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海在那塊大岩石上打坐不過片刻,就看到寨牆上不斷縋出人來,最先跑的就是哨樓上的嘍囉。他剛剛升了一級,對殺戮的需求極為迫切,哪裏舍得這些活生生的經驗跑了,立刻四處追殺。但這些人都是四散而走,一開始還能遠遠用弓箭點殺,最後也隻能盯住了人多的一群追擊,結果到了追上砍殺時,卻發現三級以上的人經驗倒還豐富。一級二級的卻已大打折扣,殺的一些平民,更是隻有二三點經驗,已和剛才大為不同。

他連番殺了三四十人,見收獲不大,索性就收了手。仔仔細細想了一番,心中漸漸有了頭緒:

蘇明海本來是從七級直接進入魔師的——按道理他的魔師一級,相當於七級戰士。但不知是遊戲設定還是自身發育的緣故,實際設定卻被放在了五級,這會升到了四級,剛剛途中殺了一個三級戰士,照樣得了26點經驗,但二級戰士,原來有二十一二點,現在隻有十六七點,一級更從十八降到了十一二,至於尋常平民婦孺,經驗更是少了大半。

本來因為各人體格不同,同是二級三級戰士,經驗也有個一二點的上下浮動,還看不大出區別。但如今這些沒練武的經驗猛然少下,蘇明海自然就知道了許多東西:

明顯五級以內經驗大約不變,相差六級,就開始打了折扣,不過還不明顯,但差距到了七級八級,就隻有原先的一半上下了。想到今後隻能挑著二級以上對手砍殺,心中不由得大為氣餒。

……

天迷迷蒙蒙的,太陽還沒出來,隻在東山頂上略略透出了一絲暖意。風兒細細的吹,清涼之中帶著一絲濕潤,仿佛又有些要下雨的模樣。吹動了前麵林子間的一抹白霧,扭動著、舒展著,露出了晨靄中那一個瘦小單薄的身影。

蘇明海一步兩尺一寸六分,緩慢而穩定,在潮濕鬆軟的泥地上,留下一個個清晰的腳印。就在這幾日之間,漫山遍野,就已透出了鮮嫩的新綠,淺淺印痕中,踩斷的嫩草發出輕微的呻吟,又慢慢伸直了軀幹——就算是處在食物鏈底端的生物,也還需要頑強的活下去。

“等這個人走到,我們……就要……死了嘛?”

傑羅姆頎長而健壯的身子挺立在晨風之中,衣袂飄蕩,凝望著遠方的人影,身後雖有近二百來人,卻無端顯出一種悲哀和落寞來。

他的拳頭忽而握緊,緊得指緣都顯出白色;又忽而鬆開,伸直了五指,片刻後又猛然握緊!

伸足跨出,向前走去!

後麵的親衛精兵同時跟上,心中俱起了慷慨赴死之心。

腳步聲齊刷刷轟然一響,卻見傑羅姆抬起了右手,眾親衛立時止步,傑羅姆手掌停了一停,屈出食指一勾,親衛中四個四、五級的戰士立時跟了上去,餘人卻又轟地退後一步,回到了原地。

“請恕傑羅姆眼拙,敢問前麵可是蘇大人?”傑羅姆語氣放得很低,麵容嚴肅。

蘇明海將手中猙獰的凶器抗到了肩頭,嘻嘻笑道:

“嗬嗬,怎麽會,你怎麽會眼拙呢,這不是認出來了嗎?”

傑羅姆受他調笑,全無生氣的意思,反而愈加低頭:

“我這兒不過是個野山草寨,從不出攬蒼山方圓百裏,不知是手下哪個憨貨得罪了蘇大人,還請大人示下,小的一定會給蘇大人一個交代的。”

停了一停,又小心翼翼地道:

“大人昨夜也消了不少氣,大人……您看……您大人有大量,必有慈悲之心,還請大人放過黃蜂寨上下一眾老小吧?”

他卻是沒見過蘇明海的惡毒手段,江湖傳言,都把這小賊傳說成了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英雄人物。因此到了此時,想著這少年身為魔師,總有些高人的風範,自家服個軟,倒貼些錢財,總能讓人家手下留情。

後麵四個親衛本是英勇赴死而來,雄赳赳氣昂昂,滿是壯懷激烈之心,結果到了地頭,怎麽也想不到自家老大說話如此綿軟,一時轉不過彎來,全都大眼瞪小眼,愣在了那裏。不過如今有了活命的可能,一個個心中也有些暗喜。

蘇明海有意輕佻說話,卻見傑羅姆毫不生氣,根本不上他的套子。也沒什麽自家做錯了表情的覺悟,沒一點尷尬之色,依然吊兒郎當地道:

“也沒什麽,就是路上遇上了一群蟊賊,想要綁著我到你黃蜂寨做口肥羊,這不,你們盛意拳拳,我也隻好來了。”

傑羅姆本來想著就此在蘇明海麵前表個態,脫開和劉鳴桐的關係,好讓這小賊返身找劉鳴桐送死去,卻不防蘇明海說出這麽一番話來,禁不住呆了一呆。

但他曾經闖過一件禍事,也不是沒想過會不會是仇家找上門來,也考慮了是不是靳柯鵬的第四小隊惹了什麽禍事,輾轉反側,也弄不清究竟。如今這一聽,心中不由得恨得咬牙。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來,更加低聲下氣地道:

“原來是這幾個東西惹到了大人,隻是這些人出門還未回來。大人放心,在下一定把這些蟊賊的腦袋砍了下來,警示攬蒼山左右。”

