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若是一個月以前,有人說新來的縣令會將何縣尉一窩端了,絕對會有人譏笑此乃無稽之談。可誰也沒有想到一直在梅縣作威作福的何縣尉竟是說倒就倒,連點風聲都沒有就被新任的縣令給連根拔起!

起初消息傳出來,眾人還以為是說笑,何縣尉之所以猖狂不僅僅因為上頭有人,還因為他與附近的土匪勾結。若是來個不合作的縣令,隻需讓那些匪徒作亂,就足夠讓那些個縣令喝一壺的。若非規矩所在,何縣尉因是本地人不可成為一方縣令,否則依照他的能耐也不會屈於縣尉這一位置。況且對他而言,當不當縣令不過是名頭上的事,改不了他是梅縣一霸的事實,有個人頂著還能更逍遙。

可沒有想到不過是少年郎的新任縣令,據說還是細皮嫩肉的主,一來就能將何縣尉這硬茬給端了。可後來聽到嗣昭王這個名字,所有人頓時了然,紛紛啐了一口唾沫,該!

按理說軍政互不幹涉,邊軍一直存在,不管勢力多強大,也不會插手地方之事,否則就有謀反嫌疑。可現在邊軍由嗣昭王坐鎮那就大為不同,誰人不知這大佑最肆無忌憚的莫過於嗣昭王。況且他是王爺,可非一般將士可比,聖上給他足夠的權力直接嚴懲五品以下的貪官汙吏。

這世上從來不乏落井下石之人,眾人一聽何縣尉要完了,紛紛站出來指證他平時如何欺壓自己。何縣尉本就因勢力強大而殘害了不少人,隻不過苦於實力,所以眾人隻能忍氣吞聲,現在一見有鎮得住的人出現,自然不願意放過。若這次不徹底打趴下,以後若是再站起來,必是更加瘋狂。不管是嗣昭王還是新任縣令,都不過是在這梅縣待個幾年,不可能一直守護這片土地。

何縣尉這些年不知做了多少惡事,每一樁都是殺頭的大罪,這次就是神仙來了也救不回他的命!

有封煥在,何縣尉被上頭高度重視,又因證據確鑿很快判了下來。令莊重震驚的是,竟是要滿門抄斬。一時間梅縣腥風血雨,大家這才真正的感受到何縣尉是真的倒台了,被拔得連根都不剩下一點。

何家滅門的那一天,整個梅縣竟是張燈結彩燃放煙花,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燦爛的笑容,一副守得雲開見月明模樣。更是有人給莊重送來牌匾,將莊重稱之為莊青天。壓在梅縣上空濃重的烏雲漸漸散去,讓當地百姓更加有盼頭。

“怎麽皺著個眉頭,莫非這牌匾不合你意?”封煥見到莊重蹙眉望著屋簷底下的牌匾,走上前去用指尖撫平。這牌匾是當地百姓送的,以上書‘清正廉明’。

莊重這才將視線移開,搖頭道:“隻是有些感慨,這牌匾也是在提醒我,若做不到這上頭四個大字,下場就如同何興一般,連個孩子都保不住。”

他畢竟來自現代社會,從不曾見過如此嚴苛的刑罰,真正的是一人犯罪全家遭殃。何縣尉家中甚至還有走路還歪歪扭扭的小兒,竟也未被放過。雖說他從前看到一些殘忍至極的凶犯,心底詛咒他祖宗十八代,可真正看到這樣的場景難免有些於心不忍。畢竟何興是罪有應得,可那些不懂事的孩童卻實在無辜。

封煥自然知道他心底在想些什麽,隻當是他和尚當時間長了難免心慈,可於他而言,如此手段雖說狠厲了些,卻可以斬草除根,他可是見過不少幾十年後卷土從來複仇的事件。況且血債血償,這些孩童無辜那些受害者又何嚐不是,既然生於這樣的家,還曾經受益,自然要承擔相應的責任。怪隻怪運氣不好,成王敗寇。

莊重並不知封煥所想,否則必是無語,這三觀真是太不正了。

“不用擔憂,你不會像他。”

莊重以為封煥說的是他不會像何興一樣成為蛀蟲敗類,笑道:“我也是人,難保以後不會被腐蝕。”

封煥掃了他一眼,“我說的是你與我注定無後,也就不會保不住自己的孩子,除非你會生。”

……

“渾說什麽呢。”

封煥皺起眉頭一臉不悅,“莫非你以後嫁給我還想納妾不成?”

在大佑男子成婚,雖說名義上‘嫁’之人不可納妾,可實際卻不一定,端看一個人在家中地位,男子成婚雖非主流,可形式內容卻相對自由,一切看自身的社會地位和家庭背景。

莊重更是無語,想到什麽眯眼道:“你莫非有這念頭?我告訴你,甭管你是什麽王爺,若真想與我在一起,就不可有其他人,男女牲畜皆不行。”

封煥頓時樂了,若非在乎,又豈會在意?

