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在場人都未曾想到事情會這般順利,自得知原以為早已夭折的孩子並未死去的消息,文淵候雖有派人前去接回,卻並未表露出多激動和歡喜。還以為文淵候對於這個流落在外的兒子並不在意,哪曉得不過問了兩句就認下這個兒子。

精明的人稍微細想還會發現,文淵候自始至終沒有確定莊重是否是他流落在外的親生兒子,這般一來就更耐人尋味了。

曹氏並未想那麽多,隻聽到文淵候要讓莊重認祖歸宗心中歡喜不已,“你這傻小子還愣著幹嘛,還不快跪下來叫爹。”

莊重卻幹杵著不動,曹氏頓時急了,想要說兩句卻被臉色不佳的莊平拉住。曹氏難得看到自家漢子這副模樣,心裏也重視起來,不敢再多話。

雖文淵候一直未提當年之事,還讓他們夫妻倆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可莊平和曹氏心底很清楚文淵候心中一直紮著一根刺。這也是文淵候讓莊平成為富貴翁,卻不會利用自己的權勢讓莊平父子入朝為官的原因。莊平夫妻不敢鬧也是因為當年的事實在做得不厚道,怕徹底惹惱了文淵候,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文淵候與大哥莊平為同父異母的兄弟,兩人相差十二歲。莊平母親為原配,在莊平八歲時便因重病去世。莊父一年後再娶妻,又得一子即文淵候。莊父是個鄉紳,家中頗為富足,文淵候之母是個貢生的女兒,知書達理又十分漂亮。文淵候的容貌就是接了母親,隻可惜其母是個命薄的,生下文淵候沒兩年也去世了。文淵候七歲時,莊父也去世了。

當時莊平已經娶妻,本就精明又有了自己的小家,不免覺得年幼的文淵候是個累贅。可若想此時分家,就要將一半的財產分出。族老和文淵候的外公可都盯著呢,他難以做手腳,因此隻能將文淵候撫養長大,然後背地做些手腳,在正式分家之前為自個小家爭更多利益。

原本一個孩子又能花銷多少,偏莊父見文淵候打小聰慧,留下遺言讓文淵候務必要走科舉之路光宗耀祖。這條路最是費錢,光筆墨紙硯就不知花銷多少,讓莊平夫婦十分牙疼。

文淵候未及十五歲便中了舉,因覺自己學識還不夠,便想要等兩年再赴京趕考。這般一來又是不小費用,這可是在刮莊平夫妻倆的肉。曹氏便出了個主意,讓文淵候娶個殺豬佬之女。莫看殺豬佬這名頭不好聽,家中卻頗為富裕,對這個女兒寶貝得緊。因其貌醜陋,殺豬佬又不肯含糊,哪怕承諾嫁妝豐厚,此女臨近二十也沒找到婆家。

曹氏以成家立業以及長嫂如母,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的理由幫文淵候尋了這門親事。那時候的文淵候一直蒙頭讀書,不聞窗外事,心思十分單純。莊平兩夫妻這些年雖刻薄卻把他撫養長大,還把家中事全都攬去,讓他有個安靜的環境讀書。所以雖覺得現在就成婚有些早,卻也沒有反對,沒多問應了下來。哪曉得自己的大哥和嫂嫂會這般坑他,待到掀開蓋頭知道真相時,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

文淵候雖是不滿意這門親事,但見那盧柳枝雖然相貌不佳又十分粗鄙,還比他大好幾歲,可心底善良,勤快能幹,並非那麽不堪,也就湊合著過了。聽信曹氏的說辭,妻子就要能幹,不應以貌取人。文淵候從小因容貌出眾而困擾,覺得此話很有道理。

夫妻倆雖感情不深,卻也處得不錯。

文淵候一心讀書,才剛過十五歲人情世故尚且稚嫩,並不知道他的大哥把持了家中所有資產,還未分家卻又不給他們二房生活費,平日開銷都是盧柳枝用自己的嫁妝補貼。盧柳枝對於這個出色的小丈夫十分敬重,又覺自己粗俗,更不敢用這些俗事叨擾他。作為新婦也不敢生事,唯怕原本就不太喜歡她的文淵候更厭煩她,這讓莊平兩夫妻一直占著便宜。

若非盧柳枝嫁妝豐厚,否則難以支撐。盧柳枝一直咬牙忍著,想著隻要丈夫高中,以後總會有好日子過。哪曉得還沒等到那一天,一場大雨把所有希望都衝破。原本殷實人家瞬間傾家蕩產,就連這些年攢下不少家當的莊平也變得一無所有。

正待兩家人絕望之際,朝廷招兵。莊平膽小犯懶那願意遭這個罪,便以自己身體不佳為由把文淵候推了出去。形勢所逼,文淵候不得不棄文從武。文淵候在軍中所得俸錢均寄了回去,卻都落入莊平口袋裏。盧柳枝隻能依仗兩人二活,日子過得艱難。可盧柳枝從不與文淵候說這些,默默隱忍著,不想帶給丈夫一絲困擾,文淵候也並不知情。

後文淵候隨著大軍南征鎮南王,一場大戰杳無音訊,大家都說他已經死去,朝廷還發放了撫恤金。曹氏和莊平得了錢便將盧柳枝踢出家門,那時候盧柳枝腹中已懷有七個月的身孕。

哪曉得文淵候並沒有死,還得了將帥賞識,後又屢立奇功成了將軍還被授予了爵位。榮耀而歸時再尋親人,卻發現結發妻早已不見,腹中孩子也不知流落何方,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曉。

