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未雪卻奇怪地看了蘇明海一眼,愣了愣神,微笑著對蘇明海道:
“十六郎這問題問的有趣,不過我以前家中有這方麵的藏書,卻還真的知道一二原因所在。”
蘇明海眼含希翼,趙弘之也有些好奇,卻沒問出口來,林竹琴全無興趣,繼續轉頭看風景。秦音明顯也無什麽興趣,但看趙弘之有好奇之色,遲疑了一下,便待開口想問。
楊修潔怯怯的看了蘇明海一眼,作興奮撒嬌狀,拉了陳未雪手臂擺了擺,膩聲道:“姐姐,你既然知道,就快些說啊,我可好奇得緊著呢。”
陳未雪見楊修潔為了個漂亮少年,竟把話說得這般肉麻,也不禁打了個寒戰,白了蘇明海一眼,道:
“我這不是就要說了嗎?總要容我喘口氣吧。”
羅織了一番詞語,對蘇明海道:
“你也是讀過書的人,這人有三魂,你應該知道吧?”
蘇明海見話頭有些嚴肅起來了,連忙點頭道:
“知道,知道,人有天、地、命三魂,天魂為天地成人的一點本源,地魂為人生後思想形成,對天地的感應和影響;命魂則主管人身七魄,但不是說人一死去,天地二魂皆散,隻有命魂歸入冥界,可以轉世投胎嗎?”
陳未雪道:
“此言隻是大眾的說法,隻有一些吻合之處。命魂營七魄,但七魄主思想、智慧、元氣、力量、控製、反應、精力、本源。因此命魂就受到了七魄的影響,而天、地二魂,一為命魂的依托,一為命魂的延展,因此,也要受到一定的汙染。但其實人在三魂七魄之外,另有一點自己的東西在。”
頓了頓,見眾人有些迷糊,沉吟了一會,複道:“這般說來有些抽象,打個比方說吧。”
“你寫一篇文章,需要什麽?”
蘇明海有些不懂,道:“是心中的想法嗎?”
陳未雪讚許地點了點頭道:“心中的想法,就是你自己的東西。但你寫一篇文章,還要紙張、還要筆、墨,對吧?”
蘇明海似乎有些領悟,猶猶豫豫地道:“這……”
陳未雪微笑,打斷蘇明海道:
“不錯,其實三魂,都不是你自身所有,而是天地所予。到最後還要複歸與天地,其中墨水所受影響最少,就是天魂,人死後複歸與天地之間,由諸神管轄,為眾神下屬,參與世間的管理。”
“筆,給你染上了墨水,也是你表現心中想法的工具和手段,就象你的身體,或強健或虛弱,但其實隻是給世間造成影響的工具。因此是命魂,到冥界洗上一洗,就能給下一個人寫文章,這就是轉世投胎了。”
“而紙,給你寫滿了文字或者汙漬,可以被後人看到,當然也不能再用了,就象你記錄世界百態、表述心中思想的白紙,這就是地魂。也要歸入冥界,這卻是要打成紙漿,重新造紙才行,也就是在冥界受苦受難的那一部份了。”
蘇明海以前一直以為命魂便是自身所有的東西,對練氣的理解也以這個為基礎進行。如今見陳未雪所說截然不同,心中豁然開朗,宛如打開了一個新天地一般,眼睛都亮了起來。
“天魂受到影響的是人常性的一部分,對世界影響近乎於無,因此是直接歸入神殿。但它對前世的記憶也最少,所以往往傳說鬼魂隻護佑最親近的人,厲鬼連認識的人也要相害。當然,有許多英靈受人崇拜,直接封神也是有的,我們年年祭祀供奉,也是希望這天魂能夠不滅,甚至有封神的機會……”
“命魂如筆,偶爾也有洗得不幹淨的,記得前世的事情,所以世間才有轉世投胎的事件傳出。”
“地魂就象你一生在世界留下的痕跡、感受,受的影響最大,在冥界要經受許多洗練,才能重新投入生靈之中,當然你若是作了一篇好文章,得以流傳,那麽也可能在冥界作一個小冥神,參與管理。厭煩了,也可重新進入世間循環。”
說罷頓了一頓,長長喘了一口氣。
蘇明海心中有了明悟,卻又似乎搔不到癢處,急得抓耳撓腮,見陳未雪停了下來,急忙又問道:“那一點自己的東西呢?”
