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前來擊鼓鳴冤的是一家子,姓牛,在縣裏做的是殺豬和賣豬肉生意。一家子人都長得虎背熊腰,嗓門也很大,一看到莊重來了,齊刷刷在那喊冤,差點將房頂都給掀塌了。
莊重揉了揉耳朵,驚堂木落下,“別一起嚷嚷,讓本官聽誰的?派一個人出來說清楚。”
牛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推了一個約莫三四十歲的婦人的出來說話。
“大人,我們是縣上牛家豬肉鋪子的,大人姐姐家的李婆子經常到我們鋪子買豬肉,我們牛家做生意最是實誠……”
莊重微微一皺眉,就有人推了一下那婦人,正是這婦人的丈夫,牛家大兒子牛大郎,“有事說事,瞎扯這些做啥啊。”
那婦人訕笑一下,抽了自己一耳光,“看我這張嘴,大人,是這樣的,我有個小姑子叫牛三娘,她五年前嫁給了呂家村的呂達,我這小姑子一向身子骨健朗,可沒想到前兩天突然就暴病身亡了!我們越琢磨越不對,我這小姑子這些年沒痛沒災的,前段時間還從鄉下挑了一百斤米到縣城裏賣,怎麽說走就走了?所以我們懷疑她死的蹊蹺,覺得她是被人害死的!”
牛大郎這時候也插話道:“之前我這妹子還到縣裏瞧病了,說是得了什麽腸辟,還給開了藥,可半點用處都沒有,沒幾天還是走了。”
牛家人一家子都來了,牛家兒孫輩都是男丁多,就得了牛三娘這麽一個閨女,平時最是疼得厲害。而且牛三娘為人勤快豪爽,牛家媳婦們對這個小姑子也很是喜歡,而小一輩的也非常喜歡牛三娘這個雖然不夠溫柔卻很有意思的姑姑,這時說起牛三娘大家都忍不住落淚。
莊重掃了牛家人一眼,牛家人特征很是明顯,老的小的都一個模子出來的,可依然開口問道:“牛三娘的丈夫可在此?”
牛大媳婦撇了撇嘴,沒好氣道:“哼,他還想攔著我們別過來報案,說什麽這都是命,別擾了大人您,到時候還要被罰。呸!要是我家小姑子真是被人害死,隻要能讓凶手償命,就是我們每個人都挨上五十大板我們牛家人眼睛也都不眨一下!我說他啊心裏肯定有鬼!別以為我們不知道,平日裏最是嫌棄我家小姑子,我家小姑子沒了,怕是剛過頭七他就想要娶新的了!”
牛大媳婦越說越激動,不愧是平日裏張羅生意的,一張嘴跟炮仗似的劈裏啪啦,那麽一長串話一溜功夫就給說完了,還讓人聽得明白。
牛大郎瞪了她一眼,“胡說什麽呢!”
牛大媳婦一臉不忿,“本來就是,那呂達仗著自己讀過幾天的書,就以為自個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了,平日裏都不屑與我們這些粗人來往。可憐我那小姑子,每天忙裏忙外的伺候,竟是半句好都沒領到。”
“這事怎麽沒聽她說過?”牛大狐疑道。
牛大媳婦白了他一眼,“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雖然咱們家不是這樣,可小姑子也不好說這些讓你們擔心啊。這些都是我瞧出來的,你們這些男人一個個粗心得不行,哪裏會看出這些。要不是小姑子讓我別跟你們說,我也擔心咱們插手他們會鬧得更厲害,畢竟小兩口的事還真不好別人插手,否則我早就讓你們打上門去了。”
牛大瞪圓了眼,實際上他也感受到這個妹夫對他們的冷淡,平日裏極少走動。可他想著他們這些粗人跟讀書人也沒啥好說的也就不太在意,再說了自個妹子的性子爽利,也不怕被欺負,沒想到還是受了委屈。
牛父在一旁歎氣,牛母道:“行了,這時候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這可是在公堂上,別把縣太爺給唐突了。”
這時一群人才想起他們身處何處,之前來的時候腿肚子都有點打架,沒想到進來了不知不覺就聒噪了這麽長時間。這其實也是莊重故意為之,並沒有正式升堂,否則那些皂吏敲著木棍齊聲說‘威武’那陣勢也足夠讓人冷靜。
莊重在一旁聽得差不多,這才開口道:“之前給牛三娘治療的大夫有哪些?”