當時樞州屢遭災,因災而亡、失蹤的人不少,文淵候對於莊平的說辭雖有懷疑卻也沒法求證,後便娶了將帥之女魏玉華。直到盧柳枝的哥哥盧峰上門討伐,才知道當年之事。

文淵候看在兄弟情分上並未如何,卻也不再似從前一般敬重哥嫂。對兩人都十分淡漠,若非莊平夫妻倆自己貼上來,文淵候便是不聞不問。莊平這些年一家雖然依仗文淵候日子過得富貴,可這輩子卻也別想入官場,注定一輩子隻能依靠文淵候而活。莊平之子連入官學的資格都沒有,這其中就有文淵候的手筆。

現在孩子找回了,曹氏以為可以緩解兩家關係,所以才會這般積極。她想著文淵候對盧柳枝本就不喜歡,現在又有嬌妻美妾更是不會惦記,怨他們不過是心疼那未出世的孩子。可被莊平這麽一瞪,心裏不免打鼓起來。文淵候自打從了軍完全變了一個人,不過是瞧他們一眼,就覺得遍體生寒。現在又依仗他而活,曹氏哪有從前的囂張。那幾年她是窮怕了,再也不想回到那樣的日子。

“你不想做我兒子?”

莊重皺眉,“我覺得您過於輕率。”

文淵候笑了起來,“我需要個兒子,你需要個父親,這便是理由,把頭發蓄起來吧。”

說罷便甩袖離去,完全不理會一群人的目瞪口呆。

曹氏拉扯著莊平,忐忑不安道:“小叔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到底是確定莊重是他親生兒子,還是不確定啊?”

莊平也煩惱不已,這個弟弟越發陰陽怪氣了,“反正人我們給他找回了,他也認了,咱們也就不欠他的了。”

曹氏這麽一聽頓時舒了口氣,眼珠子一轉,望向魏玉華道:“弟妹,料想你們今日這必是熱鬧,我們兩口子就不在這討嫌了,有機會再尋你坐坐。這次召回大郎,可費了我們夫妻不少功夫,實在是累得慌,得回去喝點人參湯補補。哎,最近手頭上比較緊,不知弟妹這裏可還有些須須,先借來一用。”

魏玉華懊惱不已,這蠢貨!沒看到尹悅菡還在嗎。可麵上卻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瞧嫂嫂說的,這段日子勞您費心了。畫眉,去給嫂夫人拿上次剛買回來的那棵五十年的人參。”

曹氏一聽頓時眉開眼笑,她早知道這小叔子靠不住,可她曹大花是什麽人,總有法子讓自己過得舒坦。

原本應開宴為莊重接風洗塵,可文淵候不知去向便隻能推後。魏玉華派人將莊重領到之前就布置好的院子裏,並命人把飯菜一同送上,讓莊重洗漱之後在自個院中就餐即可。今日太過勞累,明日再說以後的事。

一時間眾人看不清莊重是得寵還是失寵,底下的人也不敢怠慢也不會太過殷勤,隻做好自己的本分。

秋榮院。

魏玉華一進到屋子就癱軟在椅子上,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是汗,把裏衣都打濕了。

“方媽媽,侯爺是不是知道了什麽!”魏玉華緊張的抓住方媽媽的手,心中恐慌不已。她因無子已經難以在府裏立足,若文淵候得知魏家從前做的事,豈不是連最後一點夫妻情分也磨沒了。

方媽媽也皺緊了眉頭,當年魏玉華能嫁給文淵候是魏家背後動了手腳。那時候盧柳枝其實並沒有死也沒有失蹤,文淵候派人去尋的時候,是魏家人夥同莊平夫婦刻意隱瞞了消息。盧柳枝後來病逝,孩子被送往寺廟,他們全都十分清楚,所以才能這麽順利的尋回人。

“夫人,你莫要自己先亂了陣腳!這麽多年過去,就算有所懷疑也沒法找到物證人證,隻要您不承認,侯爺也不會胡亂冤枉人的。”

魏玉華猛灌下一杯涼茶,手才沒有抖得這麽厲害,“對,我不能慌,不能慌。”

方媽媽安慰道:“這事咱們咬定了不知道即可,況且那些事都是大爺夫妻二人隱瞞的,與我們無關。”

魏家並未正麵直接參與這事,不過是暗示莊平夫婦,若文淵候娶了魏玉華將會帶來多少好處罷了。莊平夫婦果然沒有令他們失望,把那母子倆的行蹤瞞得死死的,一口咬定母子倆被大水衝走,凶多吉少。還使了計策讓盧柳枝離開原地,令人不知其所蹤。

方媽媽望了望窗外,低頭在魏玉華耳邊道:“侯爺若真這般看重原配,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按侯爺的性子又如何會那般草率了事,隻怕也是順水推舟罷了。那原配是那對夫妻硬塞的,根本不得侯爺的意。”

魏玉華這下安心不少,“可侯爺今日那番話到底是何意?好似並不相信莊重是那個失蹤的孩子,可為何又要認他?”

方媽媽低聲道:“盧將軍即將從南邊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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