陳未雪道:“這世界需要發展前進,這一點自身的東西,當然也是歸還天地,作為世界的養料了,算是作為生靈一世的利息吧。”
又似笑非笑的看了蘇明海一眼:
“據說許多大*法師,就將自身這一點真靈,修煉得至精至純,永恒不滅,所以才能長留人間,成為神靈之上的存在。象你這般進入魔師階段的人物,也可算是開始了這一點自身真靈的修煉了。”
自出了牢房,這小子就沒有刻意隱瞞自家的魔師身份,因此這些人倒都知道了他這少年天才的能為。
蘇明海原本對修煉一點自性,就有所了解,隻是一直把命魂當做自性,走入了死胡同中。如今陳未雪一言點中要害,眼前就是一亮——原來魔師之上,果然還有這麽一說啊!深深地望著陳未雪,躬身一禮道:
“蘇十六年少識淺,陳小姐見識廣博,今日我若不得你的指點,還真以為魔師就是人身追求的終點了呢。”
陳未雪卻略略側身,避過了蘇明海一禮,抿嘴笑道:
“十六郎這一說倒也沒什麽錯處,人身蠻力,畢竟隻和三魂相關,據說隻有在魔師之後苦苦熬煉,這和法師的鍛煉自身真性截然不同,也勉強可稱,魔師即是人身之終點了。”
蘇明海雖然心高氣傲,但對陳未雪這一側身避讓,也隱隱感應到她的一些想法……不由得心中有些歡喜。再不問什麽問題,抖擻了精神,和眾人一齊繼續遊玩。
石柱關有鵝山、落龍山兩相對峙,又有屠教名寺紅蓮寺,風景頗有可觀。足足耗去眾人一日光陰,到了下午黃昏時節,才回到謝朋策府中,卻見這官兒已候在堂內,見眾人進來,忙上前道:“三公子、蘇先生,我已將十三到十七年間相符的案卷全部調出,還請蘇先生察看。”
蘇明海抬頭看去,發現上麵放了不過五件案卷,應該已先經過了仔細的挑選,特地選出了蘇明海需要的,才拿了出來。
楊修潔見蘇明海忙著看案卷,她和陳未雪並不知道這件事的緣由,就去問趙弘之。陳未雪卻靜靜站在一邊,並不多言。趙弘之不敢擅言,蘇明海抬頭見這漂亮少年征詢的眼光望來,嘿嘿一笑,道:
“趙兄對我知根知底,就由他幫我來說吧。”轉頭看案卷去了。
這五本案卷,全是夫妻在攬蒼山地區雙雙身亡的,而且都是平民身份。謝朋策對此事顯然極為用心,對蘇明海的想法領會頗深:
一宗發生在十五年前,人物倒是頗為合意,乃是小商戶人家,連兄弟都是沒有。但當時蘇明海不過二虛歲,若說這般年紀都能記得當時情景,也太過嚇人,立即棄之不用。
另四本年紀都相合,都在三歲到五歲之間。蘇明海不想再換姓氏,看到一個叫蘇伯峰的,立時抽出,對謝朋策道:
“我當時常聽商隊隨從叫我父親大少爺,師傅揀到我時,也發現了一領繡了“蘇”字的錦緞。這人乃是家中長子,容貌描寫和我記憶也有些相似,應該就是他了……想不到他們都沒有逃過這一劫去,我此去,必查明真相,殺盡當時攬蒼山的大小賊窩,為家人報此深仇!”
現場眾人,林竹琴暗暗白了眼睛,陳未雪抿嘴看了蘇明海一眼,連楊修潔也怪怪地拿過案卷去看,假惺惺地歎道:“唉……想不到十六郎還有這等淒涼的身世……”
隻有趙弘之和秦音兩個涉世未深的小傻瓜蛋,相信蘇明海真的找到了當時緣由,在旁邊大驚小怪,唏噓不已。
雖然可能確有此事,但當時的事情哪有這般容易記憶?便宜父母又豈是隨意亂找?其他人都隱隱知道這小子被劉鳴桐弄的上火,要的不過是個去攬蒼山殺人的名頭,不願意透露原來的身份。因為現在姓蘇,才隨意抽這麽一本,最多也不過抱著萬一的希望而已。
謝朋策在旁邊大講客氣話,當場辦理了蘇明海的身份。又立即下去行文,通知蘭斯帝國和蘇伯峰的家族。
年齡依然寫的十七歲,填到名字時,陳未雪在旁邊語帶希翼地道:
“不知十六郎是自己起個名字呢,還是等家族中取名呢?”
蘇明海感覺她似乎想知道自己的名字,笑道:
“如今家人俱亡,我和這蘇家也沒什麽關係,家產應該也給他們分潤或立了繼子繼承了。若是我沒什麽出息,隻怕連認我這個家人都是不願,還是我自己來起吧……”
然後故作沉吟,看陳未雪沒什麽不耐的表情,方才泄氣地道:
“我看就叫‘明海’吧,今日聽了陳姑娘所言,才知天下之大,淵若深海。我此後當披荊斬棘,努力向前,而能明海之深、知天之高!”
陳未雪聞言噓了口氣,似乎心中放下了什麽,又似乎感覺到了這是蘇明海的真名,有些欣喜。眾人聽了也是紛紛叫好,立刻定下了蘇明海這個名字!
趙弘之大笑道:
“看來十六郎就要去攬蒼山了此恩怨了,哈哈,為兄就先在這裏祝兄弟馬到成功。這劉鳴桐的案子,已經行文到石柱關,你若在那裏逢了麻煩,可回到這裏找謝朋策出兵相助,雖然不能大動幹戈,但至少也能確保劉鳴桐不敢相犯。”
“可惜我們都是武藝低微,到了那裏也隻能拖你後腿,不然我還真要跟去,見識一下你的風範!不過我這兩個隨從也有些衝殺的武藝,不如讓你帶上,跟前也好有個使喚傳信的人。”