他將莊重摟在懷中,腦袋蹭在莊重耳邊,語氣曖昧:“瞧著醋勁大得能把樓都給酸酥了,不過本王喜歡!”

說著封煥還勾起莊重的下巴,惹得莊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都爬出來了,伸手將封煥的手指拍走。“少給我那沒個正形,這事可不能玩笑。”

封煥笑了起來,似真似假道:“這種事你就莫用擔憂了,你跟全天下任何一個男子成婚,都不如與我成婚來得安心。如此一來大家都安心了,誰也不願這樣的平衡被打破。”

類似話題並非第一次提起,莊重自然清楚其中含義。封煥有這麽大的權力,甚至超越皇子,尤其他還是這樣的身份,這對於一國來說絕對是個不安穩的因素。可若封煥真打算與一個男人成婚,且不再納妾,會讓不少人暫時放下心來。外人看來這也是封煥的態度,至少明麵上沒有那般渴望皇位。

莊重哼道:“怎麽聽起來這般不甘心?”

封煥立馬雙手雙腳表決心,“絕對不會!我趨之若鷺!我現在就等你滿十八了。”

莊重自然清楚兩個人的約定,頓了頓道:“我不善於婦人打交道更討厭麻煩,且我不是女子因此有些規矩也是不守的。”

封煥頓時明了他在顧慮什麽,“自然,你隻需做自己亦可,其他的事不用去顧慮。”

莊重舒了一口氣,好在他是個男人,大佑對同性婚姻約束也沒那麽大,否則遇到封煥母親可是有得頭疼了。他可不想以後還得把精力放在宅鬥上頭,應付文淵候府那些人已經讓他十分不耐煩了。

封煥麵上無異樣,心中卻是在想其他。看來有些事現在就得準備起來,省得以後家中之事把心愛之人給嚇跑了。

何縣尉一家被抄,整理了三天才將他的所有財務清理明白。當莊重看到賬本的時候,不免啐了一口,活該這何縣尉被五馬分屍,不過是一個小小縣尉,財產竟是如此龐大!梅縣一年稅收也不過是他財產的十幾分之一而已。若非何縣尉還需要打點上頭的人,隻怕這數目還要嚇人!

而令人高興的是,在清理財物的過程中,找到了何縣尉給上頭官員賄賂的賬本。這雲州一竿子人都被牽扯進來,加之當今官家的決心,想來這雲州很快就要大換血了。莊重很好完成了皇帝交給的任務,以梅縣為引線,將整個雲州換新顏。

“大人,剩下的這些財物該怎麽處理?”童師爺看著滿滿的庫房,唏噓不已。已經交上去了一半,竟是還有這麽多。皇上當真看重莊重,竟是留下這麽多給他親自處理。

莊重也被閃瞎了眼,從前他不過是個小屁民,活累還惡心,可賺得那叫個少,哪裏有見過這陣仗。自打來了這裏,生活翻天覆地的變化啊,經常看到令人垂涎的好東西。

莊重咳了一聲清嗓子,“命人下去調查近五年何興征收的田稅商業稅等等稅收為幾何,一一調查清楚,不可有誤。

“大人這是要作何?”

“既然這些都是何興非法所得,多餘部分自然要退還給老百姓。若還有剩餘,就補償給何興所害之人,不能因為一個何興讓百姓對朝廷失望。”

這事在後世實屬平常,可在大佑卻極少有退回去的,若是偷盜掠奪而來還罷了,像這樣多征收的稅卻是不會退回的,至於判錯案讓政府賠償更是想都別想。

童師爺怔了怔卻並不意外,“大人愛民如子,令童某佩服。”

莊重擺手,“恭維的話就莫要再說了,這事得查得仔細,莫要讓一些不軌之人占了便宜。我可不希望我辛苦到最後,卻成了個隻會散錢的傻子。”

“屬下必是會辦得妥妥當當,大人無需擔憂。”

“我相信童師爺,說實話我對民生並不在行,隻對斷案確切說驗屍等擅長,以後縣裏的事還得多仰仗童師爺。”莊重誠懇道。

童師爺是封煥找來的,雖說背景簡單,可從這些日子的相處,莊重明了他並非一般人。這樣的謀士很有才華,可想要讓他對你忠誠、盡心辦事卻不是容易的事。莊重希望得到童師爺的認可,從而得到他的真心輔佐。掌管一個縣並非僅僅是查案斷案,還要負責民生等等,這些都不是莊重擅長的,需要有人協助。

