。莊素凝也十分開心的圍著文淵候轉,嘰嘰喳喳述說著自己這兩天做了什麽事,被如何的誇獎。莊肅比弟弟妹妹都要沉穩,規規矩矩的行禮,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文淵候先考校了莊肅的功課,莊肅昂首挺胸對答如流,讓文淵候甚是滿意。完罷才轉向一旁的莊重,“你可識字?”

“識得。”

莊重話落,魏玉華和尹悅菡都微微詫異,在大佑雖各地興辦學校,可讀書識字的人依然很少。沒想到莊重這麽個山旮旯出來的小和尚也識字,不過想著平日需讀經書,識字倒也不足為奇,讀過書和識幾個字是兩碼事。

文淵候點了點頭,“除了佛經還讀過什麽書?”

莊重頓了頓,這話可真難接,他讀的書太多了,多半這些人估計都看不懂。而這些人推崇的,他雖都涉及卻沒看全過,研究更是不深,他的文科並不出色。

“寺廟裏有什麽書就讀什麽書,不少都是從前香客留下,殘缺不堪,所以也不知道是什麽書。”

文淵候便是從淺顯的開始考校,隻要不是死記硬背的,莊重起初都可以對答如流。文淵候本不抱希望,隻不過順口問問而已,可見莊重並非一無所知的鄉下野小子,便是來了興致,一點點往深裏問,直到莊重實在答不出才作罷。

文淵候頗為滿意,雖說莊重話語粗俗,基礎也不紮實,學的東西很雜,可道理通透,見解更是天馬行空卻又極具道理,有些甚至是他想不到的。自學能如此,已經很了不得。若能得名師指導,今後必會有番作為。

文淵候麵上卻不顯,隻問道:“你以後有何打算?”

莊重卻未直接回答,“侯爺又打算如何安排我?”

文淵候笑了起來,“既然你這般知趣,我這做父親的也不好讓你失望才是。你乃還俗和尚,參加科舉是不用想了,隻有恩蔭一條路可走。”

科舉考試雖不顯門第,可對考生資格也是有規定的。凡是家中高祖以下有犯死罪極刑者以及不孝、不悌和僧道歸俗之徒,以及殘疾者都不準參加。這也是莊重不得不裝瘋賣傻要認這個爹的原因之一,想要報仇就要有權勢,那就要做官。科舉這條路走不通,他隻能靠關係。否則他一沒人脈二沒錢財三沒權勢,查出真凶尚且困難何況還要扳倒對方。在這權勢壓人的年代,他就算找出幕後指使者,也咬不到對方,最多推出個替罪羊而已。

莊重聽這話越發肯定文淵候知道自個不是他親生兒子,至於為何認了,隻怕另有圖謀。日後是否反咬一口莊重已經無暇顧及,這條路雖險卻也是最快捷的,他願意冒這個險。

莊重並未言語,等待文淵候後話。

文淵候嘴角勾起,“你如今年歲尚小,就算恩蔭也輪不到什麽好去處。還是先入國子學,待到學成時,再謀其他。”

話落,場上所有人都震驚了。尹悅菡甚至失控用力捏了莊峻一把,莊峻疼急了頓時嚎嚎大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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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內宅之事很快會暫時過去,先鋪墊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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