牛父道:“就讓縣城安壽堂的的宋大夫看過,宋大夫是我們梅縣裏醫術最有名的大夫,醫術高收錢少,我們梅縣人有個頭昏腦漲的都喜歡去他那看。”
莊重命人尋來宋大夫,宋大夫早已得到消息,所以一聽被召入衙門,很快就趕到了。
“參見大人。”宋大夫是個六十多歲的老者,在大佑已經是高齡了,可依然步履輕盈矯健,看不出老態。
“宋大夫無需多禮,你可還記得牛三娘去你那瞧病時是何症狀?”莊重問道,這時候他已經換下官服,原本麵容就長得白淨謙和,很容易讓人產生親近感,說話也沒有那般不自在。這般做也是為了減少彼此的距離感,讓對方更容易說出一些平時不太注意的細節,這些細節往往是破案的關鍵。
宋大夫歎道:“三娘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說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尋我瞧病,沒有想到竟成了最後一次。”
這話一落,牛家人又是一陣悲痛。
宋大夫說完這話才又道:“三娘到我那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脫了形,她這病來得突然,當時我問她,她說是頭一天還好好的,第二天下午開始就腹痛腹瀉,尿頻尿急還惡心嘔吐,在我那就那麽一會功夫就吐了好幾次,還上了好幾次茅房,說是在家一天都要上□□次,全都是呈現墨綠色水樣。我當時也瞧不出什麽,隻是症狀像是腸辟,就給她開了這些藥。”
宋大夫將藥方子遞給莊重,“這方子是我平時治這腸辟慣用的,隻是根據症狀改動一下劑量,平日最是管用,可這次……哎。”
宋大夫臉色十分難看,雖說他可以肯定牛三娘不是他治死的,可是他從醫這麽多年,從不曾遇到這樣的事。他平日治療腸辟最是拿手,沒想到這次踢到了鐵板,竟是連一點作用都沒有,實在讓他慚愧至極。
莊重並不懂得中醫,便將方子遞給童師爺,童師爺看了一眼,給他使了個眼色,表示這方子並無問題。
莊重命人收拾一番,帶上自己的家夥前往牛三娘家。隻有看過屍體才知怎麽回事,若不是在這裏驗屍比較麻煩,又沒有足夠的儀器,否則他第一件事就會去檢驗屍體,屍體會更直觀的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莊重和牛家人一同趕到呂家,卻見不到一個人,靈堂裏的棺材也沒了。牛家人急了,尋了個村民詢問怎麽回事,人都哪裏去了。
村民認識牛家人,一見到他們不由歎道:“你們怎麽才來,都誤了時辰了,現在怕是已經下葬了。”
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也不代表就不來往了,人沒了娘家人肯定是要過來了,可沒想到牛三娘下葬的時候牛家人竟是一個人都沒有。當時他就覺得奇怪,這呂家村誰不知道呂達媳婦娘家多疼這個女兒。
呂家是耕讀之家,窮苦人家供個讀書人不容易,呂家是窮得叮當響,要不是牛三娘能幹還有牛家人經常補貼,怕是一年到頭都吃不到個肉沫。可因為牛家人是賣豬肉的,所以隔三差五就聞到肉香,把大家給饞的不行。呂家村雖說在梅縣也算是比較富裕,可除了富農地主誰家也不能天天吃肉。大家夥都說呂達家是上輩子積了德才娶到這麽好的媳婦,媳婦頂頂能幹不說,娘家人也夠力。
牛家人頓時瞪大了眼,一個個嗓門跟銅鑼似的,一直蔫吧不大吭氣的牛父這時候直接蹦了起來,“什麽?我閨女還沒有過頭七呢,怎麽說葬就葬了!我們可一點消息都沒得。”
那鄰居也有些好奇,“原來你們不知道啊?就說你們咋會不來。好像說的是天太熱了,要是放七天怕是要臭了。而且呂達娘找了個算命先生,說是今天日子最適合下葬,否則得等到一個月後,這不就火急火燎趕緊下葬去了。”
這下牛家人不樂意了,見不到自家閨女/妹妹最後一麵怎麽得了,也不管是跟著縣令來的,一群人憋了一肚子氣往下葬地方趕。他們的速度很快,若不是莊重平日鍛煉,否則根本跟不上,可饒是這般還是落了一大節。
老遠牛家人就開始吼,“好你個呂達,竟然趁著我們不在就把三娘給埋了,是不是你做賊心虛所以才這麽著急!”
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從人群走了出來,一邊拭淚一邊道:“嶽父嶽母,你們終於來了。我讓人給你們遞消息,卻半天沒見你們過來,怕誤了時辰所以隻能先下葬,雖說沒趕上最後一眼,可三娘知道你們來了肯定會高興的。”
這話倒像是把責任都推到牛家人頭上,牛大媳婦不樂意了,“你這話什麽意思,明明是你一聲招呼都不打就下葬,怎麽就成了我們耽誤時間了!”
呂達詫異,“你們沒碰到遞消息的人?”
“什麽遞消息的?我們沒見過。”
“今天一大早就趕過去了啊,咋就走岔了呢?不對啊,你們的鋪子大家都知道,不應該啊。”呂達納悶不已。
牛家人這時候反應過來了,他們今天為了告狀,全家出動沒人做生意。怕是因為這樣,所以岔開了,這麽說來也不怪呂達了。
牛大媳婦是牛家最精明的,立馬道:“這也是因為你突然說下葬所以才岔了的,哪有頭七沒過就下葬的!”
呂達把之前那村民的說辭又說了一遍,最後歎道:“小婿也是情非得已啊,小婿隻是希望三娘生前沒享過什麽福,死後好歹能舒坦點。”
莊重這時候已經走了上來,看到墳墓砌好,又聽到這樣的話語,心底冷哼,這話說得可真是漂亮,怪不得這麽多人信他一個連童生都考不上的人以後能考上狀元。
牛大走過來一臉發愁,“大人,這可怎麽辦,我妹妹已經下葬了。”
莊重眼睛都不眨一下,說出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開棺驗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