童師爺雖是封煥請來,封煥的名聲足夠震懾,可這些有才的文人墨客卻並不吃這一套。唯有打心裏的認同,才會盡心盡力。

童師爺拱手,“童某一定竭盡全力。”

不在以下屬自稱,莊重明了這是童師爺認可之意,心中甚是熨帖。

將何縣尉之前搜刮的錢財退還給百姓,這一消息傳了出去立馬引來軒然大波。雖說之前大張旗鼓的追查並不可能瞞住,如此消息坊間不是沒有,可誰也不敢相信啊。這當官的不貪已經是不容易,哪裏還有把錢退還的。其他地方還罷了,尤其是雲州這邊的人根本無法想象。

雲州曆來是多事的地方,雖說土地肥沃,卻因為*弄得民不聊生。向來隻有被壓迫剝削的份,哪裏享受過福利。可當眾人被鑼聲召集,然後看著一堆的米糧和銀子銅錢,還一個個上前認領畫押的時候,所有人這才反應過來,他們梅縣來了個好官啊!

讓莊重沒有想到的是,此舉不僅得到當地百姓的讚賞擁戴,更是吸引了不少隱藏在深山裏的流民。

雲州因為從前經曆過戰亂,加上地方政局複雜,和地勢環境的曲折,深山裏藏了不少流民。這些流民從前也是普通的百姓,因為總總原因失去加油所以落為流民。為了方便管理和建設,大佑一直就有將流民歸籍的政策。除了流民被捉拿皆充為奴隸,平民不可與流民交易等等強製性歧視政策,還有招撫的政策。隻要主動登記,承擔相應的責任義務,就能成為平民,甚至還以土地作為吸引,比如開荒所得土地歸己所有,可免稅三年等等。

可這些舉措在雲州收效甚微,林中依然藏著諸多的流民。這讓雲州地大人稀,相當不利於當地的發展。畢竟沒有人願意種田種地,或是做點別的什麽,自然經濟也發展不起來。

這都是因為當地官員讓這些流民失去信心的緣故,也曾有人下山想要恢複平民身份,結果卻被抓捕充成了奴隸。如此一來誰還敢冒險,即便山中日子過得清苦,東躲西藏連鹽等必需品都難以買到,生了病也沒法醫治,卻也讓他們咬著牙不肯回到世俗之中正常生活。

可這並不代表他們沒有這個*,誰也不想像過街老鼠一般生活。且每次交易都是要冒著生命危險,經常被那些無良商人坑害,要麽賤賣高買,要麽被哄騙結果被抓。

因此聽到有這麽一個官員,竟是將官府曾經搜刮所得之物還給當地百姓,這讓他們有了新的希望。因此有大膽的嚐試著下山,一探究竟。

而這個人之所以下山也是被逼無奈,因為他的孩子生病了,若無大夫救治必死無疑。

這人一下山就被盯上了,衙役將他押回衙門,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朝著莊重猛磕頭,“求大人救救我的孩子,若大人願意救助,我願為大人效命,將山上流民都勸下來!”

莊重隻道:“你的孩子在哪裏?”

那人眼睛一亮,“他就在山裏頭……”

“胡鬧!既然生病了就得趕緊送醫,若是耽擱了神仙也救不回來!”莊重怒道,隨即又趕忙布置,“你們去把縣裏最好的大夫叫上,帶上急救的藥,乘坐馬車讓這漢子帶你們去尋那孩子。人命關天,耽誤不得!”

那人還未反應,自個就乘坐著從前連摸都沒摸過的馬車趕赴孩子藏匿的地方。原本心中還有些忐忑,可當看到自己的孩子得到救助的時候,什麽猜測都拋到了腦後。待到孩子病情穩定,就有人親自過來登記,沒等孩子病好,自己的田地住所就已經落實。雖說田地是荒地還需親自開墾,若一年內不開墾會被收回;雖說住所不過是勉強遮風擋雨的茅草屋,可他卻是有身份的人了,再也不用擔憂被抓住成為奴隸!

“大人,大人,衙門被流民圍住了!”

莊重一大早起來,還未洗臉就有衙役衝了進來嚷道,這一下直接把莊重給震醒了。

“什麽?這是怎麽回事?城門是怎麽守的?!”

流民若是作亂這可是非常麻煩的事,尤其雲州這地界,民風彪悍,流民人數又多,真的對起來若沒有黑騎軍,說兩敗俱傷都是好的,很可能縣衙都會被踏平。

莊重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希望莫要因為衝突出了亂子。

可他一出門就被眼前黑壓壓的人群給震懾住了,一群流民跪在地上,請求莊重收留他們,讓他們成為真正的大佑子民。

莊重當時就一個感覺,特麽這些人是多久沒有洗澡了啊!麵對腐爛的死屍都沒那麽臭過,惡臭簡直將他給衝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