他明知道這十四人都被蘇明海殺了,但蘇明海不提,卻根本不敢在他麵前如此推測。言語之中,更把這一十四個手下喊做了‘蟊賊’。

蘇明海主動權在手,哪裏會去領會前麵這人的想法,想著一會兒反正要將他們多多少少全都殺了,得些經驗,讓人家落個明白鬼也好,開口道:

“這些人的腦袋你不用砍了,我已經給你代勞了,今兒是特意上門來黃蜂寨討債的……”

傑羅姆一聽蘇明海上門‘討債’,心中大喜,立刻道:

“大人,我黃蜂寨雖然邊鄙,卻願意傾家蕩產,以壯大人行色,以後隻要大人一聲言語,黃蜂寨上下四百餘口,願為大人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辭!”

開口就是‘四百餘口’,已是歡喜得如今黃蜂寨隻剩下一百*十人的事兒都已忘了。

蘇明海前世做了許多年的官兒,一張臉皮比城牆還厚,翻臉比翻書還快。見他這般奴顏婢膝,絲毫不覺肉麻,反而立刻抓住了他的語病,變了臉色,冷冷地道:

“怎麽?我上門討債,什麽時候變成了你給我壯行色了?”

傑羅姆心中一慌,噗通跪在了地上,夾手就打了自家兩個耳光。

他當上大寨主來,打人耳光已是熟極而流,就連昨日,還在身下的小娘子臉上狠狠打了一記,如今打起自己來,也是毫不手軟,“啪!啪!”兩響,聲震天際。又在地上連連磕頭道: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小人胡言亂語,還請大人念著小的一片忠誠,饒過小人一條狗命,也好遂了小人一片想要為大人效忠的心思!”

他昨日還對著烏彪的屍體說:今天也要赴死,黃泉路上與烏彪結個伴兒,對得起兄弟一場。如今見有了活命的機會,卻是什麽事兒都願意做了。

後麵四個親衛精兵,也跟著傑羅姆跪在地上,此時聽了這大寨主的言語,也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嗓子中陣陣發膩,對蘇明海的害怕之心,反而小了不少。

遠處轟隆隆一聲,傳來了一陣雷聲。

蘇明海卻是臉厚的雷打不動,見五人都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輕輕巧巧地邁前一步。

肩頭那把猙獰的凶器一跳而下,立時在傑羅姆的後項劈了一劍,露出了白花花的頸骨!

右腿再進一步,長劍一圈,帶著一溜血珠,直奔最後兩名親衛。

身後兩個精兵突覺頸項一涼一熱,往起跳起一尺,頸側嘶嘶的標出霧狀的鮮血來,噗通倒下,再也不動。

這些親衛精兵,都是四五級的殺人老手,此時最後兩人也已反應過來,幾乎同時猛然跳起!

左邊一人長刀橫了一半,卻耐不得蘇明海手腳快捷,先被一劍刺中胸口。

這一劍蘇明海用的全是脆勁,那人被銳利的劍鋒刺中,卻仿佛被大錘轟了一記一般,整個身形倒飛而出,人在半空,胸骨還咯咯吱吱作響。

右邊一人趁蘇明海劍刺左方,手腕一振,在轟隆隆的雷聲中,舞出一片晶亮的雪光,刀影之中,突地跳出一截刀鋒來,同時下麵雙腳連番踢出,卻是一招三式,守中有攻!

蘇明海劍尖猶指左方,劍柄回奪,“叮”地和對方刀鋒相接,抵過了一招。

那人見蘇明海劍柄被自己一刀刺得向後退去,不及回劍,腿上更是灌注了內勁,猛力向前踢去。

先是左腳接觸目標,這漢子心中大喜,元力立湧而出,卻覺腳下一滑,如同在冰麵上滑了一跤般,身形立時失控。大驚之下,右足也已踢中,又是一滑,這一記卻如在黏稠的漿糊中攪動,滑是滑開了,卻是滑的沉重非常。

蘇明海化去這漢子兩記踢擊,邁步前行。這人一腳滑開,一腳受力,整個身子歪歪扭扭淩空斜了開去,被蘇明海回劍一劃,從下襠直劃到了胸腹之間。平平摔到了地上,震動之下,整個腹腔中的肚腸都拋了出來,在猶自寒冷的晨曦中騰騰地冒著熱氣。

這漢子驚駭欲絕,神情如見鬼魅,瞪圓了雙眼,嘶聲慘叫著,一把一把將零落的肝腸往腹腔內裝去,裏麵還夾帶了許多泥土爛葉,身子爬動,裝進去的肚腸又蠕動著掉到了外麵。

到了這時,左邊的一人才從空中落地,口中咵、咵地吐出碎裂的內髒來。他在半空就被蘇明海以脆勁把胸骨擊成了十七八段,心肺俱爛,此時摔在地上已是再也不能動彈。

——傑羅姆本來昨夜若是立馬奔逃,他地形又熟,蘇明海怕還真一時還奈何不得此人,以後也還有一二分東山再起的機會。但他錯估形式,以為隻要自己服軟認輸,這位沒多少經曆的魔師大人便會守著高人身份,給他留下這片家業來。到最後甚至跪在地上,將生死操於人手,正是犯了上位者的大忌。

——不要說蘇明海本是個性命也要,錢財也要的貪婪性子,就算真來了別的魔師,看人家傻不拉唧地將要害把柄塞到了自家掌握之中,又哪有輕易放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