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薛氏雖未言明,五夫人也全然明白了。

玉老夫人現在已故去,當年那碗水正是她命人拿來的。若是再驗,不管結果如何,都是玉明不願意接受的。而且再驗就意味著懷疑玉老夫人,所以玉明選擇了回避。至於到底什麽是真相玉明已經不願知道,從那一刻起,薛氏明了玉明已經徹底放棄了她和玉子安。

大佑夫妻和離也不算什麽稀罕事,雖難免惹來指指點點,卻也不至於天理不容。當今也有不少烈性女子,因不滿夫家所為而主動提出和離,後來依然過得紅火的例子。和離再嫁也有不少尋到更好人家,總比守著這麽個人,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的好。況且薛氏已經有了玉子安,玉明既然不認玉子安,那麽薛氏就可以帶著他離開,以後也就有了依靠。

“可你要背負這名聲,豈不是太憋屈了,明明不是你的錯!”五夫人並非迂腐之人,並不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和離有何不好,可心裏難免為薛氏不平。

“那又能如何,他不願再次滴血認親,我又有何法子?隻是苦了子安這孩子,背負這樣的名聲隻怕以後會被人嘲笑。”薛氏發愁道。她現在也矛盾,驗了玉子安必是不能與她一同離開玉家,若是不驗她和玉子安以後必是會被人嘲笑排斥。玉子安是個聰穎的,以後應是會走科舉之路,不明不白的身世也會影響未來仕途。

五夫人也沒了主意,隻能道:“再差也比現在強,好歹有一條命在。隻是你真想好了要和離?”

常言道勸和不勸離,五夫人雖不會違心說那些話,卻也要適當提醒,莫要以後後悔。

“我早就心死,隻是不忍割下這塊爛肉。為母則剛,是該了結的時候。我現在雖是頂著個正室的名,其實連通房丫頭都不如,這般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倒不如好聚好散。”

“那你以後有何盤算,你家中可還有其他人?”

薛氏搖了搖頭,“家中隻剩我一人,還好我刺繡的手藝還沒丟,以後還有維持生計的手藝。”

“你還未尋到房子吧?你一個女人家帶著孩子在外頭諸多不便,我這還有一處院子,你不若就租我這吧。獨門獨戶,卻又和我們是鄰居,彼此也有照應。”

薛氏眼睛一亮,她不怕苦就怕被人騷擾,尤其她還頂著這麽個名聲,很容易被宵小之輩盯上。可若是與盧家人做鄰居,那就什麽都不用擔憂了。薛氏這些年雖病怏怏的一直未出門,可因為玉子安的關係對盧家諸多關注因此也了解一二。盧峰的官職在京中雖隻是泛泛,可盧家人卻不是一般人敢惹的。

“真是太感激您了,不過先說好房租得和外頭的一樣。”

“你放心我一個子都不會少收你的!你方才說你會刺繡?正好我家就缺這麽個精細的人。你要是不嫌棄,就幫我家十一娘弄一身衣裳。我家殺豬的出身,不講究慣了,給閨女打扮得也亂七八糟的,不知道引來多少笑話。看你就是個精細的,你幫我家閨女收拾收拾。”

薛氏哪裏不知這是照顧她,心中感激不已,底氣也越發足了。

薛氏是個利落了,未過幾日真的與那玉明和離了,還將玉子安帶離玉家,落了女戶,還將玉子安改名為薛子安。

玉明起初並不想和離,可薛氏鐵了心,加上有那姨娘在一旁興風作浪,還用了玉老夫人名頭,玉明這才同意。

薛氏心中難過的同時又覺得解脫,自從加入玉家她就掩藏本性戰戰兢兢的活著,生下玉子安以後身子骨沒得到好好調養,又氣急攻心過得更是艱難。不僅自個沒有個夫人模樣,就連自己的孩子也過得淒慘。在玉家什麽人都能爬到頭上踩一腳,實在令人憋悶。更讓人心寒的是玉明,從前有多深情,後來就有多痛苦,還好現在都結束了。

“娘,是不是孩兒害得娘也被趕出來?”薛子安聽到薛氏要與他在外麵住,不是喜悅而是惶恐。

薛氏心中酸楚不已,將薛子安抱入懷中。從前怎麽魔怔了,這麽好的兒子不要非要去惦記那薄情郎。

“以前是娘不好,子安莫要怪娘好嘛?”

薛子安連連搖頭,“娘可好可好了。”

薛氏摸摸薛子安的腦袋,“以後隻有我們娘兩相依為命,日子可能會比從前清苦,子安怕不怕?”

薛子安認真道:“隻要有娘在,子安去哪裏都不怕。隻是,隻是娘離開爹會不會不高興?”

“娘有子安就夠了。”

薛子安咧開嘴笑得燦爛,“子安一定會聽話,孝敬娘親的。”

五夫人見母子二人這般忍不住拭淚,心中更是不痛快。玉明與薛氏和離早就傳開了,而且薛氏還帶走了玉子安,使得薛氏偷人生下野種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五夫人沒有想到玉明竟然這般齷齪,這是不給兩母子活路啊。

五夫人喚來莊重,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給莊重,“子安母子倆簡直是無妄之災,你可有法子給他們正名?”

“滴血認親?這玩意根本不靠譜!”莊重沒想到玉子安的悲劇竟然來源於這個,心中無奈又憤怒。

在場人紛紛詫異。

盧十一娘道:“不是古往今來都是說的嗎?”

