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如雲如霧,如絲如縷。蘇明海裹帶而起的灰塵落葉,在這一片如絲如縷的雲霧中紛紛碎裂,叮叮作響。

管璧禾的身子孱弱,劍勢並不疾勁,蘇明海還足足有八十三點血量。但如果要擊殺這個女子,在她死亡前,卻勢必要給她刺上十劍八劍,到時對上劉鳴桐就再沒什麽優勢了。

望著管璧禾絕無動搖、似乎生死隻如路邊草葉上的露珠滾落一般決絕的眼神,蘇明海隻有再避,再閃。管璧禾緊緊貼了上來,劍光亮成一片,似乎這初升的驕陽,也被這女子的一身皎白映得失去了光芒。

蘇明海在平地上轉了一圈,管璧禾飄飛如葉,劍光如霧,緊緊相隨。

蘇明海避上涼亭,這女子疾如輕燕,劍雨如絲,更是幾乎貼到了他的懷裏。

蘇明海掠過虹廊,這一襲潔白的廣袖起落如蝶,照的頂上陰暗中的梁枋都亮堂起來。

唯其危險,所以美麗!唯其美麗,所以動人!管璧禾飛到哪裏,哪裏就連空氣也清冽、連天地也嫵媚,便是地上激起的灰塵也帶上了幾分溫柔模樣。

“噝——”

這時,另一股深長的吸氣聲又突然響起!

這一吸,連周圍的空氣都稀薄了不少,林緣新嫩的木葉都蕭蕭落下。

劉鳴桐一步跨前,疾若奔馬,連整個地麵都給他踏得一響。

複一步跨前,身形又快一分,周圍卻再沒了一絲動靜,勁力內蘊,連衣袂帶風的聲音都發之不出。

手中紅光一閃,已隱隱在尋找蘇明海的破綻!

再一步跨前!

身法如箭疾飛!

劉鳴桐就已到了二丈開外,廊榭外緣!

又一腳踏下,這一座四麵開敞的廣榭,本來陽光斜斜照射進來,明淨亮堂。卻徒然黯了一黯,這一片初陽的背光中,一抹豔麗到驚心動魄的紅光,猛地彌漫開來。

敞榭臨著高崖,三麵懸空。放眼望去,無數山色盡在腳下,林木空濛,白鳥紛飛,教人一見就再拿不開雙眼。

但蘇明海眼中卻隻有管璧禾、劉鳴桐兩人,此時退入廣榭,見劉鳴桐一躍而起,立時將右足在後麵美人靠上一踏,徒地也升了起來。

管璧禾明明一衝而過,卻腰肢柔弱到要折斷般一扭,又如一片落葉般緊追了上來。

蘇明海此時卻已算計分明,托的一腳,竟踩在了管璧禾右手的藍色短劍上,身形又高三尺。手指一彈,一點寒星疾奔劉鳴桐而去!

管璧禾受此一踩,再使不出她那如落葉飄飛般的身法,不由得落到了地上。

劉鳴桐本擬蘇明海被管璧禾糾纏不休,有機可趁。此時一躍而起,疾若閃電,離蘇明海隻得八尺遠近。哪知蘇明海竟將剛剛接住的一隻奪魂鏢迎頭打了過來,在這等距離上,竟是連閃避一下都是不能。隻是勉強將身一聳,就已被一鏢打中胸口。一口鮮血噴出,如同被一根巨木迎頭一撞一般,翻身倒飛,灑落了一地鮮血。到了這時,奪魂鏢獨有的嘯叫聲,才驚心動魄的響了起來。

這威猛無匹的一鏢,蘇明海已然籌謀良久。一枚奪魂鏢中,不知給他灌注了多少元力魔勁。如今驟然出手,終於將劉鳴桐胸骨盡碎,打落魔師境地,受了重傷。

“啊——”

這一聲孤鷹折翅般的尖叫,連耳膜都幾乎要撕裂開來,管璧禾見劉鳴桐翻身倒飛,立時知道他此刻必已身受重傷。如同乳母失去了孩子般嘶聲慘叫起來,轉頭仰望,連目眥都裂開了血痕。

蘇明海的嘴角,柔柔和和地咧著,露出一絲牙齒的潔白,笑得依然純潔如赤子。

但他的眼眸,本來冷漠如冰,這時瞳孔卻突然收縮成針尖大小,兩眼一眯,如刀鋒般直視翻身倒飛的劉鳴桐。

兩腳在身後簷柱上一蹬,如疾鷹撲兔,直奔劉鳴桐而去!

今日!

他就要!將此!大敵!斬殺於!劍下!

劉鳴桐!必死!

驀的,眼前又是一黑。蘇明海兩手兩腳一緊,竟然懸空給人抱住,身形淩空一滯!

愣神之下,

右胸先是一麻,然後一痛,再然後……

才發現!

一枚即圓!且薄!又鋒利的物事。

噗!

鑽進了他的肩窩!

複切斷他的鎖骨!

再在右肺第一葉上鑽了的大洞!

又將第二葉劃爛了大半!

然後穿透第三片肺葉!

蘇明海用元力裹住了這枚暗器——

還是一枚銅錢鏢!

這一番受傷,竟然和石柱關遇刺的遭遇一模一樣!

艾刺!是艾刺!

劉鳴桐戰陣多年,經曆豐富,如何會不防著一腳。

艾刺隱匿功夫出眾,出手一擊,剛猛絕倫。竟然一直在橫在梁上,僵直不動,和一抹掛枋全沒什麽兩樣。蘇明海藏匿的地方深入地下,上麵為防止劉鳴桐神識察覺,又蓋了尺許厚的一層泥土花草,隻以耳力觀察四周,靜等劉鳴桐的疏忽。又哪裏會知道,在這兒竟然無聲無息地藏了一個八級殺手。

他是刺客出身,講究的就是一擊斃命,一擊之後,再無餘力。剛才劉鳴桐出林之時,就已一身元力耗去大半,艾刺那時出手,距離過遠,若是挺身糾纏,他一個刺客,在那等完全近乎於下風的境地,也幫不上什麽忙。因此耐下了性子,靜等這兩夫妻將蘇明海誘上敞榭。

而且身為極高明的刺客,時機不到,絕不出手,乃是必須恪守的準則。

老實說,管璧禾雖將蘇明海逼上了敞榭,心中也拿不準艾刺會不會出手相幫。

如今艾刺趁著蘇明海躍身空中,而且剛剛發力。果然一擊即中,先將一枚銅錢鏢打入蘇明海肩窩,再將他牢牢抱住,牽製住了這個天才少年的手腳。

“殺!”

艾刺以兩腋將蘇明海雙臂夾住,十指成抓,捏住了他的背後皮甲的拌扣。兩腿如老樹盤根,從蘇明海腰胯而過,複反盤過來,從腿後插入,死死的鎖住了蘇明海的膝彎。

他這一枚銅錢鏢,雖然疾勁無匹,但最多也不過打去蘇明海小半元力。如今劉鳴桐身受重傷,若不能趁此時置他於死地,等蘇明海騰出手來,自己三人,還是逃不過一個死字!

雖然他和管璧禾可以逃之夭夭,但若是劉鳴桐身死,除非從此隱姓埋名,到時候照樣要給這小賊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