莊重並未多解釋,隻命人拿來幾個裝著水的碗,然後命奴仆們都過來,所有人隨意湊對滴血入碗,結果竟是有好幾個人的血是相容的。

所有人都呆住了,“這不可能啊,我們兩個人難道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不是吧,我祖籍河東,是家裏獨苗。”

“我怎麽和主子是一家?”

眾人議論紛紛,盧峰皺眉,“這是怎麽回事?莫非你這碗裏放了東西?”

莊重道:“我剛才壓根沒碰過這些碗,並沒有在水裏動了手腳。”

盧八郎驚呼,“這滴血認親完全不作數啊!可為何會流傳了這麽多年?”

莊重盡量用大家能聽得懂的話解釋道:“人的血可分為四大類,同種血型的人血會相融,反之亦然。血型的種類受父母雙方影響,所以大部分會相同,但是也有例外,能夠兩兩結合衍生出第三種,也就導致了不融。再加上外部原因,更是不做準。若是按照滴血認親的方式找親人,那可就親人滿天下了。”

盧峰道:“這樣的事務必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否則得出多少冤假錯案。”

莊重去尋封煥,利用他的名氣將這滴血認親不靠譜的事宣揚出去。封煥當場試驗,結果自個的血竟是能與莊重融合在一起,頓時就信了。

未多時,這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甚至大佑。這個試驗極為容易,不可能人人造假,又打破了人們的認知,消息一經傳播,不知道讓多少人悔恨當初。

這其中就有玉明。

玉明回頭去尋薛氏,薛氏卻不再理會,隻道:“在你不敢重試一次的時候,我們之間就已經恩斷義絕。”

玉明想將薛子安帶回,薛氏將他遣回。事後詢問薛子安可否願意回玉家,薛子安連連搖頭,“娘在哪裏,子安就在哪裏。”

第二日薛氏便命人將玉明想要與她複婚,還欲將薛子安認祖歸宗的事告訴玉家姨娘。果不其然,玉明雖偶爾過來探望,卻再也不提認祖歸宗之事。

“莊哥哥,這個是什麽?”薛子安從莊重勘察箱裏翻出一把像剪刀模樣,可剪刃部分卻是兩根棍子的東西詢問道。

“這個叫做開口器。”莊重拿了過來,用力扭動後麵那個圓形金屬片,螺杆就回讓那兩瓣金屬分叉逐漸打開。“當死者出現咬緊牙關的情況,因為屍僵的作用,口腔會變得非常難以打開,就用它就可以打開遺體的嘴,便於檢查口舌、牙齒的情況。死者口唇內有無黏膜挫傷出血、牙齒有無鬆動,常常對於判定死者是否死於捂死有重要的意義。”

薛子安自打知道了莊重的本事,又間接證明了他並非野種,尤其還聽了盧小寶述說當初莊重驗骨之術破了盧八郎繼父一案,對驗屍越發感興趣。盧小寶見他好奇,便是跟莊重賣乖,硬是拉扯莊重給薛子安講故事,還讓莊重把他的好玩意都拿出來瞧瞧。

盧小寶纏得厲害,莊重就拿了可以拿出的東西過來給兩個孩子瞧。薛子安一看到箱子裏的東西,眼睛都瞪圓了。

“這又是何物?”

“這個細長棍子叫骨膜分離器,用來剝開顱骨的骨膜。它兩頭彎而扁平的部分並不鋒利,可以防止在剝離時造成顱骨傷痕,與原本的外傷混淆。”

“哎喲,聽得我頭皮發麻,你怎麽可以和小安說這般可怕的東西。”五夫人過來送點心,就聽到莊重這句話,隻覺瘮得慌。

薛子安道:“伯母,我覺得很有意思呢,我以後也想像莊哥哥一樣。”

五夫人笑道:“得,小安越發像我們盧家人了,我們盧家從前就是幹這行出身的,現在重哥兒接了這活計,沒想到小安也有興致。”

“我們兩家有緣,要不是有你們小安現在都不知是死是活。”薛氏正在給盧十一娘繡屏風。薛氏的手藝不比外頭差,竟是還會雙麵繡,這可是稀罕物件,沒點門路的有錢也買不著。盧家根基淺,又是武將出身,頗為粗俗所以有錢也買不著。沒想到薛氏就會,一塊雙麵繡的帕子可讓盧十一娘出盡了風頭。盧十一娘也想學,可天生不是這塊料,線還崩得多,還沒耐性,折騰了兩天就給跑了。

“不若我們兩家結為親家?我家十一娘雖是大了些,可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五夫人越想越覺得好,她雖與薛氏結實時間不長,可薛氏極為對她的脾氣。盧十一娘是她的心病,就怕嫁給不知根底的人會受委屈,可要是嫁給薛子安那就不用愁了。

薛氏極為喜歡盧十一娘,也道:“這敢情好啊,十一娘最是和我性子。”

一旁的盧十一娘蹦了起來,“不要!我才不要嫁給小安這個小不點呢。我勁這麽大,他這麽小,我不小心把他捏壞了可怎麽辦?”

眾人紛紛笑了起來,薛子安頓時羞紅了臉。盧小寶不樂意了,覺得薛子安被自個的姐姐嫌棄了,“姐不要小安,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